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懸疑偵探

紅色木球

第三章

紅色木球 若時之逝 9249 2022-06-08 15:27:44

  盛夏的夜美麗又親近,所有的美像是都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大大的圓月明亮皎潔,柔美的光撒在隨風顫動的湖面上,月光便隨著水的波紋蕩起,又被風從水上攜起,徐徐地送到岸上。那帶著湖水的冰涼,混著水草的清新,又有些許的腥氣,在絲青口中,那是月光的味道。

  去年的這個時節(jié),他們兩人成婚,便常常在晚上,拉兩把椅子或是直接坐在青草地上,望著美麗的星空,說著醉人的甜蜜。剛開始在一起的心情,新鮮又奇妙,青蛙的呱呱叫聲都能逗得倆人哈哈大笑,再平常的事在兩個新人眼里都成了開心的回應。好的感情想必就是這樣吧,你不知道為什么在一起就那么開心,說不出所以然地笑出聲來,就算這時有人覺得你莫名其妙,你都會看著他茫茫然的表情再次笑出聲來,你也不必去想這到底是為什么,只想這快樂能永遠的保留下來,持續(xù)下去。

  如果說他們去年的甜蜜是終于走到一起的開心,那今年夏天的開心事或許是緣于他們的兩人世界里就要多出一個人了吧。

  事情又要說回去年,大概是十月底的樣子,天氣開始漸漸轉冷,巖風的娘從祠堂里回來(按照村里的習俗,獨身的村民可以在祠堂里和大家一起生活,巖風娘是在巖風完婚以后自己要求過去的),打算陪絲青一起做些過冬的新衣服,也就是那幾日,她發(fā)現絲青像是有了身孕,陪她看了大夫以后確定是真的懷上了。到家就把巖風罵了一頓,巖風還狡辯說只是覺得她可能是吃東西沒大對。狡辯歸狡辯,他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接下來的日子里,巖風娘隔三岔五地來照看絲青,而巖風呢,則是比以前更辛勞地干活了,心里開心,渾身也像是有用不完的勁兒,完全不會感覺到累!

  到今天算下來也接近十個月了,他們懷著期待的心情,一天天等待著。夜半的月亮懸掛在門前的樹梢上,能看到絲青和巖風臉上幸福的笑,也是到了睡覺的時間,巖風攙扶著絲青回屋,扶到里屋的床上躺下,一天或許就該這樣過去了吧。話已經在外面說得很多了,躺下不久絲青就睡著了。巖風看著她因為營養(yǎng)充足,而比以往顯得更紅潤的臉,聽著她均勻的呼吸,卻開始起了心事。

  在巖風得知絲青懷孕不久,就陪她還有娘一起去湖水中央祈福,祈求母子平安,順順利利。那天下著毛毛秋雨,風也有些涼,碰巧他們在那里見到了長老。

  “長老,今天這天氣您怎么出來了?”巖風把傘遞給娘,上前去跟長老打招呼。

  長老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聽到有人叫他先是愣了一下才回過身來,“誒~巖風啊,我還說是誰呢!我啊,就是閑的,讓他們帶我出來轉轉,不成想,到這兒就開始下起來了?!遍L老順帶指了指窩在船里的船夫,回過頭來繼續(xù)說,“你來做什么啊是?”

  “我跟我娘一起來幫絲青祈福呢!”見長老有些迷惑,巖風緊忙解釋道,“絲青懷上了!”

  “哎吆,那好,那好!”說完,長老停頓了下,望了望不遠處的絲青,“看來是剛懷上不久吧,巖風?這肚子,都還看不出來呢!”

  “嗯,才懷上,今天我娘剛好來我家,就一起來祈個福求個平安!”巖風開心地答道。

  可長老像是沒怎么聽巖風的話,只是緩緩地點著頭,更完全沒有被巖風的興奮感染到,然后側身問道:“這個時候懷上,那也就明年夏天生了?”

