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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鼎革

第10章 青梅竹馬

紅樓鼎革 無衣佩瑜 4924 2022-06-14 15:44:21

  別過尤三姐后柳湘蓮不再耽擱,徑自回到外間酒席。

  遠遠的瞧見他回來,心神不寧的薛蟠急忙笑呵呵跑去相迎。

  這段時間可把他擔心壞了,魂不守舍的,生怕柳二郎在賈家人面前講出于他不利的話。不是他杞人憂天,實在是柳二郎知道的太多了!

  見柳湘蓮安然無恙,身后亦無人跟隨,薛蟠頓時放松,便有些飄了,抱怨道:“二郎既和賈家有這親戚層關(guān)系,何不早告訴我?害的我白白的……”

  “‘白白的’怎樣?”

  賈璉恰在此時走了過來,笑容古怪的問道。估計他只聽到“白白的”三字,引發(fā)了不好的聯(lián)想。

  “沒什么!”薛蟠連忙住了口,又拉柳湘蓮去吃酒。

  眾人熱鬧了許久,酒酣興盡方才散去。

  薛蟠牢記母親的囑咐,散席之后將柳湘蓮請到梨香院,另備了一桌精致酒席。

  薛姨媽已見過柳湘蓮,加之二人年齡差距擺在這里,故而也不回避,同席而坐。

  雙方舉杯把盞,氣氛友好。

  薛姨媽笑語盈盈:“聽說蟠兒先前罪了二郎,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和他計較。他就是個糊涂蟲,性子上來了就不管不顧的?!?p>  柳湘蓮?fù)1扼?,溫文爾雅:“伯母客氣了,我與薛兄一見如故,親如手足,怎會計較些許小事兒?請勿再提,否則羞殺我也。”

  薛姨媽聞言一怔,美目茫然:你和蟠兒何時“一見如故““親如手足”了?那你還打他、唬他?

  不過這話也沒法兒問,她記得女兒寶釵的叮囑,試探道:“聽蟠兒說,二郎你認為賈雨村辦事不妥,或存風險?”

  柳湘蓮神色轉(zhuǎn)為鄭重:“伯母,薛兄的案子的確已經(jīng)結(jié)了,可真要論起來,賈雨村所為實屬徇私枉法無疑。倘或有人借機發(fā)難對他彈劾,屆時薛兄還是難逃法網(wǎng)?!?p>  薛姨媽并不相信這種說法,反問道:“聽說政老爺對賈雨村贊不絕口,不僅才高八斗,辦事又老練周到,怎會有人彈劾他?何況,‘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也要顧及賈家和王家的面子!”

  柳湘蓮聽了忍不住呵呵——薛姨媽和薛蟠不愧是親母子,想法都如出一轍,一脈相承!

  他冷笑道:“賈雨村此人我知之甚深,素有貪酷之弊,此前便是因上司彈劾而遭革職。許是傍上賈家這座靠山,如今不但舊習未改,行事越發(fā)肆無忌憚。

  可是他也不想想,難道就因多了塊兒賈家牌子,便得了免死金牌,可以高枕無憂了嗎?俗話說,‘拼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這世上可不乏膽大之輩?!?p>  薛姨媽沉默不語,不管柳二郎說的多好,終究她更相信姐夫賈政和兄長王子騰的眼光和判斷。

  今日應(yīng)邀來梨香院,柳湘蓮很清楚這是薛家人為試探他的底細,不過他也有所圖謀,那就是香菱。

  眼見薛姨媽比薛蟠更難忽悠,或者說她對賈家和王家的權(quán)勢更為迷信,柳湘蓮只得另選角度進行攻略。

  想了想,說道:“伯母可知,若非英蓮之父甄士隱甄先生慷慨資助,賈雨村都沒錢進京趕考,如今怕是仍舊寄居破廟,靠寫文賣字兒換吃食。甄先生對他可謂‘恩同再造’了吧?”

  “?。烤褂写耸拢俊毖σ虌屄燥@驚訝,顯然未曾聽說過。

  “可賈雨村是怎樣對待恩人之女的?當初他信誓旦旦說要幫忙尋找,結(jié)果得到英蓮消息后,不說幫忙解救,竟懶得通知甄家,任其為奴作婢!此人可有一點兒感恩圖報之心?說他‘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不為過吧?”

  “這……”薛姨媽本來心里很感激賈雨村仗義相助,對他印象很好,可這會兒聽著,這人怎么這么不是東西呢!

