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璉二爺怎么還哭上了?柳二郎你又欺負人啦?”
驟然聽到一聲熟悉的薄怒嬌喝,柳、賈二人自然受驚。
柳湘蓮轉(zhuǎn)頭瞧去,原來說話的是鳳姐,此時就站在門口處,面色不渝。旁邊兒站著自家可卿,柳眉蹙著。后面兒還跟著香菱、平兒、瑞珠、寶珠等一群鶯鶯燕燕,都好奇張望。
賈璉自知失態(tài),慌亂之下也沒意識到問話的是鳳姐,顧不得去看到底是誰來了,急忙站起來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房門,抬手拿衣袖快速擦眼淚抹鼻涕,又拍拍自己的花臉定神,盡量裝作正常模樣。
見二人都閉口不言,特別是自家男人剛才哭的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我見有憐,王熙鳳心里實在好奇。璉二雖不是堅毅剛烈的性子,可也不至于動不動哭鼻子呀。
她這會兒也沒心思和可卿客氣相讓,直接抬腳邁過門檻,疾步走了進來。
豐滿胸口晃蕩的劇烈,而頭上精美的步搖和簪子也金光晃動,直走到二人跟前才止步。
鳳姐俏麗的面容上滿是狐疑之色,犀利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打轉(zhuǎn),似乎想要透過蛛絲馬跡,發(fā)現(xiàn)事實的真相。
莫名其妙的,她心里忽然冒出一種荒唐透頂?shù)南敕āI二向來不忌口,什么都敢嘗,難不成竟勾搭上了柳二郎這個小白臉不成?
可即便如此,明明是他年長幾歲,難道還能被柳二郎欺負了?
真若如此,那也太沒出息了罷?
呸!我在瞎想什么!
鳳姐暗罵一聲,轉(zhuǎn)而問道:“二郎,你來說,到底怎么欺負你璉二哥了?姐姐我還在呢!”
柳湘蓮一時不知怎么開口解釋。
這時,落在后面的秦可卿已回過神兒來,雖不知里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也知不宜被下人們瞧見。轉(zhuǎn)身吩咐道:“香菱,你且請你平兒姐姐去園子里逛逛,丫鬟們也不必留了,知道么?”
香菱知這是在趕人,忙點頭應(yīng)了,招呼平兒和眾丫鬟。
平兒望著里邊兒,很想留下,自家奶奶可還沒說話呢。
她到底是丫鬟身份,不便直接違逆秦可卿,猶豫幾息,終于瞧見鳳姐沖她無聲的點了點頭,這才三步一回首的隨香菱去了。
眾丫鬟也忙跟著疾步退走,想快點兒離開這慘案現(xiàn)場——就連向來沒心沒肺的璉二爺都落淚了,足見有了不得的大事發(fā)生!
待眾丫鬟去了,院中再無他人,秦可卿這才走進房間,隨手關(guān)上了房門。
自家夫君和璉二爺都沉默不語,夫君臉上罕見的有幾分無奈之色,璉二爺更是一副愁苦至極的模樣,全然沒了往日貴公子的風(fēng)采。
秦可卿雖也滿腹狐疑,卻不至于像鳳姐那樣胡思亂想。
只是暗暗猜測,莫非是夫君又坑璉二爺了?
但是再怎么被坑,也不該哭成這樣兒啊,簡直是“如喪考批”,何至于呢!
柳湘蓮不會隱瞞可卿,但鳳姐就在面前,他實在不好開口??偛荒苷f璉二活該,作繭自縛,如今自己嚇壞了自己個兒吧?
賈璉倒是很快反應(yīng)過來,雖覺得丟面子,但誰讓他心大呢?
何況在場的也不過就是二郎夫妻和家里那口子,區(qū)區(qū)四人而已。
他臉上堆出笑來,沖鳳姐擺擺手,紅著眼睛笑道:“沒啥,都是些生意上的事兒,你個婦道人家,就別問了?!?p> “都哭成這樣了,還叫沒啥?等有啥了,我是不是該披麻戴孝給你號喪了?”
見他仍在遮掩,又說自己是婦道人家,鳳姐怒氣勃發(fā),對璉二毫不客氣。
自家老婆瘋起來能要命,說句難聽話又算得什么,賈璉并不在意,陪笑說道:“真沒什么,再者說,二郎還能不幫我么!”
“放你娘的屁!”
他這副憊懶樣子,儼然將柳二郎視作依賴,落在鳳姐眼里就顯得格外窩囊不堪,急怒攻心之下,指著璉二鼻子,破口大罵。
豈料賈璉死豬不怕開水燙,沒半點反應(yīng),只嘻嘻笑著應(yīng)付。
鳳姐罵了幾句,見他全然沒反應(yīng),絲毫不顧廉恥,心下也是無奈。
轉(zhuǎn)過念頭,干脆走到柳湘蓮跟前,湊的近了,胸口幾乎快要貼上,眼對眼的直視。
近在咫尺,睫毛可見,體香可聞,柳湘蓮呼吸都急促起來。
鳳姐揚眉瞠目,凌厲逼問:“二郎!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你來說!休要瞞我!”
