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分,當吳三桂和曹變蛟帶領騎兵趕到錦州時,城外已不見韃子一兵一卒。
六十二歲的祖大壽在城頭枯坐一夜,沒人知道這位遼東新一代軍門在想什么。
看到朝廷兵馬越過三道壕溝來到城下,祖大壽下令打開城門,在家將攙扶下出城迎接。
沒人理解炮彈怎么會從天而降,沒人能明白,擁有傳國玉璽已經建國稱帝的大清,怎么會在一刻鐘內精銳盡失。
韃子十三萬大軍,有六萬多死于炮擊,兩萬多傷員布滿田野,無人問津。
吳三桂下馬,單膝跪地說:“大舅,小甥來晚了,讓大舅受驚,請責罰?!?p> 祖大壽拉起他說:“長柏,大舅想了整晚,就算女真有傳國玉璽建國,但天命不在那邊,昨晚一戰(zhàn),非人力可為,乃是天罰,天罰女真啊?!?p> 不提祖家族長如何感慨,單說九斤等人早已駛進深海。
一夜的殺戮,不管是八旗尸骸,還是朝廷官兵遺體,大部分都被拋進大海,隨著洋流漂浮海面,引來大批魚鳥掙食。
這讓在準備中秋節(jié)魚蝦宴的北海鎮(zhèn)人馬嘔吐不止,一致通過不吃魚蝦海貨。
九斤派人前往寧遠,召集民工上萬人,將各種炸魚蒸蝦免費送給他們后,下令只有一根船帆的炮船啟航,離開覺華島,踏上返回北海鎮(zhèn)的行程。
當洪承疇和監(jiān)軍等人趕到海邊,想著拜會施展魔法的‘西夷炮船’時,只看到錦州商號掌柜劉鑫,在守著擺滿油炸鮮魚的八仙桌。
饑腸轆轆的高官們吃著鮮香味美的炸魚大蝦,喝著北海鎮(zhèn)自釀的美酒,看著大海中遠去的點點風帆,都仿佛置身夢中。
在1641年春節(jié)后,歷時五年的建造,北海鎮(zhèn)第一艘火輪船開出船塢。
經過漆工們鍥而不舍的實驗,勉強調制出了用于船體防銹的油漆,估計這玩意最多用兩年就得重新上漆。
好在小火輪也沒打算用多少年,這艘長五十米,寬十五米,類似中型飛剪船的火輪船,共有成員六十七人,準備裝配一百零二毫米口徑榴彈炮兩門,可攜帶燃煤十萬斤,理論上可以跑到大員島再返回。
船島和煙囪占據了船上近一半空間,由于船首和船尾各有一門火炮,使這艘鐵甲船在風浪超過三米時,打出的炮彈基本沒準兒。
通過幾次實驗,九斤下令不再安裝一百零二毫米艦炮,換上了雙管三十七毫米速射炮。
這種連發(fā)小口徑速射炮,全重不到三千斤,采用液壓復退器,手搖轉向機這些超時代先進器件,使速射炮能靈活轉向和調整炮管高度。
彈重五斤六兩,彈頭兩斤二兩,最大射程十六里,彈頭為引燃式自爆設計。
不僅能有效掃除船上所有目標,還能鉆進木制船艙,造成內部殺傷。
經過多次論證,北海鎮(zhèn)暫停生產一百毫米以上重炮,轉而大批生產七五步兵炮和三七速射炮。
這一年六月,白芷生下女兒錦媞,八月,雪梅生下了兒子慈炅,到了十月,薄荷生下女兒錦婥。
九斤今年多了三個孩子,造了五艘冒煙火輪船,這種裝備兩門雙管速射炮的火輪船,正式被命名野狼艇,開始擔負近海巡航任務。
當1642年的春節(jié)來臨時,登萊巡撫朱萬年頂著鵝毛大雪來到四季園。
在四季園仙臺居的雅間內,熱乎乎的暖炕上,九斤和朱萬年隔著炕桌盤膝而坐。
桌上擺著九斤做的四個家常菜,一盤紅燒鲅魚段,一盤糖醋排骨,一盤醬驢肉,一盤芥末菠菜。
一壇子十斤裝的花雕酒,已被二人喝掉一半,這是泉州鄭家來洽談購買野狼艇時,專門為九斤帶來的十年份花雕。
兩人對這酒都是喜愛有加,北海鎮(zhèn)有好酒,但是價格昂貴,就連九斤也只是有大事才采購一些。
供應百姓喝的酒連勾兌帶摻水,價格下來了,喝著卻容易上頭。
這種十年份花雕入口綿柔,味甘醇厚,加熱后飲用,酒味十足,渾身通泰。
二人喝的暢快愜意,放下酒杯,朱萬年看著斟酒的李春笑道:“李總管,慈炅過百歲,你這老貨還說這酒沒了,害的我想了它兩個月,端的是該打?!?p> 說完舉手作勢要打,李春笑著躲避道:“鄭家二爺說這一窖總共八十壇,自家留下二十,余下全送來北海。
還沒進四季園,就被老爺送出去了七七八八,若不是我藏了幾壇子,今天只能喝地瓜燒酒啦?!?p> 朱萬年指著李春對九斤說:“你看看,硬是不讓我開口要酒,既然拿不走,滿上總行吧?!?p> 三人哈哈哈大笑,李春滿上酒,回到屋外,桌上四個小碟子,一樣的菜,自己也倒上杯花雕‘滋’就是一口,夾起塊醬驢肉扔進嘴里,細品慢嚼起來。
四季園沒啥規(guī)矩,主子吃啥,下人跟著吃啥,這小日子,李春還想著再活五百年
屋內,朱萬年從懷里拿出份公文放到一旁說:“洪承疇上折子乞休,皇上已經恩準,關外朝廷兵馬進攻遼陽,三萬兵馬盡失,殘部又逃回到錦州死守。”
九斤一愣問:“這不到一年,好好的一把牌,居然打的稀爛,那老洪緣何下野?”
