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茂看著老淚縱橫的趙知縣，本想調(diào)侃幾句，想了想也不知該如何勸解這老牌胥吏。
在這血腥殘酷的現(xiàn)實中生存，很難說一個人是好是壞，生存永遠(yuǎn)是頭等大事，活下去成了這里人唯一的信念。
宋文茂拍拍趙知縣肩膀，對李東說：“一大清早的，你去哪里了？”
“七十九村五更天來報，有三百多人正準(zhǔn)備越過水渠進(jìn)村，因全部拿著大刀長矛，所以報告護(hù)村隊?！?p> 這時，兩個婦人領(lǐng)著伙房的人拿著籃子來到近前，三人便到正堂椅子就座。
兩個婦人領(lǐng)著去了東書房布置碗筷，很快屋內(nèi)彌漫著酒菜香氣。
沒等人叫，見伙房的小廝招呼著趙知縣的車夫走遠(yuǎn)，宋文茂關(guān)上屋門請二人東屋就座。
兩個婦人端著一盤素菜要向西屋走，宋文茂叫住她們，往盤子里夾了兩個雞腿，這才揮手讓她們離開。
李東和趙秉文也沒理會，坐下后倒上溫?zé)岬姆诰?，三人碰了下杯子，都是一飲而盡。
桌上四個菜，一大盤炒雞，一盤蔥炒羊肉片，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盤老醋芥末白菜心。
喝了兩杯后，宋文茂用筷子夾著花生米扔嘴里說：“早起沒聽到鑼響，想必那幫子人去了他處？”
李東喝了口酒說：“交過手，把領(lǐng)頭的打服了，本就是過境，想來弄些路上的口糧。
不過那小子算是硬手，和我折騰近三十招才趴下，力氣比我大，若是任他征戰(zhàn)幾年，再想拿他得費些力氣?！?p> 老宋聽了有些吃驚，別人不知，太和山上無人不曉，李東可是破了七劍陣的人。
能和李東打上幾十個回合，還是靠蠻力，豈不又是一員猛將。
李東看了眼宋文茂，夾了筷子羊肉吃著說：“我問過他可愿做護(hù)衛(wèi)，他說要當(dāng)大將軍。
既然志向遠(yuǎn)大，我就沒留，送給他十石糧食和貳百兩銀子，也算結(jié)個善緣吧?！?p> 趙秉文想了下問道：“可知此人名姓？祖籍何地？”
“他叫劉敏政，祖籍米脂縣，本來在呂梁山一帶游蕩，聽聞‘賊軍’圍攻延安府，便帶人去投奔，路過大武鎮(zhèn)時斷糧，就想打草谷?！?p> 趙知縣聽罷放下酒杯說：“有點印象，此人不到三十，臂力過人，乃米脂鍛工（鐵匠）。
兩年前殺了呂氏糧店的東家后，逃逸在外不知所蹤，原來藏在呂梁山中。”
宋文茂笑道：“指定是有懸賞銀子，不然你如何記得。”
“這些好勇斗狠的漢子，哪家都很上心，賞銀五十兩，還是苦主捐的，也知道這種人很難抓到。”
李東撇撇嘴：“早知道他值這個價，就不給那么多銀子了。”
不提三人大雪天喝小酒，如何吹牛聊天侃大山。
龍虎山后山，十八里峽谷內(nèi)，樹木依然蔥蘢，墨綠滿目。
在勞力營的一座寬大木屋中，九斤、常義、蔡興、洪日慶、葛春曉正在分揀土豆。
身后近二百個對種地有興趣的‘牢犯’也在悶頭分揀。
分揀好的土豆擺放在竹架子上，擺滿一層，再用石頭墊高，上面鋪上一層竹子，再放一層土豆。
這些通過優(yōu)選，精心栽培的第一代土豆，畝產(chǎn)平均三十石（三千斤），大大出乎九斤預(yù)期，更讓參與勞作的‘犯人’瞠目結(jié)舌。
當(dāng)他們吃著醋溜土豆絲，土豆燉肉的時候，大多數(shù)人痛哭流涕，傷心他們的家人死的太冤了。
如果早有這東西，怎會去吃草根樹皮，又怎會賣掉兄弟姊妹。
今年挑出品相好的土豆，明年的畝產(chǎn)會達(dá)到新的記錄。
常義邊揀邊說：“這東西運些去北海，那里的糧食總是緊巴巴的，有了它，不怕填不飽那些遼東饑民的肚子?！?p> 九斤笑道：“放心吧，咱這里多的是，到時候順道去看看新三村，在那里也辦個糧食新作物種植培訓(xùn)班，從此再不會餓肚子啦?！?p> 葛春曉問：“道爺，這土豆越早推廣越好，您看開春是否在鎮(zhèn)上邊培訓(xùn)邊種植？”
九斤想想說：“其它府縣地力薄，水也跟不上，推的太快糟踐種子。
咱這峽谷土地肥沃水源充沛，才有這產(chǎn)量，山外不僅要有牲畜糞便漚的肥料，在出苗期用水更需指導(dǎo)。
咱們就按老葛說的，在鎮(zhèn)上拿出一萬畝實驗田，搭上棚子，就在地頭開班。
從這些‘在押’人中選出兩百人做先生，發(fā)月例銀子。
有了足夠存糧，縣里將開始修建新城墻，到時候饑民聚集，也算是達(dá)成咱們心愿?！?p> 蔡興嘆口氣說：“來的路上我和常義還有宋先生，都議論過這地界的情況。
能澆上水的地全是在河邊，都是官紳大戶所有，還有部分藩王封地。