  “伯母,非我柳二郎胡亂詛咒,別說賈家護著賈雨村,將來牽累甚至禍害賈家的必是此人!這便是俗話說的‘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當然。伯母也不必去府里說這話,政老爺既然看好他,不等遭了反噬是不會改變想法的。此時說了反顯得咱們心懷不軌、搬弄是非。”

  柳湘蓮侃侃而談,堂堂金陵知府竟似根本不放在眼里。

  這些賈雨村的秘聞薛姨媽還是初次聽到,她不關(guān)心賈雨村如何,卻不由地對柳湘蓮的手段感到震驚。而且,如果賈雨村為人真是這般不堪,柳二郎的猜測倒也有幾分道理。

  薛姨媽眉頭緊鎖,凝神思量一番,溫聲求教:“那二郎以為該如何化解此劫?蟠兒雖不肖,我這做媽的豈能不管?”

  說著,眼眸泛紅,抬手拿帕一掩,作抹淚狀。

  柳湘蓮稍作沉吟,沉聲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自古天經(jīng)地義。能得如今這樣的結(jié)果已經(jīng)很好了,只要賈府尚在,總有人愿意為薛兄之事轉(zhuǎn)圜。

  依我之意,貴府若是有心,不妨趁著無事時節(jié)讓薛兄做一番事業(yè)?,F(xiàn)今國家正多事之秋,如果薛兄能立下功勛,朝廷必有賞賜。將來無事最好,萬一案發(fā)也好有個減罪的由頭?!?p>  “你是說‘將功贖罪’?”薛姨媽聽了一怔,完全沒想到柳湘蓮會提出這種法子。搖頭苦笑:“你說的容易!蟠兒若是知道上進,又怎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如果他因此肯改邪歸正,那倒是‘因禍得?!?,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媽媽忒瞧不起人!我怎么就不知上進了?”

  聽到母親“污蔑”自己,薛蟠皺眉嘟囔幾句,抓起酒杯往嘴里灌,借酒消愁。

  瞪了兒子一眼,薛姨媽又問道:“那香菱呢?據(jù)你說也是個禍端?”

  終于來了!柳湘蓮點點頭,義正言辭道:“甄家本是姑蘇當?shù)赝?,英蓮也是位千金小姐。今與父母天各一方,骨肉分離,為奴做婢,誠可謂人間慘劇,聞?wù)哒l不傷心落淚?不知道還罷了,既然知道了,怎能不撥亂反正?何況是貴府這等良善人家!”

  柳湘蓮一臉正氣,說的理所當然似的,說完后目光灼灼盯著薛姨媽。

  聽到“良善人家”四字,薛姨媽頗覺刺耳,臉上發(fā)燒,不知如何回話。

  薛蟠頓時急紅了眼,急赤白臉的大嚷道:“不行!香菱斷不能送走的!”

  話音兒未落,便聽“砰”的一聲巨響,驚的薛蟠母子目瞪口呆。

  卻見柳湘蓮勃然作色,怒而拍案,隨后霍然起身,指著薛蟠怒喝道:“薛文龍!你雖不甚讀書、輕浮浪蕩,我道你至少還是個孝子賢兄!此時才知,你竟只知貪圖美色,將令堂、令妹安危置之不顧!如此不孝、不悌、不仁、不義之輩,柳二郎不敢高攀,這便告辭了!”

  說罷,拱手向薛姨媽行個禮,甩袖轉(zhuǎn)身便走。

  被這沛然莫御的氣勢一逼,薛蟠不禁氣餒,急忙起身離席,搶過來抓住柳湘蓮臂膀拖著不讓走。他心里早認定柳湘蓮和錦衣親軍有所勾結(jié),哪兒敢得罪他?連臉上堆笑,賠罪說道:“好兄弟!這是哪兒的話兒!你性子忒急了!且坐!且坐!”

  柳湘蓮玉面生寒,并不搭理他,不管不顧只是要走。

  薛姨媽被這劇變驚了一跳,愣神之后反應(yīng)過來,忙走過去錘了薛蟠兩拳,罵道:“孽障!還不怪你!整天交些狐朋狗友,真正良言卻聽不得!”

  又苦留柳湘蓮:“二郎別急著走,就當是看伯母我的面子。你再給伯母仔細分說分說,香菱怎么就是禍端了?實在叫人費解?!?p>  柳湘蓮止步回身,看了眼滿臉期待的薛姨媽,又瞧了瞧眉毛擰成一團、糾結(jié)異常的薛蟠,嘆息道:“伯母,上次小侄便同文龍說過,知情而收買被拐幼女的,與拐子同罪!就算不問罪,‘強搶民女,逼良為婢’豈是好名聲?寶釵妹妹尚未出閣,難道要她背負這樣的污名?‘人言可畏’‘眾口鑠金’,女兒家如何承受的了?”

