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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鼎革

第204章 以拖待變

紅樓鼎革 無衣佩瑜 4858 2023-01-25 02:32:01

  柳湘蓮被超擢為兵部侍郎,完全是為了方便他主持京營練兵,并不能插手兵部部務。

  所以從大明宮出來后,他也沒去兵部,直接和頂頭上司鄒文盛一起回了京營節(jié)度使府。

  剛剛在朝堂上鄒文盛也只跪了一會兒,永隆帝呵斥幾句后,吩咐他全力配合柳湘蓮練兵,并無其他懲罰。

  這也是預料之中的,相對于文官,勛貴和皇帝才是自己人,“與國同休”又豈是說說而已。

  協(xié)理戎政為節(jié)度使之佐官,但二者并非簡單的上下級關(guān)系,更是為分權(quán)制衡。

  此前京營大小事務鄒文盛一把抓,而今突然來了個分權(quán)的,難免心情郁郁。不過,“禍兮福之所倚”,分權(quán)意味著分責,既然柳湘蓮負責京營操練,那今后再出問題便不是自己的責任,這可是擋禍的盾牌??!

  故而鄒文盛決定,靜觀其變,任他去折騰,估計也待不了多久——差事辦得好,受損勛貴鬧事兒,辦不好,皇帝不滿意,怎么看都是條死路。

  他就是想混日子也不成,如今永隆帝越發(fā)嚴厲苛刻了。

  節(jié)度使府,正堂內(nèi)。

  鄒文盛已經(jīng)換了一身常服,坐在主位上。

  昨晚被牛繼宗奪了所愛,心中郁悶,找了幾個小妾折騰到三更半夜,沒睡兩個時辰呢,又起來參加早朝,還跪了好一會兒,這時有些疲累,神色憔悴。

  他有些感慨,之前一直擔心柳湘蓮少不經(jīng)事,新官上任三把火,胡亂出手。不料他很老實,反倒是文官又不安生了,可見彼輩想插手京營的賊心一日未歇啊!

  鄒文盛命仆役烹了兩盞頂級的雨前龍井,一盞送給坐在下首的柳湘蓮,一盞自己端著緩緩啜飲。

  他嘴里抱怨道:“這幫子大頭巾真不曉事,說的一套一套的,花里胡哨,真正辦事兒哪兒這么容易!純屬書呆子一廂情愿!哦,柳協(xié)理請飲,這茶很難得,一般人來,本侯都舍不得拿出來!”

  “多謝侯爺!”柳湘蓮端起茶略飲一口,贊道:“‘玉髓晨烹谷雨前,春茶此品最新鮮’,清香甘美,回味悠長,果然好茶!”

  見他言行舉止恭敬有禮,并非外界所傳那般桀驁不遜,這不禁止讓鄒文盛覺得傳言有誤。

  俗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柳二郎看起來似乎可以拉拉交情,說不得能夠為自己所用。

  想畢,鄒文盛放下茶盞,半閉著眼睛,滿含深情的回憶道:“當年老國公在世時,本侯曾有幸見過,還得了他老人家指點,獲益匪淺。也曾多次同你父親把臂言歡,親如兄弟。賢侄無功名在身,竟能位列文官前列,實在罕見,這可是國朝定鼎時才有的氣象!也唯有如此,才算不辱沒祖宗門楣!以后你不必稱我侯爺,太過見外,喊聲‘世伯’便好!”

  “世伯有命,小侄豈敢不遵?世伯也可喚我二郎?!?p>  柳湘蓮并不在意稱呼的問題,拱手應下。

  如此爽快,鄒文盛倒是一愣,稍微頓了頓,一拍桌案,憤慨說道:“柳芳這族長當?shù)闹鴮嵑炕杪?!這些年竟沒能發(fā)現(xiàn)二郎這樣的大才!倘或真的埋沒了,豈不是朝廷之失?我還聽說二郎幼時吃過不少苦頭,甚至要登臺串戲為生,真令人扼腕嘆息??!”