  “嗯……對,對,也差不多那時候,到時候肯定還要去找您!”巖風像是沒發(fā)覺長老有什么異樣,他自己倒是又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孩子出生的大概日期。

  “找我?找我做什么?”長老又沒有仔細聽到巖風的話,只是聽到說找他就回了這么一句,但是話一出口就回過神來,“哦,對對對,項鏈是吧?”

  “嗯,對,是?。 ?,巖風被長老的反應也是弄的一愣,項字還沒說出來就被長老堵回來了。

  “項鏈的事還早,不著急,巖風,不著急?!遍L老走近拍了拍巖風的肩膀,“你趕緊去看看絲青去吧,我也該回去了?!睕]等巖風再說什么,長老就回頭走了。

  “好,長老,您慢走,多注意身體!”巖風揮著手對著長老的背景喊著。

  “誒,好好好,去吧去吧?!遍L老頭也沒回就上了船招呼船夫折返了。

  現在的巖風躺在床上,回想起這去年的事,因為神經大條,當時并沒有感到有什么異樣,可現在卻開始隱隱地擔憂。眼下照理說,絲青只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要生產了,萬一到時候……,巖風不敢多想下去了,決定明天就去找長老去拿項鏈。決定下來,卻還是睡不著,側身看著絲青發(fā)呆,過會兒又忍不住去親吻她細膩紅潤的臉頰。也說不清自己在煩躁什么,巖風只是再也無法入睡,還好夏天的夜并不長,微弱的月光在窗臺飄蕩,忽明忽暗,待到完全被清晨灰蒙蒙的光取代的時候,夜也便到了盡頭。

  巖風索性起床為絲青煮些粥,火剛生起巖風娘就來了,絲青現在離不開人,巖風娘每天都要趕過來照顧她。巖風就陪娘一起把粥煮好,這時候絲青還沒有睡醒,巖風就對娘說要出去一下,理下沙溪上頭的地,順便去找找長老問下項鏈的事,巖風娘讓他吃點東西再走,絲青有她照顧就好。

  吃罷飯后巖風就出去了,這幾天的天氣很好,紅彤彤的太陽已經掛在東面,開始緩緩地上升了。巖風先是到沙溪上面的地里轉了一圈,并沒有什么好打理的,莊稼長得都很好,既然沒什么要打理的,那他就直接沿著西山山腰上的小路向北山村走去了。一路上有同他一樣起早的村民,都是親切的同他打著招呼,偶爾還有野兔穿過小路亂竄,擱在以往,巖風是要試著打上一兩只的,現在卻沒有太多心思,只想到長老那里,把大事情辦完。

  到了長老家,長老正在家吃飯,屋里有長老、長老夫人、長老的兒子、兒媳婦、還有個小孫子。一家人熱情地招呼巖風一起吃,巖風說吃過了,就在旁邊同長老的孫子玩,小孩子都是這樣,吃飯吃一丁點兒就算吃完了。待他們吃過飯后,長老把巖風叫到里屋,讓他坐下,并叫兒媳婦為巖風倒上了一杯茶。

  所有人都出去以后,長老先說話了:“巖風啊,我想你今天來,是為了項鏈的事吧?”

  “嗯,長老。沒想到來早了,您都還在吃飯。”巖風把端起的茶碗放在旁邊的茶幾上。

  “誒,哪有哪有”,長老擺擺手,讓巖風別這么客氣,“你第一次跟我說你媳婦懷孕的事我就沒忘,雖然年紀大了,記性是差些,可按日子算下來,也差不多知道你這幾天肯定要來的?!?p>  “是啊,長老,郎中說絲青也就這半個月就要生了,我這想著具體哪天生誰也說不好,上次您說項鏈的事不著急,我想也是,可現在沒個項鏈我心里不踏實,擔心……”

  “我知道,我知道”,長老打斷了巖風,“巖風啊,別說你不踏實,我也很不踏實,比你都焦心。”

  巖風被長老的話弄得迷糊了,不太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他滿臉疑惑,看著長老沒有說話。

  長老長長地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巖風邊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事到如今,我就跟你講講實情吧。你知不知道,巖風,村里的項鏈到底有多少?”

