林東看著幾米之外的空地，指著一堆奇怪的花朵問正在神游天外的夏恒：
“夏哥，那是什么？”
“既然獅王已經(jīng)死了，”
眼看天色逐漸黯淡，孟浪不禁催促，
“咱們回頭吧?！?p> 那里有一具不知名尸體的大致輪廓，骨頭上長滿了鮮艷的花朵。
“死人嚇著你了嗎？”
夏恒帶著輕淺的笑意問。
孟浪并未中激將之計，年過五十的他也算得上是個老人，這輩子看過太多人來來去去。
“死了就是死了，”
夏恒見他不說話，便對林東說，
“咱們何必探尋死人?！?p> 孟浪感到無趣，轉(zhuǎn)頭對依然年輕的林東說道：
“林小弟，那是一只卷尾猴的尸體，它身體上長的是彼岸花。
彼岸花在成熟后會爆炸開，它的孢子會依靠爆炸的威力進入動物皮膚，最終吸食寄生的動物身體為養(yǎng)分，長成新的彼岸花。
有非常強的致幻能力，是迷幻劑的主要成分。
那群賽博瘋子愛死這東西了?！?p> “你能確定它真死了？”
林東輕聲問，
“證據(jù)何在？”
“你都看到了，”
孟浪挑了挑眉，指著那堆骨頭說道，
“我相信尸體說的話?！?p> 夏恒料到他們早晚會把彼此卷入這場爭執(zhí)，只是沒想到這么快。
“聽我說，死人沒戲可唱。”
他插嘴道。
“夏哥，我也知道這話。”
孟浪回答，
“但你必須知道，就算人是死了，也能讓我們了解很多東西?！?p> 他的余音在暮色昏暝的原野上回蕩，似乎吵鬧了點。
因為爆炸威力并不大的緣故，那些被炸傷的動物并不會立刻死亡。
所以它們會帶著那些孢子繼續(xù)生活，直到孢子將他們身體的養(yǎng)分徹底抽干。
而這禁忌原野的危險，也絕不僅僅是幾株彼岸花和它們的孢子。
夏恒把煙丟到地上，招呼著孟浪說道：
“好了，你該拿上工具干活了，開始吧?！?p> 說著，夏恒又對遠處招招手。
卻見兩名小弟面無表情的押著幾名衣衫襤褸的野人，有老人有中年有小女孩，緩緩地走過來。
獅王死了，但事情并不會因此結(jié)束，他們還要搞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們正是為此而來，為狩魔而來。
林東站在那里，
“回去的路還長著呢，”
他忽然說道，
“少不了走個八九天，況且天色漸漸暗下來了?！?p> 孟浪意興闌珊地掃視天際，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
“每天這時候不都如此？
林小弟，你該不會怕黑吧？”
孟浪看著手上的小刀，
“放心，黑夜于我如無物?！?p> 拿著這把小刀，在那些人的跟腱處劃了一刀，對這些野人平靜說道：
“開始吧，照我們之前約定好的做。”
當(dāng)他把小刀收起來的時候，夏恒剛給自己又點了一根煙，他有點緊張了。
那幾位野人面如死灰的看著獅王的遺骸，緩緩地走了過去，一個個解開褲子蹲下身去，尿在了地上。
下一秒，他們俱都渾身顫抖起來，只見地底突然鉆出難以計數(shù)的螞蟻爬到他們身上，啃食著活生生的血肉。
夏恒看見林東緊抿的嘴唇，以及他厚重黑斗篷下強自遏抑的怒火。
當(dāng)了四十年的夜行人，這種資歷可不是隨便讓人尋開心的。
但夏恒知道，林東不僅是憤怒，在他受傷的自尊底下，夏恒隱約察覺到某種潛藏的不安，一種近似于畏懼的緊張情緒。
夏恒深有同感。
他當(dāng)初首次翻過黑墻的時候，所有的傳說故事突然都涌上心頭，把他嚇得四肢發(fā)軟，事后想起難免莞爾。
如今他已是擁有百余次狩魔經(jīng)驗的老手，眼前這片寂靜的荒原，他早已無所畏懼。
