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神之間云寧眼前場景變換,便來到了龍隕城城頭,城頭巍峨高聳刺破云海,腳下猛烈的罡風(fēng)呼嘯而來,吹得他身形搖晃。微微瞇眼望去一柄斷劍十分突兀的插在城頭上輕輕顫鳴著。
這里的天氣元氣似乎要更加的混亂駁雜,每多待一刻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煎熬,隨時都需要他分神去抵抗那些駁雜混亂的天地元氣對自身的侵蝕,無形之中壓力倍增。
眼前一個相貌普通的高大老人背手而立,老人除了眼神有些明亮之外在他看來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他在老人身上察覺不到絲毫真元流動。
“聽說你找我?”老人緩緩開口,似笑非笑。
看來真的是被老頭子坑了,云寧心里開始打鼓,同時瘋狂的吐糟著那個去了天外老頭子。
一個能讓自己毫無反抗之力就把他從極遠之處的街道上憑空拎來城頭的老怪物你說人家是小屁孩?
剛才他扭頭一撇想要尋找老吳等人的身影,結(jié)果以他目前的目力都只能看到街上的幾個小黑點,可想而知這得是多恐怖的修為才能做到。
“我說認(rèn)錯人了,您信嗎?”
青衫少年努力擠出一個燦爛笑臉。
老人冷笑一聲:“老夫看著像傻子?”
這下子云寧開始坐蠟了,您不傻,我傻行了吧?
仿佛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老人瞇眼:“怎么,不服氣?”
猛然間云寧呼吸一頓,感覺胸口有千斤巨石壓著一般,原本俊逸的臉龐瞬間憋得通紅,一口鮮血瞬間來到喉頭被他硬生生咽回去。
“老神仙能不能先收了神通啊”
云寧一邊竭力運轉(zhuǎn)真元抵抗來自老人的壓力,一邊艱難開口。對方只是輕哼一聲就讓自己差點吐血,這時候不認(rèn)慫就是真的傻了。
“這就頂不住了?那本道書被你用來擦屁股了?”
老人踏前一步,這一步落下仿佛重重踩在云寧心頭,頓時讓他噴出一口鮮血,神奇的是隨著這口鮮血噴出,體內(nèi)反而有種全所未有的暢快感傳來。
剛才老人所說“道書”兩個字讓他目光一凝,隨即心里懸著的一塊大石終于落下,他知道自己安全了,最起碼是死不掉了。
因為他儲物空間內(nèi)的那本泛黃古卷其實就是一本道書,而且是這世間真正的第一本道書。
這個秘密只有他跟師父知道,但如今卻被老人隨口說出,那么眼前這位老人跟師父的關(guān)系就算不是極為親近,想來也不會太差。所以他可以篤定自己大概率是死不了啦。
“還算不笨,但是死不了就不能活受罪?”
老人臉上再次浮現(xiàn)一抹嘲諷。
這一刻云寧直接無語,干脆把心一橫,破罐子破摔。你老人家高興就好,小子認(rèn)栽就是了。
打又打不過,就連自己所有念頭都會在第一時間被看穿,那還怎么玩?干脆躺平得了。
“知道對面有什么嗎”
老人卻是沒有繼續(xù)為難打算躺平的他,轉(zhuǎn)身看向城頭以北。
老人的目光好似瞬間穿過千里距離看向極遠處,隨后只見他隨意揮了揮手便有一抹寒光從城頭升起。
在云寧還沒來得及看清這道寒光到底是什么之前,便在刺耳尖嘯聲中一閃而逝。
“好快”
兩息后那道寒光再次飛回城頭懸停。
此時云寧終于看清了寒光的真身,這是一把造型古樸的劍,劍身上掛著一顆猙獰的巨大頭顱。
頭顱瞪著一雙猩紅的眼珠面露驚愕,顯然這顆頭顱的主人在被飛劍斬首之前只來得及做出這么一個表情便身首異處了。
千里之外取人首級,這便是劍修嗎?這一刻的青衫少年被眼前這一幕徹底震撼。
“這是……妖獸?”
飛劍上那顆不似人類的猙獰頭顱散發(fā)著的濃郁妖氣,讓他滿臉驚愕。
“準(zhǔn)確的說這是妖族,妖獸畢竟占著一個獸字,而妖族則是脫離了獸的范疇。”老人語氣平淡,隨意揮手那顆猙獰頭顱便墜入下方云海。
“天下間真有妖族?”
哪怕事實擺在眼前云寧還是忍不住滿臉驚疑,不是他不相信,而是自從進入這座城池之后給他的震撼實在太多,多到讓他麻木,思緒都有些跟不上了。
“天下?”