  “不知道,老一輩兒的說法里只是說有一盒子,具體多少,長老才知道”巖風看著長老犯愁的表情,緊張起來。

  “是啊,長老才知道。唉,我現在就是長老啊,我雖然知道,但是卻也不想知道?!?p>  “您直接給我說吧,長老,是出了什么事情?”巖風聽不大懂長老話里的意思,“您這樣說,我心里感覺很沒譜?!?p>  “項鏈已經沒有了?!闭f完,長老坐下,緊蹙雙眉又嘆了口氣,像是不敢去看巖風的臉。

  巖風聽到這話立馬站了起來,滿臉木然:“那……那我,我……怎么辦?我還沒出生的孩子怎么辦?!”巖風說完竟著急地想哭,他最害怕的事情發(fā)生了。雖然在之前他都不大明白害怕的是什么,擔憂的是什么?,F在明白了,他的心不是如石頭般落地,而是如石頭砸在他的心坎兒上,悶重又壓抑的疼。

  “是我沒有盡到長老的責任,巖風?!遍L老的嗓音開始沙啞起來,“從去年開始,我就一直在想有什么辦法,幫我們渡過難關,我也組織過人去一些地方挖掘,看還能不能找到這種項鏈。能想到的辦法,也都想過,和村長們討論過很多次,可大家都是手足無措?!?p>  巖風不知道該說什么,他開始回想起自己和絲青在一起的點滴,有個念頭說,孩子要是沒辦法要,那或許他們兩個在一起也是很好的。可他又想,絲青那么想要一個孩子,每次為了給孩子取個漂亮的名字都要和他爭論很久,為了孩子營養(yǎng)充足都能大口大口吃她以前挑食不吃的食物,為了孩子長大后乖巧聽話她都很少跟巖風耍性子不講理,生怕孩子知道亂學習。他越想越亂,不知道該怎么辦,竟然沖著長老發(fā)起火來:“那你為什么不早些告訴我!為什么不在上次就說!現在孩子要出生了你說,那你說要我怎么辦!”

  長老沒有因為他的話生氣,他是有很大的責任,身為長老,沒能安撫村民,縱使緣由合情合理,也是不能夠被簡單地原諒,“我的心情比你好受不了多少,巖風,能夠體會你的感受。但是你要知道,這樣的事情,如果公布,后果我們不敢想象!”

  “什么后果?!什么后果?!什么后果比我的孩子生下來就要離開我嚴重?!”巖風把自己的難過全部變成了對長老的怨氣。

  “你先坐下,巖風,聽我說完你或許能夠明白一些?!遍L老再次拍拍巖風,示意他坐下,巖風坐下后,他才繼續(xù)道:“你應該知道,村里所有死去的人要上交項鏈,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項鏈沒有了,可以找活著的人去索取。如果沒有項鏈的消息公布給所有人,你能夠給我保證村里不會出現一些為了私欲而謀害別人的人?我們如今就是在受著上天給我們的懲罰,沒有項鏈無法生存,這是身體的懲罰,如果因為知曉沒有了項鏈,變得恐慌,為了私欲,不顧一切,那我們的村民就是受到了詛咒,而這詛咒是將給我們帶來更大的災難,甚至滅族!你又怎么保證這一切不會發(fā)生?”

  巖風愣住了,他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緩過神來他覺得自己是錯怪了長老,他老人家講的有一定的道理,明白這些,他趕緊向長老道歉:“對不起,長老,我想的太少,剛才對您那樣說話實在冒犯,還望您不要怪罪?!?p>  “沒事,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又不全是你的錯?!遍L老并沒有因為巖風的道歉而舒展許多,畢竟事情還沒有解決,“你項鏈的事情,我現在還不能給你,只能再等等看這幾天有沒有上交項鏈的。我也焦急,巖風?!?p>  “嗯,我明白,長老。反正還有半個月,我想事情會有轉機的。如果到時候真的沒有,我也不會怪您,可能這就是命吧?!?p>  “先別想別的,巖風,再等等,上次項鏈出現救了我們,這次上天可能會有新的旨意?!?p>  “也只能這樣了,那我就先回去了,長老,還是要謝謝您為村里人的操勞?!睅r風也說不出自己現在是什么樣的心情,本來擔憂的事情到現在就要成了事實,那種無力感是彌漫全身的痛,又無法怪罪任何人,這里有他太多喜歡的東西,如今卻不抵一個項鏈帶來的煩惱。他也有想些好的事情,比如明天就有人上交項鏈,或是真的有什么好的奇跡發(fā)生,可這些飄渺的想法又只會讓自己感到更渺小,沒有可以去爭取的機會,只能懷著復雜的心情去等,等一個不知名的答案。