鳳姐如此驚怒交加,也不難理解——萬一要是賈璉出了什么事兒,可叫她怎么過?
賈璉是榮府法定繼承人,榮府家業(yè)將來便可有她一半,還能傳給自己兒子,孫子……
可要是賈璉也和薛蟠似的不爭氣,鬧出了事兒,丟了爵位,那自己這輩子不就完了?
秦可卿先是被鳳姐的潑辣嚇了一跳,這和剛剛在里面說話的,好似不是一個人!
這時見她竟欺近自家夫君,身子前傾,要害部位都快貼上去了,實在不像話,忙疾步走過來,伸出手臂攔阻,勸說道:“姐姐莫急,你先坐下喝口茶,讓小妹來問問?!?p> 鳳姐張口瞧她,露出銀牙翹舌,似是想說什么,心想,難道我問不出,你便問的出?
但終究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坐到最近的椅子上。
見她隨手摟起一杯冷茶就飲,柳湘蓮頓時瞪大眼睛,想出聲阻止。結(jié)果剛吸口氣兒還沒說出話來,就已經(jīng)晚了,她已經(jīng)大口喝了下去。
這是我的殘茶啊,你也太不講究了吧?可見鳳姐這回是真氣昏了頭。
秦可卿和賈璉雖見過幾面,不過點頭之交,問好而已,并不熟悉,自不會去問他。
于是面容平靜的問自家男人:“夫君,這里面可是有什么我們不能知道的事兒?”
“哪兒有!”柳湘蓮忙拉住秦可卿,扶她坐下,親自斟茶,殷勤服侍。
他可以不理會鳳姐的質(zhì)問,卻沒必要為璉二的一點兒顏面,惹惱了自家可卿。
須知她的手段,比之鳳姐不知高明了多少倍,如今香菱和尤氏姐妹不都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哪里需要像鳳姐一樣,費盡心機的使各種見不得光的手段,驅(qū)這個,趕那個,最后鬧得自己一身罵名,夫妻離心離德。這年月,被夫家公然休掉的棄妻,下場將何等凄慘?
柳湘蓮此時自然不會想到這些,他本就愛極了可卿,不忍她胡思亂想。
于是輕輕握著她的手,笑容溫暖,目光和煦,柔聲解釋道:“不算多大的事兒。前陣子璉二哥不是幫我發(fā)賣玻璃工坊的股票么?你還問過我的?,F(xiàn)在那起子混賬覺得吃了虧,便來鬧璉二哥,讓他很是為難?!?p> “就為這?我當(dāng)是什么了不得的彌天大罪呢!”
秦可卿松了口氣,故意說的很輕松,麻利的拍掉那只亂摸的手,嬌媚的嗔他一眼,心說外人還在呢!
在她看來,只要是錢的事兒就沒什么大不了的,自家夫君還能缺錢不成?
當(dāng)然,她也知事情絕不會這么簡單,雖不及夫君,璉二也不是缺錢的主兒。
何況,那玻璃工坊的股票賣價極度虛高,顯然存了貓膩,她也是知道的。
喝口茶,潤潤口,秦可卿又問:“那璉二爺怎么就急成這樣兒?到底有什么為難的?賈家一門二公,還怕他們鬧事不成?”
幾句話說的賈璉一臉苦澀,自己當(dāng)初被銀子迷花了眼,只顧渾說,如今方知眾怒不可惹?。?p> 柳湘蓮也苦笑道:“你不知,這回投錢的可不是三和商號那幫子紈绔子弟、庶房偏支。
這次‘四王八公’的主家都投了錢,還有不少皇親國戚、軍中將帥,連宮里的妃子、太監(jiān)都有……”
“?。俊鼻乜汕潴@的目瞪口呆。
每次見到賈璉,他都滿臉堆笑、和和氣氣,想不到竟能做出這樣的大手筆!
誰的錢都敢坑,還一下子坑這么多人,你是真不知死字怎么寫的!
而在一旁細心聽著的鳳姐,頓時氣的胸腔劇烈起伏不已。
她最是知道人脈關(guān)系之重要,假若璉二真得罪了這么些權(quán)貴,一人一口唾沫,他要是還能繼承府里的爵位,那就活見鬼了!
“二郎!做買賣是你情我愿的事兒,誰也沒逼他們,想反悔便反悔么?哪有這樣的道理!”
此時顧不得教訓(xùn)賈璉,鳳姐心下著急,忙走到柳湘蓮身前,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