朱萬年說:“最早因雙耳失聰回京醫(yī)治,在九邊敘功時,各部發(fā)生爭執(zhí),洪承疇私下花銀子請西夷炮船助戰(zhàn)的事情暴露震驚朝野,引發(fā)對洪承疇的貪腐參奏,皇上遂下旨在京病養(yǎng)的洪承疇上殿申奏。
結果可想而知,他耳朵聽不見又被參藐視今上,以往在關內征剿流寇,妄殺鄉(xiāng)紳肆意征糧的事又被扒出來翻曬,無奈之下便乞休病退,結果皇上當晚就恩準了?!?p> 九斤搖搖頭說:“他的功勞賞無可賞,此時下野未必是壞事?!?p> “還沒完吶,薛國觀今春二月奏請百官勛貴捐資助餉,四個月后就吊死在家中無人問津。
直到現在,短短半年時間內閣首輔換了三人,周延儒重新殺回內閣,東林人已經恩威海內了?!?p> 兩人碰杯喝了口,九斤說:“去年江南那個復社,派了三十人來北海書院要當先生,我下令必須通過考核,視成績選聘,您猜怎么著,一個考試及格的都沒有,最后全讓我攆走了?!?p> 朱萬年說:“難怪今天我收到朝廷公函,要求抽調北海鎮(zhèn)團練營入湖廣平叛,”說著將旁邊那公文遞給了九斤。
九斤接過來說:“合著我不提這茬,您就不給我看?”
“我本打算扔桌上,你愛去不去,我通知到就算交差了。”
九斤搖搖頭:“早知就不給你喝花雕酒,弄點啤酒讓您涼快涼快?!?p> 說著打開公文,上面寫著:茲有北海鎮(zhèn)團練兵馬三千,戰(zhàn)力超群,登萊河清海晏五谷豐登,皆府衙和團練之功。
現匪冦張獻忠部重新肆虐江北,陜西李自成部攻克重城洛陽,一年內福王襄王罹難,天下震動君上憂心。
經兵部共議,欲抽調北海團練西進,肅清匪亂以報君恩,具體番號職級,等候回函商洽;
九斤放下公函說:“倒是給您這巡撫面子,沒有直接請旨調動?!?p> 朱萬年夾起塊魚,吃著說道:“這是兵部尚書陳新甲親筆公函,若說以前,他早就下令調動啦,如今嗎,等等也無妨,不瞞你說,他已是落日黃花,去日無多了?!?p> 九斤給他滿上酒問:“說說,里面有何道道?”
朱萬年捋著胡子說:“遼東原本形勢向好,若能穩(wěn)住防線,勵兵秼馬,最多兩年便可北上收復失地。
但是朝廷諸公被大捷蒙蔽了雙眼,忘卻了遼東只有不到三萬兵馬,紛紛請奏遼兵北上。
陳新甲知其內情,前番敘功只給官職,沒有賞銀,從大同到山海關各部均是怨聲載道。
湖廣總督盧象升因襄王罹難,罷職待罪,三邊總督孫傳庭缺少馬軍,在陜南和李自成兜圈子,結果李自成突進河南,攻破洛陽。
張、李二賊兵馬各有十多萬,只靠孫傳庭秦軍五千,能保住陜西都很困難,剩下的只能調動邊衛(wèi)入關。
關外黃太吉被西夷炮船炸死,接任的是他十四弟多爾袞,此人陰狠不下于黃臺吉,接任后便上書朝廷罷兵議和。
朝廷百官對遼東韃子殺聲一片,皇上進退維谷,詔陳新甲問策。
陳奏曰無足食足兵,餉甲皆匱,需安外攘內,可議,今上默許。
誰知和多爾袞議和的信函泄露,給事中方士亮、馬嘉植、沈迅、戴明紛紛上本抨擊,滿朝一片倒陳聲。
如今的陳尚書,來公文商洽調兵,也只是盡本分爾,拖的幾日再提不遲?!?p> 九斤點點頭說:“濟南府,兗州府,兩淮都有兵馬駐守,為何要千里迢迢盯著登萊團練營?”
“這不奇怪,周延儒二次登頂,便是東林取得的重大勝利,他們終于可以左右君上的決策,重現東林輝煌。
當此背景下,你轟走了復社的骨干,便是走到了東林人的對立面,拿掉北海鎮(zhèn)的團練營,剩下商會銀號,對他們來說也就一紙公文的事兒,這就是遏制?!?p> 九斤點點頭說:“您也不是他們的人,不怕官位不保?”
“不怕,登萊兩府每年繳納稅銀二十六萬兩,糧三十萬石,兩府之地遠超江南一省,況且我本就是憨人一個,名聲在外。”
九斤看著窗外的鵝毛大雪沉吟道:“陳新甲還是知兵的,可惜了,伯父,派機靈之人進京面見陳尚書,團練招募要增加一倍,更名登州軍,還要一個游擊將軍職銜,副總兵更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