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害蟲
三人一路往后山走去,密集的人流稀疏許多,見到的也基本上是異人。
王也走在最后,有些奇怪,李滄溟依然是閑庭信步,那種與自然融合的感覺更加的深刻。
他心里也隱隱有了一個猜測,如果是同齡人,能夠讓老天師安排靈玉真人來請,說實話,打死王也都不會信。
武當山上,他也是有所耳聞,直到現(xiàn)在,都不敢確信,此刻甚至有個大膽的想法,遁入術(shù)士的內(nèi)景詢問。
踏上小徑,李滄溟失笑道:“說起來,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了,怎么你反倒這么緊張?”
王也定睛望去,張靈玉只有一個背影,仍然可以看出道袍下面肌肉皮膚在微微顫栗。
張靈玉沒有吭聲,王也打圓場:“還不是因為您的身份,靈玉真人也難免驚悸?!?p> 李滄溟笑道:“你倒是愛猜,猜的也很準?!?p> 王也睜大眼睛,匪夷所思道:“你真是那位仙人?可是,可是這人間,怎么會有仙人,那都是傳說中的……”
李滄溟笑而不語,王也震撼莫名。
也對,如果是凡夫俗子,怎么會給他一種天人合一的感覺呢?
驚嘆盤旋心湖,不過王也生性比較看得開:“您是仙人,要不要帶著我們飛上山?”
李滄溟一眼望來,倒也欣賞他的心性:“龍虎山作為天師道場,為表敬意,走路上山就好。”
王也低聲稱是,心下不無歡喜,仙人并沒有什么架子。
這時張靈玉開口:“我在想,先生和我們龍虎山的關(guān)系?!鳖澏兜暮蟊碀u漸平復(fù):“尤其是和田師叔的關(guān)系?!?p> 那夜摘心逞兇,張靈玉敏銳觀察到摘心臨死時囁嚅的嘴巴,他回山之后,越想越是不對勁。
李滄溟微微一笑:“既然你提起這個,我也要問一問,晉中還在山上嗎?”
“田師叔他就在山上。”張靈玉腳步一頓,站在他旁邊:“只可惜,師叔他老人家,沒有辦法下山來迎接?!?p> 王也被他們兩的對話弄得有點不得甚解,張靈玉的師叔,自然是老天師的師弟。
‘我那弟子七八十歲,’忽然有句話語浮現(xiàn),王也悚然一驚。
李滄溟失笑道:“怎么,不好意思來見我?”
張靈玉瞳孔微縮,這一句話,已經(jīng)是默認了,顫聲道:“您果然是……”
李滄溟似乎有些不滿意:“這么多年過去了,虎殺還沒有練透徹?晉中的資質(zhì)過于愚鈍了?!?p> “并非如此,田師叔他……”迎著李滄溟探尋目光,張靈玉低下頭:“田師叔七十八年前,就已經(jīng)筋脈寸斷?!?p> “什么?”
兩人的腳步僵住,耳朵邊如同怒雷炸響,整個腦子都成了一團漿糊,胸口更是有大石傾軋,五臟六腑隱傳呻吟。
左右?guī)讉€異人驚疑的望著三人。
“他變成廢人了?”
李滄溟皺眉,他降臨一人之后,壓根就沒有關(guān)注龍虎山。
很簡單的道理,七夜虎殺傳下,他又給田晉中灌輸了虎殺的真意,修煉到七層圓滿只是時間問題。
而且也用不著七層圓滿,練個四五層,不談境界,實力方面足夠天下無敵。
隱隱約約的天下第一也讓他確信,田晉中早該避免既定的命運!
張靈玉咬緊牙關(guān):“如您所說?!?p> 李滄溟不再多問,兩只手抓住兩人的肩膀,轟然一聲,氣浪炸開,沖天而起,附近異人東倒西歪,駭然失色。
……
田晉中坐于輪椅,癡癡凝望枯死的梅花,身周一圈龍虎山弟子。
只見梅樹凋零,殘葉枯黃,枝干精廋,透出沉郁的死氣,他面上亦然皺紋密布,雙目渾濁成泥潭。
“近來常常出神,回神之時,嚇出一身冷汗,卻不記得想了些什么內(nèi)容。”
張之維微聲道:“晉中,盛夏炎熱,多生邪風(fēng),我為你配幾幅驅(qū)邪安神的良藥。”
弟子們大氣不敢喘一聲。
“師兄不必安慰我,正所謂壽數(shù)盡頭,一生浮光掠影,走馬觀花,我了解?!?p> 弟子們慌了神,七嘴八舌起來。
“師叔祖可千萬別這么說,您必然是長命百歲。”
“混賬,什么長命百歲,是長命二百歲!”
“對對對,我掌嘴,師叔祖長命二百歲!”
田晉中嗤笑一聲:“哄人的話誰不會說?”