孟浪對夏恒說道：
“姓夏的，那家伙告訴我們的規(guī)則是真實的，那東西應(yīng)該很快就要出來了?！?p> “所有人做好準(zhǔn)備?！?p> 夏恒招呼著，包括林東在內(nèi)的人，
“等它出來，就給它來一下狠的?！?p> 他們當(dāng)然不是為了螞蟻，也不是為了老獅王，雖然他的死確實會使原本平靜的荒原重新混亂起來。
但那和他們無關(guān)，和夜行人無關(guān)。
不過，這一次的規(guī)則可真夠隨意的，不可隨地大小便？
他們抓了這些野人過來，可不僅僅是為了看看自己所得到的規(guī)則是不是真實的。
林東擦拭著自己的長弓，那些不該存在的情緒正在逐漸被他從身體中剝離。
過了許久，孟浪看了一眼那些新鮮的骨頭說道：
“好吧，小伙子們，我必須承認(rèn)，我們似乎失敗了。
那東西沒出來?！?p> “不，它就在這里?！?p> 林東能感受到，四方暗幕中有種莫可名狀、讓他汗毛豎立的驚悚。
陰森北風(fēng)吹得他們影子幢幢，宛如猙獰活物，林東覺得自己受到一種冰冷且對他毫無好感的莫名之物監(jiān)視。
夏恒也感覺出了。
“沒錯，這家伙藏起來了，所有人戒...”
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看見黑暗中一道白影，隨即又消失不見。
夏恒張口想出聲警告，言語卻凍結(jié)在他的喉頭。
或許是看錯了，或許那不過是只鳥，或許是月光造成的錯覺。
有人倒在了地上，孟浪從腰間取下了自己的長劍：
“他在哪兒？
告訴我，他到底在哪兒？”
眼前發(fā)生的事情，正在挑戰(zhàn)著他的神經(jīng)，讓他回想起一些可怕的往事。
又有人倒下了。
林東靠近那個人，在月光下，他看到對方眼珠紅的就像是沁著血。
他用一柄匕首輕輕撬開對方的嘴巴，里面的口腔與舌頭不知何時竟然全部潰爛。
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又割開對方的褲腿。
卻見對方的腿部已經(jīng)變成黑色，傷口處潰膿成一片血肉模糊的濃水，宛如被硫酸侵蝕過似的。
這個惡魔比他想的更可怕，或者說，這可能是他們以前從未遇到過的惡魔。
這次的狩魔可能要失敗了。
林東忽然感到冷，真的非常冷。
他顫抖著倒在地上，面頰貼住地上的草皮。
一道陰影突然自他身邊的暗處冒出，站到夏恒面前。
它的體型十分高大，憔悴堅毅渾似枯骨，膚色蒼白。
它的盔甲似乎會隨著移動而改變顏色，一會兒白如新雪，一會兒黑如暗影，處處點綴著死亡的凄涼。
它每走一步，其上的圖案便似水面上的粼粼月光般不斷改變。
夏恒朝著他沖了過去，在他倒下的時候，眼角余光看到了孟浪的背影。
在驚恐中，這個被往事打倒的可憐人倉皇逃走，并不時地跌倒在地上。
夏恒死了。
在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林東看了眼天上的月亮緩緩爬過漆黑的天幕。
他驅(qū)動抽筋的肌肉和凍僵的手指，走向遠處。
孟浪的尸體面朝下倒臥在草地里，一只手臂朝外伸出，厚重的貂皮披風(fēng)被砍得慘不忍睹。
見他命喪于此，才發(fā)現(xiàn)他原來有多可悲，就像是個大孩子一樣。
但林東只是跨過他的尸體，雙眼無神的朝著遠處走去，直到自己也倒在了荒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