老人似笑非笑道:“那要看是哪里的天下了,如果你說慧靈天下的話,估計是不太可能有妖族的,但如果說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這座天下的話那就很多了?!?p> 難道這龍隕城不在慧靈天下?這一刻云寧徹底被震撼了,這世間竟然不止一座天下,而且真的有妖族存在。
“猜到了?還不算太笨。這里叫做無憂天下,萬年以來都由妖族統(tǒng)治,你在看看身后”
隨著老人手指方向看去,就見一個巨大的黑色洞口在城后極遠的地方懸浮著。
通道口漆黑如墨不知通向何處,四周的光線仿佛都被它不斷的吞噬而導(dǎo)致那里的空間緩緩扭曲著。
“那里便是兩座天下的節(jié)點處,洞口的另一邊通向慧靈天下。而這條通道就是連接兩座天下之間唯一橋梁?!?p> 隨著老人的講述,一副早已埋葬在歷史長河之中等待腐爛的畫卷在他眼前緩緩展開,兩座天下之間有一條通道連接。
人類生活在慧靈天下而妖族則處在無憂天下,龍隕城的存在便是鎮(zhèn)守著這條通道,阻攔妖族去往人類的世界。
“那為什么不斬斷它?”云寧問出了心底疑惑。
只聽老人呲笑一聲:“本就是一個盆里的水,硬生生給分成了兩份,能保持著藕斷絲連就算不錯了,如何能斬得斷?!?p> “萬年以來偶爾會有小股妖族一直想要通過龍隕城去往慧靈天下,但最終都會止步于此或者在城墻腳下留下一堆尸體。但不管怎么說終歸還算太平,如今看來怕是要熱鬧起來了……”
老人語氣始終平淡。但云寧卻能聽出其中殘酷與血腥。
當(dāng)初在湯縣他不過是遇上一頭小小妖獸都差點完蛋,而這座城池面對的卻是傳說中消失了一萬年的妖族啊,其中的恐怖與艱難他無法想象,一種難言的復(fù)雜情緒從心底升起。
熱鬧?
那種用鮮血和生命來烘托的熱鬧嗎?這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老頭子讓他來龍隕城的用意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當(dāng)他踏入龍隕城的同時那個遠在天外不知幾千萬里之遙的老人大笑一聲,向著那道恐怖身影遙遙拍出一掌,天外無數(shù)規(guī)則之力瞬間崩碎。
“今天開始你就在這城頭修行”
“???”
“怎么?小屁孩說的話不管用?”老人冷冷的音聲傳來。
就見某人立即手捧古卷端坐城頭甜甜道:“老神仙言出法隨,小子遵命?!?p> 一連串動作行云流水,跪的十分徹底。
待老人離開后有一枚小巧符劍飛上城頭,正看書的云寧試探性伸手輕觸符劍。
隨即一道女子清冷聲音從符劍上傳出,告訴他初八已經(jīng)在城中住下,并且附上了地址。
隨后符劍自行飛掠而去,這是傳音符劍屬于劍修的獨有手段。
“劍修啊”
少年感嘆一聲,繼續(xù)埋頭看書,腳下罡風(fēng)吹得他身形搖晃,裸露在外的肌膚寸寸血痕,下一刻又被真元包裹著修復(fù),如此無休止的反復(fù)著……
這幾日的龍隕城難得有些熱鬧,很多出城北上殺妖的修士陸續(xù)回到城中。
有人回來,自然就有人永遠被留在了北邊,但不管傷心還是高興,活著回城的修士都會在第一時間到酒鋪喝酒,這是多年來養(yǎng)成的習(xí)慣。
沒人知道這酒鋪到底開了多少年,就連那鋪子里的掌柜叫什么好像也沒有人知道。
鋪子里只有一種名為白燒的酒水,不但犟口還很烈。
入口之后就像一團烈火從喉頭一直燒到臟腑,不過在氣候惡劣的龍隕城還真就需要這樣的酒水,一碗下肚能讓人緩和大半天。
只是不管什么酒,喝了許多年總會有人抱怨兩句。
“掌柜的,這破酒都賣了多少年了?就不能換點新花樣?再這樣老子可就不付酒錢了啊”
“新花樣?那下次老子多兌點水?或者兌點尿在里面讓你喝個飽還不用付錢,咋樣?”
