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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鼎革

第50章 腹背受敵

紅樓鼎革 無衣佩瑜 3975 2022-07-07 17:14:27

  眾股東決議增資擴股,次日,戲園牌樓前用來張貼劇目預告的公告欄上便貼出啟事。

  “為增資擴股事:本商號擬增發(fā)新股伍佰股,每股底價貳佰兩。八月初一于戲園酒樓,當場競價,價高者得。童叟無欺,立此為據(jù)。三和商號?!?p>  除了公示,另派人送信給那些曾多番問詢,企圖分一杯羹的親朋故舊。

  至于愿不愿意前來公平競價,卻不去管,愛來不來。

  新股一旦發(fā)行成功,意味著原始股價值翻倍,眾股東無不欣喜。

  獨有一人最為愁苦煩悶,便是榮國府嫡孫賈璉。

  賈家當年一門二公,權勢無兩,風頭最盛,故舊亦最多。

  是以臉厚心黑前來找他討要股份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煩不勝煩。

  賈璉深恨薛蟠泄露了他的底細,又后悔自己行事不密,原不該如此熱切操心戲園的事,以致被人瞧破行藏。

  這也沒辦法,戲園這種地方,三教九流匯聚,最容易出現(xiàn)糾紛。

  一旦有人鬧事,尋常人尚可,倘若涉及到諸如五城兵馬司等官府衙門,便需賈璉出面打點。

  若非如此,他璉二何德何能被拉進來空手套白狼的做股東?

  雖然矢口否認,相熟之人無不認定他在戲園中參股,且是大股東,重大事項可一言決之。

  判斷依據(jù)很合邏輯:薛家依附賈家,柳湘蓮乃柳家棄子,馮紫英等人失意落魄,唯他牌面最大。

  他倒是真想如此,如今有口難言。

  有了增資擴股的由頭,那些人必定如逐臭之蠅,聞訊而來,該如何是好?

  須知他們是不會老老實實掏錢的!

  這天下午,賈璉在外辦完事回府,快走到自家小院時,聽到有人喚他,聲音嬌柔,是個熟人。

  轉(zhuǎn)頭一看,果然認識,是他爹院里的丫鬟。

  這丫鬟名叫秋桐,年約十六七,容貌俏麗,性格潑辣。

  賈赦原是準備納作房里人,可惜年老體衰,姬妾丫鬟又多,貪多嚼不爛,瞧在眼中卻遲遲未能得便入手。

  姐兒愛俏,賈赦這等腐朽昏憒的老物,豈能和賈璉這樣風華正茂、俊俏風雅的年輕公子相比?

  秋桐對賈璉早有情意,相見之時常眉目傳情,言語調(diào)笑。

  賈璉亦頗為心動,垂涎無比,每每熱切回應,且主動撩撥。兩人大有干柴烈火之勢。

  奈何璉二這廝有賊心無賊膽,深懼老父淫威,幾番良機出現(xiàn),卻從不敢真刀真槍上馬,一次都沒得手過,深以為憾。

  終于等到璉二爺,秋桐一顆芳心撲通撲通亂跳,眨了眨那雙含情媚眼,妖妖嬈嬈,嬌嗔道:“二爺,最近怎不往那邊去了?讓人家日思夜想,睡也睡不安穩(wěn)!莫不是二爺厭了人家?”

  聲音黏軟膩人,比窯姐兒還酥魂醉魄。

  賈璉聽了卻不似往日歡喜,唬了一跳,忙掃視四周,見并無旁人在附近,這才稍稍放心。

  皺眉問道:“到底何事?快說?!?p>  自從上次賈赦叫他過去逼問戲園之事后,他便很少再過去了。

  最多趁他爹不在時,去找后母邢氏請個安,再與他爹的眾姬妾調(diào)笑一番,算是盡了孝道。

  至于賈赦,那是能避就避,能躲就躲,恨不得永生永世不見面才好。

  這時見秋桐一反常態(tài),竟大搖大擺毫無顧忌的來尋他,全不是以前偷偷摸摸的模樣,知其必是奉命而來,賈璉心生警惕。

  見他神情冷淡,不似往日那般調(diào)笑,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勢,秋桐又氣又惱。

  也不敢再騷浪,咳嗽了一聲,正色說道:“老爺命二爺速去外書房。”

  說完白他一眼,佯作嗔惱:“二爺真是一點兒都會不心疼人兒!讓人見天兒的牽腸掛肚,茶飯不思!……”

  她說的“老爺”是璉二親爹賈赦,只賈赦院里的人這么叫,其他人都是叫“大老爺”,“老爺”則是賈政。

  賈璉心里緊張起來,仿佛小鹿撞入陷阱一般。

  老頭子定是聽聞戲園擴股的消息,要自己給他尋摸股份,還得是白給!

