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全是謝奕的人手,蔡攸只能眼睜睜看著謝梵梵離開,一如當年跨過萬水千重將她送到滇南侯府時,依依不舍的哄騙小姑娘留下,等著謝奕的馬隊回府·,通過自己留下的那封信親手將她送給了別人,不同的是那次他心甘情愿護她周全不得已而為之。
如今,又算什么呢,仇恨,訣別,到頭來還是留不住。
他不甘心,死也不會甘心,總有一天他會清除所有的障礙,到那時誰也·阻止不了他。
他心里想著復又握緊了拳頭,負氣離開。留下蔡京和一些人手名義上收拾遍地殘骸,無非是做個證,怕這老狐貍再動手腳。
謝梵梵與葉心被謝奕安置在一處偏僻的山間竹苑,發(fā)生這么多事,若是留在侯府極大可能會走漏風聲,與都城相比,郊外更安全些。
“師娘,小妹,你們暫且安頓在這里,等我處理完手中的事就過來”,葉心瞧著自己女兒自從離開相府后就沒吱過聲,滿面愁容不由得嘆了口氣“你且忙去吧,這里的幫工夠多了,我們娘倆也許久未曾好好在一起說說話,會照顧好自己,你自己也當心些”
謝奕默然點了點頭,匆匆騎馬離開。
葉心扶著女兒坐下,那茫然木訥的模樣好像魂兒都被勾走了,沒有悲喜空洞暗淡,一片漆黑。葉心瞧著心疼,她這樣和當年的自己真是如出一轍,余風死后,她也這般絕望過,更有甚者當自己知道是趙佶和蔡京聯(lián)手害死夫君時,這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至親般的人便是劊子手的打擊真的如泰山壓頂,天地覆滅。
若不是有了懷了念念,她真的想過一死了之,哪會虛與委蛇忍到今天。
她理了理謝梵梵的鬢發(fā),滿眼溫柔,這些年她深覺有愧,忙活這么久就是為了找到當年的證據(jù),可是收效甚微,還讓女兒涉險,夫君蒙羞,其實最不該活在這世上的人怕只有自己。
葉心異常沉重,有氣無力“孩子,娘還沒好好看看你呢,好不容易再次相見卻是這番景象,跟娘說說吧,憋在心里會悶壞的”葉心握著謝梵梵雙臂轉(zhuǎn)向自己,將她攬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
謝梵梵起先有些不習慣,但是母愛的溫暖讓現(xiàn)在的受傷的心有了棲息地,她再也忍不住放聲哭泣。
葉心心里痛強忍著笑顏“都是娘不好,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受了這樣多的苦”她一邊說著,一邊聽謝梵梵傾訴十三年的遭遇,眼眶也跟著紅了起來,偷偷拂袖擦拭,還是被她發(fā)覺。
“無論如何,能再次見著母親已經(jīng)萬幸”她覺得心里好受許多,也算是唯一的好消息,倚靠在母親溫柔的懷抱里,想小時候一樣留戀著她身上香甜的氣息,久久不愿挪開。
謝奕處理了這些徑直回了府,門前火把開道,披星戴月趕回,把披風隨手往何鳴懷里一擱“聯(lián)系宮里人”,何鳴會意立即行動。
不一會,便有人在重重接應(yīng)下鬼魅般出現(xiàn)在謝奕設(shè)的密室中:主人終于要動手了嗎?
黑色外袍中纖細的手指輕輕撩開面罩,還是那般嫵媚妖嬈。
“最近市舶司和榷場那邊有什么動靜?”