酒鋪掌柜從柜臺后緩緩把頭抬起冷笑著看像那個抱怨的修士。
修士聞言縮了縮脖子,娘嘞,這城中就只有這么一家酒鋪,抱怨歸抱怨,但要是惹惱了這老家伙的話,說不準(zhǔn)自己下次喝的酒的里真就有尿在里面了。
這么一想之后修士頓時頭皮發(fā)麻,連忙悶上一大口壓壓驚。惹得其他酒客一陣哄笑。
“掌柜的,這龍隕城中就數(shù)你消息最靈通,給說說前些天新來的那個少年唄,傳的倒是邪乎,結(jié)果一問全他娘的閉嘴不談。勾得人心癢難耐。”
“那個少年啊,見過一眼,入城后嚷嚷著要找一個叫李長庚的小屁孩,結(jié)果給拎去城頭喝西北風(fēng)去了。”掌柜打著算盤頭都沒抬。
掌柜話音才落整個酒鋪響起一陣陣抽冷氣的聲音。
“娘嘞,這小子瘋了吧,這得長幾個腦袋才敢這么說啊,老張快拿你碗里的酒給兄弟來一口壓壓驚。”
一個修士說著就伸手去端桌上的另一只酒碗。結(jié)果手才伸一半就被人一巴掌拍開。
“長幾個腦袋都不敢,另外想喝酒自己掏錢買去,別想蹭老子的酒水?!?p> “這不是這幾天手頭緊嘛”修士嬉皮笑臉。
“滾你娘的蛋,你李大彪這次去北邊的時候好幾個妖族都被你偷偷撂倒了,別也為老子不知道,那幾顆妖丹不夠你在往生臺換好些戰(zhàn)功跟酒錢?想騙老子的酒,滾。”
姓張的修士干脆把酒碗一抬背過身去懶得理會這個打算騙酒喝的家伙。
“狗日的李大彪,你攢那么些戰(zhàn)功跟銀子做什么?真打算等期限到了離開這里回鄉(xiāng)取婆娘?你舍得咱們這些老兄弟?”有大髯修士破口大罵。聽口氣像是跟這李大彪十分熟稔。
“舍不得又能怎么樣呢?這幾十年咱們?nèi)チ吮边呉惶擞忠惶?,可妖族總也殺不完,身邊的老兄弟卻是越來越少了,我想回鄉(xiāng)去看看”
“放你娘的屁,沒了咱們腳下這座成,你李大彪回鄉(xiāng)看到的一樣是北邊那些畜生。”
大髯修士好像真的怒了紅著眼罵道:“沒來這里之前老子就不說了,反正是眼不見心不煩,來了之后呢?咱們?nèi)チ吮边吙吹搅耸裁?,你李大彪難道忘記了?”
“那些畜生是怎么對待人類的?被他們像狗一樣圈養(yǎng)起來的人類,無數(shù)年的繁衍,成年之后又被像豬牛一般活刮了烹食販賣?!?p> “你他娘的能忍?我陳布衣當(dāng)年就發(fā)過誓,老子這輩子只殺妖族,就是死也要死在北邊,更北邊”名叫陳布衣的大髯修士越罵越氣,眼珠紅得嚇人。
“行了老陳,這些年兄弟們殺妖何時惜命過?城中養(yǎng)劍意,出城殺妖去。再說規(guī)矩是城主大人親自定下的,大彪要走也不算違背規(guī)矩,人各有志,強求不來?!毕惹暗膹埿招奘块_口勸慰。
“我何嘗不知道,只是老子心里不痛快啊,死了這么多人只為身后九州太平,可這天下九州又有幾人聽說過龍隕城,聽說過那些死在北邊的兄弟?老子只想出去罵一罵這狗日的世道”說道此時李大彪紅了雙目如飲一壇烈酒。
一時間酒鋪內(nèi)所有酒客默默端碗面北,一口敬先賢,一口敬同袍,三口敬自己。
“今日這酒俺老吳請了,諸位只管飲酒?!?p> 角落里趴著一個醉眼朦朧的粗糙漢子,此時正大著舌頭說要請所有人喝酒。
掌柜抬起腦袋看了看那個漢子搖搖頭嘆息一聲,這漢子他知道,是跟那青衫少年一起來的。
當(dāng)日少年被提去城頭后漢子到他這里買了一壺酒就離開了,結(jié)果今天一大早漢子又回來了。
看著像是哭過,進了酒鋪后便縮在角落一直喝酒,只是沒人去留意這個新來的家伙,這龍隕城中又何曾少了傷心人?
漢子的話把酒鋪氣氛推向高潮,不管之前多悲傷,只要有酒就沒有澆不滅的愁。這就是龍隕城的修士,不問明日何時死,但求今日要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