  “回去吧,巖風,別沉溺在這件事里,多想想好的,有什么消息我會安排人立馬通知你,還有,照顧好絲青,先別忙著給她講這些?!遍L老同巖風一起走到門口,最后囑咐他。

  “會的,長老,您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絲青現在的狀況還不能承受這個事情。您也回吧?!?p>  與長老告別后,這回家的路上,比來時難走多了,巖風回想著很多以前的事情,小時候自己的愚笨和還沒準備好負擔一個家爹就重病去世,再同絲青認識,在一起的快樂時光。他也想到了今天同長老說的每一句話,那些虛渺的期待他已經不抱太多的希望,他想的更多的卻是有人去世,可能上交一個項鏈,一個人就夠,他不奢求太多。這種想法讓他覺得自己開始變得讓自己陌生,多么可怕的想法,竟然想到要村里的人快快地死!為了一個還未出世的生命!

  可是這也算是最靠得住的期待吧,陰暗了些,可卻是事實,只要有人死,孩子就能生,想到這里,巖風苦笑了起來。山路兩邊墨綠的松樹,長得正是茂盛,很難看到天空的太陽,只是偶爾有刺眼的陽光從樹隙中穿過,巖風想著自己現在不能回去,他是很難心里藏事的人,加上這個狀態(tài),很難不被娘或者絲青察覺,于是他穿過叢林到了西山的山頂,坐在那塊常和絲青一起玩耍聊天的石板上。

  上午的陽光還沒有把石板照得火燙,巖風索性就躺了下來,大夏天被太陽炙烤的滋味并不是那么的好受,可現在對他來說,或許是很好的感覺。有不少人需要把心中的痛苦通過身體的痛苦來釋放排解,巖風也正是這樣的人,太陽越大,那種烘烤的燥悶越是強烈,他就越能感到更好一些。巖風順著衣領從胸口掏出他的項鏈,再把它從脖頸上取下,丟到一邊。他放下項鏈的手還沒有收回,那種傳說中讓人窒息的感覺就洶涌襲來,他趕緊把項鏈拿起,重新戴回,心里卻是更加的痛苦,他多么想把它扔掉,砸碎,不再受這樣莫名的束縛,卻終究不能。他繼續(xù)躺在石板上,想著許許多多的事情,有小時候陪爹上山打獵,陪娘呆在家中看她織布縫衣,又想到了爹的去世,還有和絲青的種種。不知道過了有多久,他開始慢慢平復下來,開始接受這樣的事實,事實再難以接受,也總要接受,接受了才能想以后的事,才能多多少少做上一些力所能及的改變,巖風甚至在心里開始騙自己說,過不了兩天就會有奇跡發(fā)生,從此以后人們再不受這束縛,再不用像他這樣擔憂。

  從石板上站起,巖風打算回去,他把掛在胸前的項鏈塞到衣服里,那柔滑的木球就捏在他的手里,精致又玲瓏,突然一個念頭閃現:“這是一個項鏈,我需要的不正好只是一個項鏈?!有人死去,項鏈歸還,有人出世,領取項鏈,多么簡單的道理。我做不到去掌控別人的生死,去做一個如長老口中所說的為了一己私欲而謀害別人的人,那我難道就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死嗎?如果我把項鏈留給了孩子,就算死又有什么呢?如果我不去犧牲,那還未出世的孩子要怎么辦,如果我活著,孩子卻永遠的不在了,絲青要多么難受,我也會感到自己是在殘忍地茍活。如果我的死能換回孩子的生,又有什么理由不可以這樣做?!”