“公子放心,市舶司港口的貨物依舊如期到達,至于那些遼人同咱們在榷場的生意就未曾斷過,大把的黃金流入,就不信打動不了他們主子”
“這就好,你辦事我一向放心”
“只要公子愿意放手一搏,無論出于什么意愿,師師萬死不辭,愿為公子鞍前馬后”女人笑的得意,終于謝奕還是邁出了這一步,無論是野心還是女人,只要他愿意,自己傾其所有都會幫他,只要她是他最強的助力便足矣。
“對了,最近可有什么稀罕物件能逗人樂子的”
“稀罕物件?莫非是皇帝?”李師師有些詫異,謝奕怎么好端端的問起這個,不過轉(zhuǎn)念想想近來頻頻有東西送入宮里,收買各路人心倒也沒什么奇怪,便順口回了嘴“前幾日市舶司與海外貿(mào)易時獻了一批白羽毛孔雀和一只赤色鸚鵡很是罕見”
“你明日讓人送過來吧”
“可是要進獻給官家?”
“我自有安排”
他如此回答,李師師也不好多問。
直到第二日才知謝梵梵所在的竹苑有鳥獸通體如白雪,屏如珠玉,十分素雅高貴。
李師師氣結(jié)于心,隨便踢向腳邊的鞠球“哼,少主還真是一刻也不忘討她歡心”。球剛剛飛出就聽見不遠處慘叫聲。
丫鬟緊張的拽著李師師的衣角跪下“陛下恕罪”
李師師反應(yīng)過來也是驚得一身冷汗,沒想到趙佶并不惱怒反而扶她起來,將球在手上掂量一番,隨后自己玩了起來。
“早聽聞陛下酷愛蹴鞠,沒想到技藝精湛,便是專攻此道者也要遜色幾分”趙佶笑的神采飛揚“愛妃過獎,朕在這宮中事務(wù)繁忙,能的空閑放松身體緩解疲乏已是不易,便也對此通曉一二”
他忽又想到什么“愛妃若是得空,朕今日就在愛妃面前毛遂自薦,叫上蔡攸,謝奕那兩小子,比試一場如何?”
“全憑陛下安排”李師師臉部有些僵硬,她又不是不知道昨天夜里發(fā)生了什么,現(xiàn)在搞什么聯(lián)誼球會,不是找不痛快嗎?說多了又容易讓人起疑,想必過會兒,參蔡京的折子就要送到趙佶手中。
果然殿前震怒,“好你個蔡京,私自豢養(yǎng)傭兵,還是東瀛人,你想干嘛,想造反哪?”趙佶扶著額破口大罵,把折子甩他一臉,年輕的帝王高高在上,看著匍匐在地螻蟻般的人狠狠指責。
“滾回去思過,沒有朕的旨意,吾不想再見到你,滾——”
趙佶這下是真的怒了,下了朝無情打彩的宿在蘭軒閣。
“陛下可還去球場?”
“去什么去,糟心”他眉頭緊蹙,難以舒展?!俺兼o您按一按”李師師雙手停在他太陽穴輕輕揉動,他放松了許多,忽然他回握著她的手,滿眼誠摯的問她“愛妃,這些人曾經(jīng)是朕的心腹,嫻兒也好,蔡京也罷,如今一個個都背叛了朕,朕現(xiàn)在將朕的心都交付予你,你可會也離開朕?”
李師師聽罷趕緊跪下“臣妾的一切都是陛下賜予的,妾自小生于風月場,無人疼愛,身若飄萍,直到遇見陛下才有了歸宿,對臣妾而言陛下是臣妾的全部”
“好了好了,快起來,地上涼”趙佶顯得十分疲憊,而立之人竟然心如耆老,開始害怕孤獨。
李師師有那么一瞬間仿佛心跳漏了一拍,雖愛著謝奕,可是她不得不承認趙佶于她而言亦是重要的存在,在他這里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暖與憐惜,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被人需要的情感存在,那種獲得感無可比擬,若不是為了那個人,她也不像辜負這位陛下,只可惜,這一切來的太晚了,不及她心動就已經(jīng)箭在弦上,由不得自己。
“陛下喝杯安神茶吧,好好睡一會兒,煩惱總會過去的”她溫言溫語,遞上了那杯親手烹煮的茶湯,醇厚甘甜。
誰也沒有注意到她那不易察覺的眼色,遲疑,決然還是惋惜?