  柳湘蓮敏感的察覺到,鄒文盛似對柳芳隱隱不滿,這是在挑撥是非上眼藥呢。

  這也不難理解,鄒文盛在軍中既無威信可言,又無好處分潤與人,柳芳等手握實權(quán)的團營提督也就不將他放在眼里。如今柳芳又和柳湘蓮走的近,他不介意挑撥一下,成不成都無所謂,順手為之嘛!

  柳湘蓮似未聽出話中之意,謙遜道:“世伯過譽!小侄年輕識淺,被架到這個位子也是有苦難言,心下惶恐的很。至于往日之事,誰家沒幾個混賬子弟?族中人口眾多,大兄整日忙于公務,豈能全都照料得到?不提也罷!”

  “哈哈!二郎寬宏大度,氣量非凡,真是諄諄君子風范?!?p>  鄒文盛爽朗大笑,心里嘆息,不好辦啊,是個精明的。

  “二郎以為,王汝恒之奏如何?”他試探問道。

  柳湘蓮一擺手,滿臉不屑:“跳梁小丑,卑鄙小人,不過是想挑動鷸蚌相爭,彼輩好做漁翁罷了,誰人看不出來!”

  鄒文盛又是一愣,這小子說話倒是夠直白,佯作不解的問道:“二郎何出此言?”

  “世伯,其他不必說,小侄只問一句,他想讓誰來主持整飭?待反擊來了,誰能承受得???不知他王汝恒能否辦到,小侄自認沒這能耐。其人所言,取死之道,吾不為也!”

  鄒文盛驚訝且佩服的看著柳湘蓮,不是驚嘆他聰明,這謀算很多人都能看透,但看透了還能如此淡定的可不多,畢竟陛下意圖很明顯,決不會容許陰奉陽違抗命的。

  他忍不住好奇問道:“莫非賢侄已有應對之法?”

  “小侄在朝堂上所說都是實情,此時連實際情況都不甚清楚,何談其他?總得先調(diào)查看看吧?”

  “那調(diào)查清楚之后呢?”

  “到時再看,現(xiàn)在思之無益。”

  這小子口風還挺緊!鄒文盛沉吟道:“調(diào)查也需人手相助,待會兒我挑幾個精明干練之人給你用?!?p>  “多謝世伯。”柳湘蓮拱手稱謝。

  鄒文盛想了想,又道:“各團營提督都在各自駐地,等下我便通知他們,今晚設宴為二郎賀喜?!?p>  “萬勿如此興師動眾!”柳湘蓮忙婉謝道:“上次宴客各家都有賀禮送上,心意已到,何敢再叨擾?”

  鄒文盛也不再堅持,柳二郎不同他們見面,便不會彼此勾連,對自己也有好處,點頭道:“也好,每月都有例會,到時再見罷。賢侄且稍待,我這便召集府中文武屬員,讓他們前來拜見?!?p>  說完,獨留柳湘蓮在大堂,自行出去了。

  之后的拜見沒什么可說的,府中文武屬員不過數(shù)十人,對柳湘蓮足夠恭敬客氣。

  柳湘蓮卻能感到明顯的疏遠之意。

  這也正常,本來只有一個大老板,忽然多了一個二老板,都想避嫌。

  幾個人名被鄒文盛念出口,并笑說道:“你等今后就隨柳協(xié)理辦事,務必盡心盡力,前途可期!”

  獲得“喜訊”的人如喪考批,悶悶不樂,誰不知柳協(xié)理前途叵測,這何異于發(fā)配?

  拜見完畢,鄒文盛并不談府中公務如何分派,直接說道:“賢侄,你不是要調(diào)查各團營的實際情況嗎?放手去做,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其他的無需操心,伯父我都會擔著!”

  一句話便將柳湘蓮架空了。

  柳湘蓮也不以為意,鄒文盛經(jīng)營多年,節(jié)度使府上下都是他的心腹,自己手底下沒人,暫時也沒什么可爭的。

  謝過之后,他便帶著那幾位被鄒文盛調(diào)撥給他的屬員,去往自己的辦公房。

  這方面鄒文盛倒是不吝嗇,給他準備了一處相對獨立的側(cè)院,實際上將他同府內(nèi)一眾同僚分隔開了。

  小院正堂,眾人落座。

  請茶之后,柳湘蓮客氣說道:“諸位都是府中老人,今后請多指點?!?p>  眾人聽了沒什么表示,搖頭苦笑而已。

  柳湘蓮納悶,你們這也太夸張了,敷衍幾句都不屑嗎?