  他不禁暗罵自己真是蠢貨,這等關鍵時刻回家干嘛?何不在外面逛幾天?是酒不好喝還是姑娘不好玩!

  賈璉面容倏忽一變,笑容和煦看向秋桐,柔聲說道:“好姐姐,煩你跟老爺說一聲,就說我不在家?!?p>  說完轉(zhuǎn)身要溜。

  秋桐目不轉(zhuǎn)瞬盯著他,見他要溜,這還了得?

  她敢瞞著老頭子和璉二爺打情罵俏,卻不敢說謊兒騙老爺,那不是玩的!

  況且府里這么多人見了,怎么可能騙的過去?

  手疾眼快,秋桐一把抓住賈璉衣袖,差點兒把他扯個趔趄。

  “二爺是主子爺,別為難我做丫鬟的!反正這話兒我是帶到了,去不去二爺自己想。別說這么多人瞧見二爺回府了,便是沒瞧見,我也不敢騙老爺?shù)摹!?p>  利利索索說完,秋桐也不糾纏,轉(zhuǎn)身就走。

  她還不知賈璉是什么性子?那就是個沒賊膽的窩囊貨,怕他老子怕的要死,肉送到嘴前都不敢咬一口,愛去不去!

  果然,一聽這話,賈璉就呆住了,癡心妄想全被拍散。

  府里這么多人,定是遮掩不住的,沒準兒早有人跑過去打小報告了!還是得過去!

  疾步追上秋桐,賠笑問道:“怎么是你過來叫我?沒讓小廝來?”

  “怎么沒讓小廝來?小廝回說你沒在家,老爺不信,就讓我來院兒里瞧瞧,看你是不是躲著不見?!?p>  原來如此!按說該是小廝到大門上找人,沒有讓丫鬟拋頭露面的道理。

  可見今兒的事不一般,老頭子急了!

  透過蛛絲馬跡,賈璉心里警報迅速升級。

  見四周無人,他一把拉住秋桐胳膊,調(diào)笑似的問道:“好姐姐,今兒家里誰來了?”

  秋桐不在書房待客,哪里知道誰來?便道:“聽說來了不少人,是誰我就不知了?!?p>  賈璉大叫不妙,哭喪著臉,心情沉重,一步一挪的往外走,急思對策。

  到了前院,他止步停下,招呼他的小廝。

  一個八個人,現(xiàn)在院兒里的有四個,全都帶上。

  一路上秋桐或言語挑逗,或是搔首弄姿,媚眼全都拋給了瞎子,璉二爺一點兒回應都沒有。

  都這時候了,他哪兒還有風花雪月的心思,只琢磨著該如何逃過這一劫。

  暗自尋思,老頭子能動用的手段也有限,無非是拿父子大義壓人,指責他忤逆不孝。

  具體的么,或罵或打,忍忍也就過了。

  難道為這事兒,他還能告自己不孝?還能不讓自己襲爵?

  賈赦院。

  現(xiàn)今的榮國府是奉旨敕造的,賈赦的院子是舊花園隔斷形成,位置在榮府東南角,自成一體,并不與府內(nèi)相通。

  這其實很不合理,他是長子又是襲爵人,府中待遇反倒不如弟弟賈政。

  外書房內(nèi)。

  年過五旬的賈赦身形瘦削,胡須灰白,面容清癯,坐在檀木靠背椅上,臉色陰沉,黑的像鍋底,左手狠抓著椅子扶手,青筋暴起。

  他之所以惱怒,是因旁邊正有人呶呶不休,對他冷嘲熱諷,瘋狂輸出。

  “赦老哥,如今老兄弟們的面子是分文不值呀!咱們找了你家璉二爺不知多少次,叔叔伯伯都快跪下求他了,可他嘴里總沒一句實話,動不動就說和他沒關系。難道真當咱們都是傻瓜二愣子?

  小弟著實不明白,這事兒有什么難的?薛家不用說,敢不聽賈家的話?至于柳二郎,區(qū)區(qū)柳家棄子逆孫,蹦跶不了幾天,柳家早晚收拾了他!

  現(xiàn)在不趕快讓我等參股,等柳家把戲園子收了去,怕是你們賈家也得被趕出來!須知現(xiàn)在不比從前了,柳芳小兒有了奔頭,能不與你家劃清界限、分割明白?