  這是一個可怕的念頭,可怕到巖風又坐了下來,開始收拾他五味雜陳的心情。讓他感到為難的不是該不該選擇犧牲,而是他不知道這樣做了以后,絲青該有多難過。是留住孩子,還是留住他們,這是一個不太容易的選擇。但這次沒有思量許久他就打定了主意,讓孩子生下來。他愛絲青,愛到可以去犧牲自己。為了孩子而死去,絲青遲早會原諒他,可如果讓孩子沒能留住,他會永遠無法原諒自己。如果這個念頭沒有閃現,他愚笨的選擇再去等,再去接受更殘忍的事實,或許是最好不過的選擇,可現在卻是完全的不同,命中注定的事情,會在恰巧的時間來臨,等它來的時候,你就再也不能拒絕接受。

  到屋的時候已是傍晚,娘見到巖風問他項鏈的事情的時候,巖風沒有說太多,只是說長老今天不在,改天他會再去。心里已經有了決定的他,如今撒起慌來都自然許多,當然,聰明的絲青也沒有看出來。

  到了晚上吃過飯,巖風娘回去以后,他們兩個像往常一樣,坐在院子里的樹下乘涼,開心地聊著天。月亮從西邊升起,也開始變得越來越亮,待到懸在樹下那棵大大的松樹上時,絲青給巖風說她有個好主意:“巖風,你抬頭看,月亮剛好就掛在我們家的松樹上呢!”

  巖風順著絲青手指的方向抬頭望,今天的夜空里一片云彩都沒有,美麗的月亮被陽光沖洗了一天,現在干凈又明亮。他轉頭笑著對絲青說:“對啊,很漂亮,就跟你一樣?!?p>  “你是說跟我一樣漂亮啊,還是說圓滾滾的像我的肚子?。俊苯z青調皮地回應著巖風的夸獎。

  “哈哈哈哈,都像都像!”巖風被絲青逗樂了,抬起手在絲青的肚子上摩挲,“絲青,你說這會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我怎么會知道呢,不過要是男孩的話一定也很乖,都沒有多用力踢我,知道心疼他娘!”

  “是啊,乖不乖不要緊了,會疼人就好,別像我似的,囫圇話都不會說?!?p>  “你挺好的啊,巖風,夸人都知道用月亮呢!”

  “你還笑我!我是真的夸你好看呢!”巖風竟然聽出來了絲青在逗他,急急忙忙又解釋。

  “哎呀,我知道了,逗你呢!巖風,我讓你看月亮可不是要你夸我的,我又想到了幾個好名字。”

  “孩子的???都還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再說了,我以前說的那么多,你都說不好聽,挑剔的很?!?p>  “真笨,我們取兩個就好了??!”

  “那你說嘛,我聽聽。”巖風把身子湊過來,側著腦袋看著絲青,想著孩子就要出生了,自己都有可能看不到他,所以巖風現在也很想把名字確定下來,雖然這樣想著,但他并沒有表現出有什么不開心,心里已經確定了的事,就不會再讓他有什么好難過的了,“要是好聽,我們今天就定下來!”

  “我也是剛剛想到的?!苯z青又指了指樹上的月亮,“你看,巖風,剛才讓你看就是因為我想到了好名字”

  巖風又順著絲青所指的方向望了望,又看著絲青點了下頭示意她繼續(xù)說。

  “松樹,月亮,多美呢,我想的名字就是月和松,男孩的話就叫月松,女孩的話就叫松月,不錯吧?”

  “月松?松月?”巖風又重復念了幾遍,“咦,不錯啊,絲青,比我想的那些樹葉子什么的好聽多了!”

  “嘿!你就別提你取的了,我想到會生氣!”嘴上雖是這樣說,絲青見到巖風也喜歡,心里別提多開心。

  “我真覺得你取的好啊,絲青,不用再想別的了,就用這兩個你看怎樣?”

  “嗯,你要是也覺得好,我就不想別的了,怪傷腦筋的?!?p>  “就這么定了哈,可不能再變了”巖風覺得這樣說還不夠,就又補了句,“誰變誰小狗!”