  “各位情緒不高,不知何故?莫非覺得本官年輕,不愿相助?”

  年老者多沉穩(wěn),都沉默不語,一個年輕武官站起來說道:“柳協(xié)理,咱們這些人平時在府中便不得用,如今丟給大人也只當是丟了麻煩罷了,今后更無前途可言,如何能高興?”

  賀銘偉年近三十,襲了父職,原是個把總,因得罪了人,被調(diào)入節(jié)度使衙門清閑度日。

  柳湘蓮當然知道鄒文盛肯定會架空自己,可他們也不必如此直白罷?就這么瞧不上我?

  “諸位是不是都以為,跟隨本官沒有前途?”他問道。

  賀銘偉破罐子破摔,毫不客氣道:“難道不是?大帥的意思,只我們幾人給柳協(xié)理用,其他人是指揮不動的。手中無人,又如何行權(quán)做事?若不做事,陛下又豈會容忍?歷任協(xié)理戎政就沒幾個有好下場的!”

  另一個花白胡子的文員,叫袁世杰的,摸著一縷山羊胡,用過來人的口吻嘆說道:“柳協(xié)理,下官在節(jié)度使府待了幾十年,也曾見過幾位協(xié)理戎政,做滿三年的一人也無!高升的一個也無!反倒是罷官、受襲、乞休……全都沒個下場。柳協(xié)理年紀輕輕,前途遠大,何必蹚這灘子渾水??!”

  柳湘蓮請他們進來本是想打探些消息,見他們暮氣沉沉早已認命,更對自己心懷怨氣,好像是自己拖累了他們,談興頓消,不客氣的揮手讓他們退了。

  閉門細思,從何處著手應對。

  他的總體思路是“以拖待變”,可是如何拖呢?

  要穩(wěn)住永隆帝,就必須做出成績來,但這成績又不能太大,以免過于得罪人,萬一受了圍攻,不容易應對……

  “十二團營、十二團營、……”

  柳湘蓮在房間內(nèi)來回踱步,想著到底如何措手。

  李原生如今又成了他的護衛(wèi),見他心緒不寧,愁眉不展,便問道:“大人,可是為練兵心煩?”

  “你有什么想法,說來聽聽?!笨吹嚼钤S躍欲試,柳湘蓮便知他有想法。

  這也算病急亂投醫(yī)了,他是官都不清楚,李原生可從不想這些事的。

  李原生毫無自知之明,信心十足說道:“其他的原生不知,單就練兵來說也沒什么難的。只要是健康無殘疾的年輕人,管他底子如何,最多半年準能操練出來。咱們這些兄弟人數(shù)雖不多,但可以一撥一撥慢慢練嘛!”

  “一撥一撥慢慢練……”柳湘蓮默默念了幾句,頓時被點醒。

  此前一直將京營視作整體,便覺無從著手,可如果只改造一營呢?比如將柳芳的奮武營練成精銳。自己和他緩和關(guān)系,不就是想著能有所助力么?

  只練一營的好處便是阻力較小,可以想辦法化解,哪怕付出些代價也無妨。

  一旦有此成功案例,便可提出十二營團“輪訓”,假若每個團營輪訓半年,十二團營就是六年!

  自己本就沒想完成京營整飭的任務,慢慢耗下去便是,誰知往后會發(fā)生什么事!也許早就天下大亂了!

  永隆帝或許不滿,但也沒道理責罰自己——要么許我慢慢練,要么另請高明。

  倘若真以整飭奮武營為目標,又該如何做到?柳湘蓮尋思起來。

  京營諸弊的根源,一是將官只顧謀取私利,二是駐扎京都,被權(quán)貴左右。

  想要整飭一營,便需官兵分離、內(nèi)外隔絕!