  一席話說的薛蟠又羞又愧。他倒是想反駁,可腦袋不夠靈光,見識又淺薄,根本說不出話來,只好低頭不語。

  薛姨媽大感欣慰,贊賞的看著柳二郎,沒想到他考慮的如此周到,忙拉著重新落座,又問:“依二郎的意思,到底該如何處置呢?”

  瞧了薛姨媽一眼,柳湘蓮欲言又止,似有隱情。

  “但說無妨,都是自家人,沒什么不可說的?!毖σ虌屢姞蠲Φ馈?p>  柳湘蓮舉杯吞酒,咬咬牙,狠狠心,神色誠摯說道:“不瞞伯母,小侄之所以關(guān)注此事,只因甄先生當年與家父頗有交情,患難與共,親兄弟也比不上!”

  “啊?”薛蟠母子錯愕震驚,瞪大眼睛。

  柳湘蓮漸入狀態(tài),稍稍抬頭,星眸微瞇,似乎陷入久遠回憶中:“我記得,那時英蓮妹妹不過兩三歲,生的粉雕玉琢,眉心處有米粒大小的一點胭脂胎記,十分可愛!”

  “豈料,分別之后她竟遭此橫禍!老天爺難道瞎了眼嗎!”

  柳湘蓮悲憤難抑,面目猙獰,握拳砸桌,怒道:“初聞此事,直令我怒不可遏!若是拐子在我面前,非將之千刀萬剮不可!否則難泄我心頭之恨!”

  薛蟠驚的張大了嘴,吃驚的看著他——果然心狠手辣!你真能干得出!

  他不由的想起往事,心頭發(fā)寒,隱隱蛋痛,忍不住抖了抖,悄悄挪動椅子往薛姨媽處靠近。

  柳湘蓮嘆口氣,又說道:“于是我就派人前去姑蘇尋找甄叔叔。當時我便想,等甄叔叔來京了,必要助他去打官司奪回英蓮妹妹,哪怕鬧個天翻地覆也在所不惜!”

  柳湘蓮聲色俱厲,狠狠瞪著薛蟠,目光直似利劍。薛蟠驚得后仰,雙眼大睜,恍然大悟——原來竟是如此!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莫名其妙就挨了打!其他的都是借口!竟然是為了香菱!

  可是,那豈不是說,自己要是敢動香菱,還是會被打?

  苦也!薛蟠面色霎時變得慘白,心中哀鳴。

  柳湘蓮瞅了眼驚惶戰(zhàn)栗的薛蟠,向猶在發(fā)呆愣神的薛姨媽解釋道:“也是因此,我與薛兄初見時鬧得不太愉快。不過結(jié)果還是好的,薛兄還算聽得懂人話,知道好賴!我們也得以冰釋前嫌,如今情如兄弟。”

  什么叫“還算聽得懂人話”!薛姨媽覺得格外難聽,眉頭不禁皺起??赊D(zhuǎn)念一想,混賬兒子可不是整天不干人事兒嗎?也怪不得人家作此想。

  原本她和寶釵始終想不明白,柳湘蓮何以關(guān)心此案?現(xiàn)在總算鬧清楚了,原來就是為了香菱那個丫頭!人家是世交,是青梅竹馬!

  說起來人家姑娘被拐賣已經(jīng)夠慘了,如今在自己家為奴為婢,雖說自家并沒有做錯什么,可在對方看來不就是欺人太甚了嗎?

  她又忽然想到,兒子對香菱垂涎已久,隔三差五就要纏磨自己想要了去。也幸虧自己一直拖著,否則早就成了他屋里人,那可就真結(jié)下怨仇了!

  如果繼續(xù)將香菱留在家中,萬一這混賬吃了酒辦下糊涂事兒,豈不是要糟?!該怎么辦?

  “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瞧了眼豐神俊逸的柳湘蓮,薛姨媽忽生一計——何不“禍水東引”?蟠兒明顯是怕這柳二郎的,不如就讓他帶了去,既不會虧待香菱,也讓家里去了隱患!

  想到此處,薛姨媽自以為得計,也不去和薛蟠商量,臉上堆出幾分笑容:“俗語說‘好事多磨’,香菱能得你掛念,足見是個有福氣的。我看不如你領(lǐng)了她去,也好就近照料?!?p>  說罷,扭頭吩咐伺候的丫鬟道:“快去叫香菱過來?!?p>  薛蟠聽了不禁大急,恨不得立馬喝止。可偏偏心狠手辣的柳二郎就在眼前,他不敢當面違逆對方,想來想去,竟是無可奈何!張了張嘴又合上了,垂著頭苦著臉,慘淡至極,如喪考批!

  柳湘蓮神情躍躍,似乎有些期待,畢竟要見自己的“青梅竹馬”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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