  “好好好,說的我又要換似的,這個多好的,你也喜歡,我才懶得再換呢!想名字好累的?!?p>  “嗯,去睡覺吧,絲青,你這幾天要多休息?!?p>  “好,我也困了呢,想名字真的好累的?!苯z青調皮地笑著說。

  巖風起身,攙絲青起來:“來,慢點,回屋睡覺覺嘍~”

  躺在床上,想起今天所發(fā)生的一切,巖風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做夢,夢里的事情多么可怕,夢里的絲青一如既往的美好。這種心情的起落真是要命的,但想開了也就沒有什么,他很少去想活著是為了什么這個沉重的話題,但是如今對他而言,活著最重要的意義便在于他可以做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事,包括選擇自己的生死。不免有些悲壯。

  第二天清晨,一切如往常一樣,隔了一晚上的沉淀,巖風的心緒也不如那般沉重了,很早他就起來去南山捕獵了,沒有參與村里人的狩獵隊,他一個人只能捕些小的動物。南山相對其他山上來說有更多的兔子和各種鳥禽,兔子可以直接用粗糙的套子來捕捉,鳥禽就麻煩一些,需要幾人一起撐網,但是鳥蛋倒是可以爬樹去找,樹都是蔥蔥郁郁的矮松,并不難攀爬。按照以往的習慣,他先是找好位置下套,再進山中掏鳥蛋,夏天天氣較熱,一次并不適合捕捉太多的東西。一個上午的功夫他的收獲還算不錯,四只兔子,幾十個鳥蛋,相對平常來說今天的收獲還算好的,于是在接近中午的時候他就回去了。可還沒有到院子里,他就覺得不大對勁,隱約能從家中院子里聽到像是絲青的喊聲,直覺告訴他,絲青可能要生了。急急忙忙跑到家中,剛進屋娘就把他趕出來,催促他馬上去長老那里取項鏈。從屋出來的時候他踮腳往屋里瞥了一眼,坐在床邊握著絲青手的那位是村里的產婆。

  巖風娘再次催巖風快去,趕緊回來,別來不及了。還說絲青陣痛已經有一會兒了,說不定馬上就生下來了。這種事情是巖風始料未及的,他沒有想到絲青會在今天生產,心里想著如果再等等幾天該多好,至少他能更好的準備準備,把該托付的時候托付一下,眼下娘催著去長老家,他預感是沒有多大的希望,但是還是要去一趟,萬一已經有人上交項鏈,長老還沒通知到他呢,他一路小跑來到湖邊,解下了一條船向著北山劃去,因為這個時候走山路怕是趕不及的。還好沒有多大的風,船兒被巖風劃的飛快,到岸的時候他已是滿身是汗,氣喘吁吁,但是又來不及逗留,船都沒來得及拴,就向長老家中跑去。

  進院他就看到長老在陪幾位村長說話,他沖進來只問了一句話,“長老,有沒有項鏈?”

  長老愣住了,看得出事情緊急,但是答案卻是沒有。幾位村長也像是早就知道了巖風的事情,都是嘆氣搖搖頭。還沒等長老多說什么,巖風就回頭跑出了院子,他并不是傷心失落,只是不想在這里耽誤太多的時間。他很害怕孩子出生下來得太早,自己沒能兌現之前的決定。船還停在岸邊,上船又是一陣快速地搖槳,船兒沖著西山劃去。

  這一路上,他不如來時劃的那樣快,一來是體力不支,二來是他在思索如何應對這突然的事情,他是想過要把自己的項鏈交出,但是他沒有想到該如何才能自然到不被發(fā)現,到現在選擇死亡都不是那么順利,你要不被拆穿,還要心甘情愿,單憑這些,或許就該是件偉大的事,所以才讓人猶豫傷腦筋。巖風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思量,待到下船的時候他索性就按著能想到的來,他不要求永遠不被發(fā)現,他只在乎不被阻止,這決定了的事,就要到了發(fā)生的時刻。