  到時你家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叫什么?因小失大,目光短淺呀!

  說到底還不是看不起我等!要是你老兄也是這個意思,沒說的,咱們這就滾!再不敢登你家寶地!”

  陰陽怪氣說話的是個年過半百的老者,肥肥胖胖,一身綾羅綢緞,手上戴著碩大的瑪瑙鑲金扳指,光彩灼灼,珍貴非凡。

  等他說完,其他人紛紛出言附和,都說此言有理,老成持重,不可不慮。

  賈赦聽了甚是惱火,我慮個屁呀!我倒是想慮呢,可是沒機會呀!戲園子不關我的事!

  這話早就向他們解釋了,奈何眾人不信。

  也是,誰不知榮國府兩位老爺,政老爺不喜俗務,而他赦老爺則貪婪無度。

  現(xiàn)今賈家有了這樣日進斗金的好買賣,他說完全不干他的事,做不了主,誰信呀?忽悠傻子么?

  賈璉可以裝傻充愣打哈哈,他卻不能。

  今兒來的都是公侯勛貴之家與賈赦交好的人,便如剛剛發(fā)表高論的,便是治國公馬魁之孫、世襲三品威遠將軍馬尚的弟弟馬鳴。

  這些人未必能代表家主的意思,卻是賈赦維持自身影響力的臂助。

  若因此事生隙,成了孤家寡人,他以后還怎么撈錢?

  實際上這些人也不過是抱著有棗沒棗先摟一桿子的心思,既然搞不定賈璉,便來找他爹。

  看著這些相交多年的“至交好友”咄咄逼人,賈赦有苦說不出。

  他何曾不想插一手?收到戲園子賺錢風聲后,他第一時間就問過那逆子了,竟然死不承認。

  既然你們非得認定是我意思,那就叫你們看看到底是不是!

  他打定主意,一方面自證清白,一方面也趁機磋磨那逆子,多少榨出點兒油水兒來。

  書房內(nèi)的氣氛壓抑而沉悶。

  賈璉從榮國府西角門出來,又向東經(jīng)過了榮府正門,終于見到賈赦院的黑油大門,仿佛鬼門關似的,令人心驚膽戰(zhàn)。

  問侯門小廝今兒都是誰來了,一聽,果然是那幾個老東西。

  賈璉更加不敢輕視,給小廝中最年長的昭兒低聲吩咐幾句,獨身進去。

  此院是舊花園隔斷形成,樹木山石皆在,錯落有致,風光不俗。

  賈璉情緒糟糕,就像是上法場砍頭似的,哪兒有一點兒欣賞的意思。

  過了儀門,走到外書房附近,聽到里面隱隱傳出說話聲,賈璉止步。

  他心情更加沉重,抬手搓了搓臉,強打起精神,深吸口氣,方鼓起勇氣,抬腳走向書房。

  早有小廝侯在門前,一見他來了,忙打起了簾子,朝里叫道:“二爺來了?!?p>  賈璉心喪若死的走了進去,入眼便是滿屋子的大爺,心里拔涼拔涼的,勉強鎮(zhèn)定下來。

  先給父親磕頭請安,起身后又向幾位長輩問好。

  行禮過后,垂手站在堂下聽命,也不主動詢問叫他過來是為了何事。

  陣仗都擺出來了,不問可知。

  見他不言不語,臉上淡然,任打任罵似的,賈赦早已不喜,冷聲喝問道:“聽說璉二爺最近長了能耐,這些長輩都不放在眼里?”

  欲加之罪,陡然砸下,不管心里如何,賈璉面上誠惶誠恐,“噗通”跪下。

  他恨得咬牙,臉上卻帶著疑惑,抬頭問道:“老爺,這話兒打哪兒說起?兒子實在不曾對諸位長輩無禮,更不敢有此意?!?p>  “砰!”賈赦猛地一拍桌子,咬牙瞠目,恨聲說道:“好呀,還死鴨子嘴硬呢!那為何長輩們找你要點兒股子你都舍不得給?還讓他們辛苦跑來找我?”

  呸!賈璉心里大罵,老不死的,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那戲園又不是我開的,說給就給!

  又哪有老子幫著外人逼迫兒子的?說白了不就是你也想要,故意尋個由頭來磋磨我!

  他扭頭看向在座的諸位長輩,雙眼含淚,悲情問道:“不知各位叔叔伯伯是要哪里的股子?但凡我賈璉手里有的,絕無二話,盡管拿去!”

無衣佩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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