  目下唯一之法,便是異地封閉集訓。

  遠離京都,營地封閉,最直接的效果便是斷絕占役。

  他們可以臨時雇傭販夫走卒乃至災民乞丐應對檢閱和抽檢,可是一旦集訓,全都會原形畢露!便可趁機清理虛冒,還可裁汰老弱,招收青壯補充至滿額。

  練兵較為容易。以柳三那批老卒為核心,配以稅卒營骨干,再吸納一些精干人手,組建教導隊,足以操練士卒。

  練將則不同。京營將官世代父子相襲,官職乃是家族根本,絕不肯輕易舍棄。如果可以,應當盡可能保留??己瞬缓细裾?,可繼續(xù)強化培訓,不接肯受者,或是多次培訓完仍無長進者,方得罷黜。且允許推薦族中子弟相替,當然,也要考核合格。

  單個將官不足畏,怕的是有心人煽動武勛群體,鼓噪鬧事,所以要提前防備各家報復,可行之手段仍然是利誘。

  目下朝廷設有京師武學,“大小武官子弟及勛爵新襲者,肄業(yè)其中,用文武重臣教習。”但也面向百姓招納,生源廣闊。

  自己可專設【京營武學】,對京營將官和武勛大開方便之門,凡族中子弟皆可入學讀書習武,不限名額,且各家有推薦之權(quán),每年可推薦一定數(shù)量的學生。

  此舉縱然襲爵襲官之人不在意,甚至反對,可族中其他人必然踴躍歡迎,作為族長也不得不考慮。

  還有善后的問題。

  裁汰老弱,也要防范老弱鬧事兒。不能簡單粗暴鎮(zhèn)壓了事,這會讓其他團營為之戒備,有可能來個魚死網(wǎng)破。解決之法,在于為他們解決日后生計問題,不能簡單的給錢打發(fā)。

  愿意回家種地的可發(fā)錢走人,不愿意種地而愿意做工的,可組建工程隊,無論是接外活兒,還是接受雜派任務,這本就是他們往日做的。

  只是需要有所革新,今后不能白白供權(quán)貴驅(qū)使,哪怕是低價,你也得給個糊口的錢!

  也肯定有混跡多年的兵油子不愿種地也不愿做工,只想混日子領餉銀,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此輩最容易鬧事。那只剩經(jīng)商一途,可他們又未必有此才能。

  什么是無需腦子好也能做的?

  柳湘蓮在房間內(nèi)來回踱步,忽然想到——搞物流??!他們總能趕大車吧?

  眼下工坊的玻璃制品、日用制品,量小價高,集中在城市銷售,運輸尚不是問題。可鐵制品不同,雖質(zhì)優(yōu)價廉,卻非不可替代,哪個鎮(zhèn)子沒鐵匠?至少縣城是有的。工坊的農(nóng)具廠想要提高銷量,得派人送貨上門,才能打開市場。這叫市場下沉!

  奮武營最多也就會刷下來數(shù)千人,除了清退和分流到工程隊的,剩下的不會有多少??山M建物流公司,或者經(jīng)銷公司,往各地去賣自家貨品。

  倘若真按照如此思路行事,阻力定會大減,但是仍會有人不滿,存在鬧事的可能。

  一是要提前與各家勛貴透風,自己并非想對所有團營如此操辦,只是為了應付皇帝,這話當然不能明說,要暗戳戳的表露,以免他們作梗阻撓。

  二是自己手頭需要直屬力量用于應對意外之變,甚至鎮(zhèn)壓嘩變。節(jié)度使府的護衛(wèi)根本不堪用,也不會為自己所用。

  要完成這一切,自己就不能困守這個偏院,最好能夠設立【協(xié)理戎政府】,同節(jié)度使府分家另過。這一點兒要水到渠成,不能操之過急,以免遭人作梗,過早夭折……

  思路漸漸清晰,鋪紙研磨,柳湘蓮開始擬定方案,核心便是——“輪訓制”!

  目下還有些雜事有待處理,上疏可等到一月之期滿。

  既說了要調(diào)查,總須做些姿態(tài)。他準備對各團營發(fā)送公函,告知彼輩兵科都給事中王汝恒言京營多弊,要求他們自行核查,半月內(nèi)如實匯報。

  要做的準備很多,其他事可以慢慢來,直屬衛(wèi)隊要先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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