  他匆忙跑到屋中,把已經從脖頸上取下的項鏈握在手中,叫來娘交給她。然后他立馬轉身向廚房小跑去,撒謊說是去燒熱水。其實心里多想陪著絲青,讓她不那樣疼痛,絲青的哭叫聲從窗戶傳來,他聽到不禁落淚,辛酸又幸福。多少次的沖動想要去陪著她,卻只能窩在灶房的柴火堆里,加水,生火,添柴。

  里屋里,絲青緊抓著巖風娘的手,產婆鼓勵著她用力,那種痛楚真想讓她放棄,從來沒有見過絲青的表情因疼痛猙獰到這副模樣,她順著產婆的引導,深呼吸,積攢力氣,用力,再用力。那個調皮的孩子呆在娘的身體里,遲遲不肯出來,這個過程重復了有一會兒,絲青被弄得幾乎要筋疲力盡,終于,小家伙探出頭來,一點點地變大,變長,變得完整。隨著一聲“哇”的哭聲,巖風與絲青的孩子就降臨在這人世間。產婆和巖風娘稍作打理,把孩子用毯子包起,掛上項鏈。是個男孩,待抱到絲青面前,絲青用著疲倦的語氣說:“娘,他真漂亮,我給巖風說好了,男孩子就叫月松,累死我了可,巖風呢?”她用力又喊了一聲,“巖風!”

  “他去燒水了,可能沒聽到吧,我去叫他?!睅r風娘滿臉堆笑,看著孫子瞇起眼睛,心里就像樂開了花,一點都不想放下,但還是把孩子交給了絲青,她走到灶房去找?guī)r風,嘴里還念叨著:“這傻小子,孩子都生出來了,還裝不知道呢!”

  走到灶房門口又叫了兩聲,巖風仍然沒有回應。巖風娘的心開始撲通撲通的跳,待到看到灶房中的畫面,她呆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巖風靜靜地斜靠在柴火堆旁,掛著微笑,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水已經開了,咕嘟咕嘟的在響,鍋下的柴火還燒的正旺。

  巖風娘走近,喊了幾聲,巖風仍舊沒有回應,他已經死去。她蹲下抱著孩子,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剛才還生龍活虎的孩子,剛才還在為孫子的事情開心,現在卻是這樣,這悲喜糅雜的感情,誰都沒辦法承受。她又抱著巖風聳聳他的兩肩,始終是沒有回應,但是也看到,那掛在脖子上的紅繩不見了。巖風娘像是明白了什么,以一種母子連心的情結,事情在她腦海里開始變得清晰一些。但她是一個堅韌的女人,懂得什么時候最該做什么,就收起憂傷站起來,安靜地打水,送到里屋,不被任何人察覺。只是說巖風離不開灶房,火燒的太旺。又催促絲青趕緊躺下休息,送走產婆。這一切的事情,巖風娘頂著巨大的悲痛,卻掛著親切的笑容。

  一覺醒來,已是傍晚,絲青仍然沒有看到巖風,巖風娘給她說了實情,這幾天她就不回祠堂,陪著絲青。絲青哭喊著說不信,非要爬起來去找,巖風娘沒能攔得住她,直到絲青看到安靜地躺在堂屋的巖風。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流下了,可她一句話都沒有說,身子雖還有些疼痛,她把里屋的孩子抱起,一個人傻傻的坐到院子里的松樹下,月兒已在西邊掛起,絲青只是盯著它看,看著它越來越亮,看著它慢慢地飄到頭頂上。面前不遠的湖水如往常一樣,在月光下露出淺淺的皺紋,隨風搖曳,夏天的風卻是柔軟又無力,一絲絲緩緩徐來,卷著湖水的清涼和腥氣,不時地打在絲青的臉上,吹干她的淚痕,吹散她的長發(fā)。懷中的月松已安然的睡去,巖風娘陪她坐在一旁,不知道該說怎樣的話,只是同她一樣的難過。

  懸在天上的月亮,伴著湖邊呱呱叫的蛙聲,讓這個夜晚越來越安靜,安靜到寂寥,寂寥到惆悵,惆悵到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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