若是有水渠水庫，水澆地至少能多出幾十倍，怎會餓死那么多人？”
葛春曉說：“且不說沒人修水渠，即便是修了，新地也不夠那些大戶瓜分的，軍戶、佃戶永遠(yuǎn)不夠吃?！?p> 九斤笑道：“這就是人禍大于天災(zāi)的原因，豪門劣紳的胃口永遠(yuǎn)填不滿?！?p> 常義放下手里的土豆說：“天下不都這樣嗎？咱們過自己的日子就成了。
能活著走到大武鎮(zhèn)的，那就是命不該絕，其他的，撒出再多的糧食，也進(jìn)不到草根百姓嘴里?！?p> 蔡興點點頭，不愿再提這灰心的事，轉(zhuǎn)移話題說：“九斤，這快過小年了，弄個土豆燉雞，再和大武鎮(zhèn)同樂如何？”
“也行，鎮(zhèn)上人家里的雞留著下蛋，他們舍不得殺了吃。
咱這谷中三萬多只，太多了些，回頭給宋先生說說，正好借著水庫完工，一起樂呵樂呵?！?p> 正說的高興，一名值守的哨探快步跑進(jìn)來，手里捧著個紅色匣子。
九斤一看站起身，那哨探躬身捧過匣子說：“山頂剛剛放下來，用的紅旗?！?p> 用紅旗說明是十萬火急的消息，九斤心想，難道師祖身體有恙？
接過匣子，打發(fā)走值衛(wèi)，拿出飛書信管，上面三片絨羽均有火燎痕跡，這是見信即刻動身的訊號。
打開細(xì)小的錦綢，將密語符號連接后是七個字：駱馬湖，撈金狗，速；
九斤去的地方不多，一時間想不起來是哪里。
轉(zhuǎn)頭對洪日慶安排道：“我們要下趟山，宋先生，李東和你留守，若有官兵來犯，先有趙知縣應(yīng)付。
遇有官兵不仁，依照約定辦理，可有一樣，一旦動手，不能留下活口和證據(jù)。
常義去找金毛，蔡興準(zhǔn)備兩輛馬車和一個月的糧草，一個時辰后，鎮(zhèn)公所門前匯合，我先去找宋先生?！?p> 九斤回到山頂，和張景告別，取了烏騅馬裝上馬鞍。
張景攆出殿外，捧著一把劍說：“小師叔，這是當(dāng)年麻帥供在道觀的，你拿著防身吧。”
九斤接過劍，感覺入手冰涼，在手里顛了顛有點份量。
與皮質(zhì)劍鞘不同，這劍用的是木制劍鞘。
九斤掛在腰間，對張景說道：“派出去的六組道人，只有兩組有回信，其他的音訊皆無，先不要派人去尋找。
山下你們要多走動，發(fā)現(xiàn)好苗子要盡可能說服其加入道門，增加人手！”
說完翻身上馬，佩劍竟發(fā)出嗡嗡聲。
九斤右手高舉半空呵道：“劍來?！?p> ‘嗖’的聲，寶劍沖出劍鞘，迎著漫天飛雪，落到九斤手中，在白茫茫雪空中發(fā)出湛藍(lán)色光芒。
九斤心中大喜，烏騅馬也興奮的人立而起發(fā)出嘶鳴。
看著劍身鑄有龍吟二字，知道這劍定然不凡，問張景：“可知此劍來歷？”
“當(dāng)年麻帥供奉此劍，師傅開壇做法，我在一旁聽馬帥講，他有次出兵至者陰山時，埋葬了一具風(fēng)干的遺骸，底下壓著這柄重劍。
由于不知這人來歷，這劍又寒徹入骨，便送進(jìn)道觀供奉，以化解戾氣?！?p> “沒了戾氣，還叫什么寶劍，對不對，龍吟～?！?p> 龍吟發(fā)出嗡嗡聲，如同活物一般，通體藍(lán)光四射。
九斤將劍歸鞘，拍拍烏騅馬脖子說：“龍吟歸位，你這走云獸也該有名字啦，今天暴雪中下山，你就叫踏雪吧。”
踏雪‘唏溜溜’暴叫，興奮的沖進(jìn)漫天大雪中。
張景嘆口氣，快過年了，不知哪個道觀又遭殃，不然小師叔也不會走這么急。
九斤來到鎮(zhèn)公所門前，人和馬身上未有半片雪花，讓舉著傘等在外面的趙知縣更是驚詫不已，趕緊躬身施禮。
九斤跳下馬伸手?jǐn)v扶：“屋里說話，這雪下的，該著咱們迎來豐收年吶?！?p> 宋文茂說：“別說在山陜，就是河南也多少年沒見過大雪?！?p> 說著話來到屋內(nèi)，酒味依然濃郁，九斤把那信管遞給宋文茂：“上面有個地名，我要趕過去，你給參詳下在哪里？”
宋文茂看完略一思索笑道：“西鄰運河?xùn)|映湖，陳尸百萬駱馬灘。
這里是西楚霸王的家鄉(xiāng)南湖，現(xiàn)在的宿遷駱馬湖?！?p> 趙秉文驚道：“一千五百里外啦，這大雪天如何去的？”
九斤知道了地方，心中輕松了許多，摟著趙知縣肩膀說：“若是中原大地都是這般瑞雪，天下就太平了。
老規(guī)矩，官府層面由趙叔負(fù)責(zé)，遇有攻伐，由宋先生負(fù)責(zé)。
李東暫留此處，趙叔給辦個團(tuán)練使的名頭，募集鄉(xiāng)勇三千，與洪日慶共同守衛(wèi)大武?！?p> 趙知縣想了會兒問：“洪日慶是哪位？”
九斤、李東、宋文茂會心一笑，九斤說：“丐幫第七代傳人，江湖人稱老鬼七，以后你們會見面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