她只知道再過一周的光景,很多人很多事都會變得不同。
他剛飲盡,便有內(nèi)侍稟報“蔡使節(jié)大人求見”
“蔡攸?”
“是”
“剛罵了老子又來了兒子,哼,一前一后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
“臣妾回避”
“不用”趙佶轉(zhuǎn)而對內(nèi)侍吩咐“叫人進來”
“臣拜見陛下,拜見娘娘”
“何事匆忙?”
“臣要狀告一人”
“又要告誰,你們蔡氏沒完沒了是吧?”
“臣要告謝奕?”
“又是謝奕,為了一個女人,干脆你倆開個擂臺,好好打一架,看看謝梵梵愿意跟誰,紅顏禍水真不假”
“陛下”李師師假裝不高興撒著嬌,捏肩的重度都軟了幾分。“啊,愛妃,朕說的是他們,愛妃可不是什么禍水”他輕佻的拿手蹭了蹭她的鼻頭“調(diào)皮”,李師師嬉笑把皇帝迷得暈頭轉(zhuǎn)向。
“陛下,臣此次來不是為了私事”蔡攸音量提高了幾分。
趙佶也不再同李師師調(diào)笑,正經(jīng)嚴肅起來“卻是為何?”
陛下請看,說著蔡攸從袖子里呈上一封密件“還請陛下過目”,趙佶拆開一看“謝奕私下入股市舶大宗貿(mào)易,運作黃金一萬兩?。?!”趙佶眼珠子都要驚到地上,“我大宋一年收入不過一億兩白銀,他想干嘛?”
眼看趙佶又要發(fā)火,李師師小心的接上話茬“陛下莫要動怒,妾之前聽說謝小侯爺在京都一帶設(shè)置與一些零售商戶”
通過他們批量引進外國的稻谷種子和一些稀罕物件同我們的絲綢瓷器交換,厚往薄來顯示我大宋國威,二來這些種子經(jīng)過專人培育已經(jīng)能從兩年三熟變?yōu)橐荒陜墒欤峙c這些零散商戶約定定期開放平價米倉,讓百姓獲利,當是好事呀。
“哦,有此事”
“前個兒還聽馬植大人的夫人說起此事,只是還望陛下贖罪臣妾不是有意要議論朝政的”
“哈哈,無妨無妨,既然是利國利民的好事,知曉一二也是應(yīng)該,愛妃莫要多慮”
“可是,陛下市舶司向來不許貴族入股,何況謝奕……”
“行了,整天搬弄些有點沒的,能不能讓朕省點心,退下”趙佶沒好氣的訓斥,繼續(xù)和美人你儂我儂,全然不把蔡攸的話放在眼里。
他憤憤離開,剛一出門,里面又傳來絲竹亂耳,更是亂心。
“最近貴妃娘娘很是得陛下寵愛嘛!”身邊的侍從默不作聲,是與非一目了然,蔡攸冷冷哼氣,往宮外走去。
“公子,事情如何”
“皇帝不急急死太監(jiān)”
“這可怎么辦,若是陛下不將此事放在心上,萬一謝奕真如所料意圖不軌到時我們可就被動了”
“去派人盯緊那個李師師,一舉一動都別給我落下”
“是”
“梵梵找到了嗎?”
“還沒,屬下已經(jīng)將府中暗衛(wèi)皆派了出去,公子莫急,相信一定很快就會有消息傳回”
蔡攸心不在焉的應(yīng)著聲,誰能知道他這些天是怎么過來的;只有拼命的查案,濃茶一杯又一杯,燈火續(xù)到天明才能讓他保持理智,壓制內(nèi)心翻涌的情緒。
念念,你當真不原諒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