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怎講?”井浩然屏住呼吸,似乎抓住了什么,卻又無法將所有事情想透。
陸宇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土地廟殺人案、藏尸案、戲樓殺人案、影下殺人案、血手印案,這一樁樁一件件,看似毫無關(guān)聯(lián),實則全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說罷,陸宇抬頭看向丘進,沒有再說下去。
眾人順著陸宇的目光看過去,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震驚的無以復(fù)加。
若是陸宇一開始說這些案子與丘進有關(guān),或許還沒人相信。
可他方才拿出了證據(jù),已然證明山上那伙山賊與丘進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聯(lián),再加上秋菊的事,還有牡丹的證詞,足以證明秋菊的死和胡侍郎遇襲,確有蹊蹺。
一時間,偌大的廳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丘進面對眾人審視的目光,忽然拍起了手,“好一個牙尖嘴利的童生,便是編故事都編的像模像樣,這些案子都與丘某有關(guān)?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即便這些人都是被丘某設(shè)計,那丘某為何這般行事,非要殺人滅口不成?”
眾人不禁點頭,看著陳強眼底帶著幾分不解。
丘進位高權(quán)重,想要整治尋常百姓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叫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更多,何必冒著被人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去殺人滅口?
“自然是丘郎中有不得不滅口的理由?!标懹钌裆绯#赝鲁鰞蓚€字。
“賬簿!”
丘進瞳孔一縮,方才盛氣凌人的模樣瞬間消失,瞧著陸宇冷聲道:“陸童生這是在玩火?!?p> 有些事,一旦開口了便沒有回頭路。
丘進原以為陸宇這種聰明人,是不會說出賬簿一事,哪怕看破了也只會將此事爛在肚子里。
不曾想,他竟然在此時、此地、此刻,將賬簿這張底牌掀開!
“陸某便是被這把火燒死又何妨,能將無數(shù)達官顯貴拖下水陪著陸宇,便是死也得笑著死。”陸宇眼睛一瞇,沒有半分懼色,反倒笑了起來。
丘進陰測測地問道:“你不怕,你陸家也不怕?”
“怕個屁!老子死后,管他洪水滔天?”陸宇一瞪眼,聲音振聾發(fā)聵,在大廳中回蕩。
井浩然聽到這句話,似是被點醒,宛如晨鐘暮鼓一般,將他眼底的迷茫全部驅(qū)散。
不錯,當(dāng)斷則斷,若是行事畏首畏尾,一味求全,又如何成事?
丘進冷笑不止,“既是如此,陸童生便繼續(xù)說下去,本郎中倒要看看你該如何自圓其說?!?p> 撂下這話,丘進反身一屁股坐回太師椅上,面無表情。
馬校尉見狀,眼底帶著幾分鄙夷,就連王鐵蛋也看出了問題。
丘進慌了!
若非如此,堂堂清吏司郎中又如何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當(dāng)著眾人的面出言威脅一個童生?
除非,這童生真的踩到了他的尾巴!
“血手印案件經(jīng)由陸某之手,起先陸某以為此案不過是尋常兇案,后來卻發(fā)現(xiàn),這案子絕非尋常見財起意行兇殺人,而是劉老實拿了他不該拿的東西?!标懹畹卣f道。
“這東西便是一冊記錄朝中大員收受賄賂的賬簿!”
話音落下,眾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就連牡丹和馬校尉也滿臉錯愕,耳邊嗡嗡作響,大腦一片空白。
牡丹失聲道:“秋菊姐,也是因為這賬簿才被人害了性命?”
若是陸宇說的屬實,那一切就都能說得通了。
別說只死了劉老實這些人,為了這賬簿掉腦袋的恐怕還有更多。
“不錯?!标懹铧c點頭,沉聲道:“秋菊將賬簿帶到倉坪縣城后,這賬簿幾經(jīng)流轉(zhuǎn),最后落入劉老實手中,又被我查案時不慎發(fā)現(xiàn)?!?p> 說到這,陸宇低下頭,聲音低沉。
“只是那時我瞧見賬簿,便知曉此事事關(guān)重大,搞不好便要掉腦袋,沒敢將此事戳破,而是將賬簿交于井縣尊?!?p> 眾人聽聞,皆盡默然。
饒是站在門外的尋常百姓也無人責(zé)怪陸宇,反倒低頭沉思。
捫心自問,若是這賬簿落在自己手中,又真有這個勇氣,如同陸宇這般站在衙門與丘進這等朝廷大員對峙嗎?
答案是否定的,大家不過是升斗小民,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
看個熱鬧可以,但沾染這種是非,十有八九大家都會選擇息事寧人。
馬校尉轉(zhuǎn)頭看向井浩然問道:“井縣令,陸宇說的可真?”
“陸宇并無半句虛言,賬簿確實經(jīng)過井某之手?!本迫稽c了點頭,沒有否認(rèn)。
馬校尉怒道:“既是如此,井縣尊為何不如實上報?莫非有人在暗中威脅?”
說罷,馬校尉轉(zhuǎn)頭瞪著丘進,目光中寒芒乍現(xiàn)。
巴掌大小的倉坪縣城中,能叫井浩然畏首畏尾的,怕是只有掌握著井浩然擢升的清吏司郎中丘進一人!
“馬校尉瞪著丘某作甚?此事,丘某并未威逼脅迫井縣令,若是不信,你大可以去找井浩然對質(zhì)?!鼻疬M眉頭一挑,冷聲道。
馬校尉眼角抽搐,“丘郎中還真是有臉說出這話,依你之見,難不成是井浩然私自扣留賬簿不成?”
“那丘某便不知情了。”丘進油鹽不進地說道,看的人咬牙切齒。
當(dāng)著大家的面說謊,還能臉不紅心不跳,簡直把別人當(dāng)成傻子。
井浩然面對眾人看過來的目光,搖了搖頭,“此事確實并非丘郎中暗中脅迫井某,我不過是順?biāo)浦哿T了?!?p> “順?biāo)浦郏俊标懹钜脖还雌鹆撕闷嫘?,追問道?p> 井浩然深吸一口氣,“不錯,丘郎中確實暗示過井某銷毀賬簿,只是答應(yīng)此事并非因為井某畏懼丘郎中,亦或是怕自毀前程。
井某不過是想攥著這把柄,待我踏入金鑾大殿之中,在朝堂中有了分量,再重啟此事,將真相公之于眾?!?p> “果真如此?誰知你井浩然到底是何居心?”丘進瞇著眼睛,攥著扶手的骨節(jié)發(fā)白,目光宛如刀子一樣刮過井浩然。
狼子野心!
他怎么也沒想到,看似順從的井浩然,竟然還有這等心思!
井浩然擺擺手,沒有解釋,而是從貼身處拿出那本賬簿,朗聲道:“既然陸宇想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井某人哪有拖后腿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