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齊從未想過他與白祁第一次的見面竟是在這里，如是可以，他并不希望在這里見到能認出他的娘。
尤其是見到了打漁歸來的蘇青時，他心中總盤旋著的一股氣再也壓不住了。
團圓的晚餐沒有多豐盛，散了二十年的家人重逢也并沒有想象中的熱鬧非凡。
食訖，白祁習慣的收拾碗筷，蘇齊本想著幫一把，接手洗盤刷碗的重任，卻瞥見白祁笑著給了個眼神，在她身旁坐著的蘇青便起了身，以飯后散步為由叫了蘇齊出門。
蘇齊神色難堪，微微愣著也出了門。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平安河畔，蘇青負手而立，身姿一如蘇齊記憶中的那般樹立如松。
“你娘給了我們不短時間，你我父子二人今夜總不能一夜無話而過吧，你如今也見過世面了，有什么事，什么問題都可以跟我嘮嘮?！碧K青微微清了清嗓子說道。
“其實我更想跟娘說?！碧K齊毫不留情的回答。
蘇青轉頭瞪了少年一眼，“你娘身體不好，讓她多休息休息，有啥事跟爹說一樣?！?p> 少年嘆了口氣道：“爹，你在我這的形象又崩了些許。”
蘇青淡笑，嘴角微翹，“別講那些有的沒的，就說說你最近的處境吧，看你這副樣子想來不是很好。”
這句話看似普通，實則蘇齊還是聯(lián)想到了一些猜測，“所以你如今不在大陸上？”
“不在。”蘇青搖頭，“但也并不是什么比大陸等級高的位面，收起你看話本得來的胡思亂想?！?p> “不談這些了，說說娘吧。”蘇齊轉移話題，“古劍原先便是為了娘準備的吧？”
蘇青能聽出少年的著急，但他依舊只是淡淡回道：“不然你以為是專門給你的？”
少年咧嘴一笑，“除了我還有誰？也不知道是誰將劍道傳承一不小心留在了古劍之中?！?p> 但隨后他又收起了笑顏，“沒有歲月之古的古劍不足以支撐一位仙人的神魂永世長存吧。”
“并非不行，只需要你對古道領悟夠深，即便沒有達到歲月之古的修為，也能救你娘。”蘇青臉色莫名的說完一番話，等待著蘇齊的回答。
“所以這才是你將古劍留給我的原由？”蘇齊并沒有很失望，反之若是古道有所成可以救娘親的話，他同樣是會全力以赴。
“不對啊?！碧K齊忽生疑問，“那為啥爹你不自己去領悟古道？”
蘇青修為高深，至少是尊仙人，他若是領悟古道，速度必然只比他快。
“你長大了，總不能跟以前一樣知之甚少，稀里糊涂。”蘇青斂去神色，抬頭望天，“你爹娘我二人都是逆仙，你自然是逆脈，逆脈先天難步入練氣，并非是資質不夠，而是天道不允，練氣之路時不時便會突生變故……”
“爹，這些就別說了，我懂?！?p> 蘇青看著蘇齊難堪的神色，想想也知道他經(jīng)歷了什么，便又開始說道：“逆仙不拘泥于當今大道法則，修今生，無來世，不入輪回，與世界無關，乃是自我的純粹之道，而古道作為天地正統(tǒng)大道，若是我悟了，境界便不純粹了，離死也就不遠了。”
“而救你娘需要的是純正的古道修為，所以我不可修?！痹捯魟偮?，蘇青又一轉話鋒，“主要是古道傳承不認我，當初我與歲月之古有緣一會，這古道劍胚也是祂所贈予，但是這古道傳承卻與我無緣。”
蘇齊點頭，爹的這些話算是將很多事都透露了出來，逆?zhèn)c、逆脈、古道劍胚，這近乎都是他當今所需要的知識。
忽然蘇齊轉頭，看著身后高嵩的丘中峰愣了一會，突兀的問了一句：“爹，這世上真的有神嗎？”
他是想到了樹洞中的土地神像。
“這個世界大道崩壞，法則紊亂，星空中的一切都在有序與無序中扭曲變化，少數(shù)的正統(tǒng)大道與法則都留存在了這片大陸之上，你說，這種世界，怎可能誕生神祇？”
聽罷，蘇齊心神一震，這便是世界的本質？這種知識在毫無準備的狀況下沖入腦海，使得他的意識都有所不穩(wěn)。
練氣士之路，便是自我與天地相呼應，這等知識無異于將一位練氣士的世界觀狠狠碾碎。
靜待蘇齊平靜下來，蘇青才繼續(xù)說道：“歷史上自稱為神的存在并不少，但是都只不過是稱號罷了，像現(xiàn)如今人們所熟知的三位神，海神、土地神與灶神，祂們有著存在的依據(jù)，并不是真神?！?p> “不過，你也不要以為神這一稱謂很簡單，能被世人所認可，能稱為神的標準有三個：
第一，真實存在的。
第二，有利于人類本身的。
第三，可以達成人類目的的?！?p> 蘇齊皺起了眉，如果說是這樣的話，倒也確實，海神保佑出海平安，土地保佑出行與農(nóng)作，灶神保佑飽腹與財源。
“那若是……有神像碎裂了，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碧K青搖了搖頭，“我對三神都了解不多?！?p> “既然如此，那如果有一個宗門為了一個逆脈逆天改命，但是全部受傷了，會有什么隱患嗎？”
蘇青一臉震驚的看著少年，嘶了一口氣，“哪家宗門這么豪氣，你小子哪碰著的冤種？”
蘇齊略微煩躁的動了動耳朵，他一直很擔心恒海福地是否會因為他的緣故受到什么傷害。
“依你的描述，大抵不過是宗門大陣強行與天道法則相沖突，這算是最笨的方法，想在天道法則中硬生生找出與你相關之命運線，最多不過是折損些許宗門氣運，其他的倒也不會有什么負面影響。”
一番話講完，蘇齊倒也松了一口氣，不過二人又陷入了一陣的沉默。
“鎮(zhèn)里的夜太靜了。”蘇青轉身拍了拍少年的臂膀說道：“走吧，別讓你娘等急了?！?p> 少年回頭望了望，白祁端著裝著碗筷的面盆走出東堂廚房，蘇青笑著接過洗凈的面盆放回了東堂，牽著怔愣的白祁進了正屋，屋門將二人的身影吞沒了，好像將少年隔絕了去，漸行漸遠。
少年想走進門內，卻如何也邁不動步子，好似身后有著什么龐然巨物拉住了他。
“還站在那做甚，快些回屋，小心凍了身子?！?p> 白祁的聲音重重的敲在了少年心頭，他眨了眨眼，好似剛剛的一切都是錯覺。
可是越回想那種窒息感便越發(fā)真實。
少年笑著應了聲好，朝家走去，但是一股恐懼一直無端纏繞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