弟子們張嘴又閉,田晉中笑道:“當年手腳盡廢,經(jīng)脈全毀,我欲輕生,師父說一息尚存,即可修行。”他臉上一陣擰巴,白眼直翻:“信了他的鬼話,這些年吃盡了苦頭,也不見修出個樣來?!?p> 張之維唏噓道:“你醉了?!?p> 田晉中渾身輕震:“是啊,我醉了,我想師父,也想大耳賊,還有那位,那位……”
張之維輕撫其背:“那位來了。”
“師兄,你別騙……”
一抹影跡,陡然出現(xiàn)在視線之中,若大雁凌空,自高天下落。
田晉中渾身震顫,眼中流出滾滾淚水。
李滄溟放下兩人,微微一笑:“你這小道士,幾時變得這么愛哭?”
“先,先生。”
“叫我仙師吧?!?p> “仙師?!?p> 周圍龍虎山弟子震撼至極!
已經(jīng)有人認出他的身份,這般御風(fēng)而行的本領(lǐng),舍卻西岳那位仙人還能是誰?
“仙師?仙師!晉中師爺昔年,也是得仙人傳法。”有弟子喃喃自語,眾人都是如處夢中。
一片呆滯中,張之維目光望來,兩人各自頷首示意。
李滄溟走近,端詳著田晉中發(fā)紅的眼眶,淡淡道:“誰干的?”
田晉中深吸口氣,強忍著不讓淚水流出:“仙師,往事已經(jīng)隨風(fēng)去了?!?p> 李滄溟不答,望向梅樹:“這樹快枯死了?!?p> “已經(jīng)死了?!?p> “沒有死透,一線生機留存著?!?p> 他撫過干枯的樹干,不一會兒,掌心多了數(shù)條黃白幼蟲。
田晉中瞪大眼睛,李滄溟道:“你看,之所以枯了,是蟲害導(dǎo)致,跟樹有什么關(guān)系?”
環(huán)顧眾人:“我問你們,這害了樹的幾只蟲子,應(yīng)該怎么處理呢?”
沒有人說話,這是一位仙人,而且是當年傳了晉中師爺仙法的仙人,傳說中的人物!
此刻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守住心神已經(jīng)是難能可貴!
仙人之問,其中深意,怎是他們能夠揣度?
李滄溟笑道:“小靈玉,我如果將這害蟲給你,你該如何處理?”
他攤開手,幾只害蟲飄在掌心,蠕動肥碩著身軀,猙獰可怖中,又透出幾分古怪的可愛。
害蟲往往看上去無害,害了人或物后,還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張靈玉望著,陷入思索。
王也喃喃自語:“仙人這是在考校靈玉真人?還是說?”
眾弟子也小聲私語。
“你們說,怎么處理?”
“仙人都說了是害蟲,這不明擺著?踩死就完了!”
議論聲不絕于耳,有說踩死的,有說放掉的,最是張之維唏噓的神色,田晉中復(fù)雜的目光,令他無法定神。
攥緊手心,白皙面上竟?jié)B出細密汗珠。
此時此刻,仙人的考校,師父師叔的重視,師侄們的注意,他必定要做出個完美的選擇。
踩死?可上天有好生之德,怎么能夠踩死?
放走?但這是害蟲,再說如果只是放走那么簡單,仙人犯不著考驗。
不知不覺,面白如紙,水里撈出來似的,僵澀抬頭:“先生,我不知如何處理?!?p> 張之維失笑:“見笑了。”
李滄溟道:“小靈玉年紀尚淺,一時猶疑,倒也是情理之中?!?p> 張之維點了點頭。
田晉中微微一嘆,注視著那幾個害蟲,眼神飄忽不定。
張靈玉只覺心肝震動,一定是讓所有人都失望了,咬緊牙關(guān)。
“請將這幾只蟲子給我,我知道怎么選了?!?p> “哦?”李滄溟有些意外,信手送去。
張靈玉接過害蟲,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向梅樹,然后…
砰砰砰~
一連串倒地聲,龍虎山眾人東倒西歪:“我的媽,靈玉師叔這是壓力太大,都給整糊涂了?!?p> “站著說話不腰疼,換你來也要蒙!”
張之維頭皮發(fā)麻。
田晉中哭笑不得:“靈玉啊,我這老骨頭可再經(jīng)不起折騰了!”
張靈玉干了什么?
他又把害蟲放到梅樹上!
李滄溟失笑:“日后可要下猛藥,免得小靈玉走上歧途。”
張靈玉如遭雷擊,他難道做了傻事?“我……先生,正所謂道法自然,今日先生能除蟲,他日這梅樹再遭……”
張之維搖頭:“行了行了,靈玉你下去休息?!?p> 他木然的往回走,王也看在眼里,還有些同情,絕對是蒙圈了吧!
李滄溟手一招,那幾只往梅樹皮猛鉆的害蟲又回到他手里。
張之維不動聲色,田晉中腦袋微低。
掌心陡然冒出一縷火焰,幾聲噼啪后化為灰燼。
李滄溟一拂,飛灰飄散:“害蟲要除掉,別說梅樹還沒死,就是已經(jīng)死了,也不能因此放過?!?p> 淡淡的香味飄蕩,他聲音沉重如水,敲擊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頭。
一雙溫和的眼瞳望來,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田晉中長嘆一聲,許多光影在眼簾拂過,狠狠一咬牙。
“仙師明鑒,全性血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