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聲問候還是蘇小玲的哀嚎,月上初的睡相著實不怎么樣。在她一次又一次不經(jīng)意碰到她傷口之后,蘇小玲再也忍不住罵罵咧咧的走了。重新找了一間客房住下,閨蜜私語不過一夜就分崩離析了。
月上初喝了藥,吃了早膳一時沒事做。昨夜內(nèi)傷強撐,被三公主罵了個狗血淋頭,連帶著點點也罰了月銀,今兒起被禁用武二十日,直到內(nèi)傷養(yǎng)好為止。
“那我能出門逛逛吧?”月上初不甘心道。
“能,不過得等幾日。最近外面亂的很,錢家要抄家,亂臣賊子還得抓,府衙都抓瞎?!秉c點回道。
“點點你都押韻了,不做詩可惜了?!?p> “你少吹捧我,好好待著,哪都不許去,不然再罰我銀子,我就克扣你的吃食?!?p> “唉!你這可不興用??!”
“你要無聊就去找蘇小姐霍霍?!?p> “點點你好壞?。×崃嵋侵懒?,肯定會生氣的?!?p> “那我可管不了,我的主子是三公主。”
如此,月上初只好再去找蘇小玲霍霍。蘇小玲見她笑嘻嘻空手進來,恨得牙癢癢。
“你懂不懂規(guī)矩啊,上門不帶禮物嗎?”
“我們都是一個門,左腳出,右腳進的,帶什么?”
“你真摳,吃的都不給我?guī)c?!?p> “你外傷在身,得清淡口味。不如叫點點給你做碗清粥?!?p> 蘇小玲瞪了她一眼,別過頭去。
月上初諂媚一笑,捱過去道:“你趴在這不悶嗎?不找點樂子?”
蘇小玲上下打量她,不可置信道:“你開竅了?昨晚受刺激了?以前找你玩你都不樂意?!?p> 月上初搓了搓手,臉微紅,不好意思道:“這不是,昨晚不是抓了個仇人嘛?!?p> 蘇小玲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不會是想折磨他吧?”
月上初正色道:“怎么可能!為是那種人嗎?就是,我一個人不敢?!?p> “好吧,那我勉為其難的陪你吧?!闭f著,一骨碌爬起來,背也不疼了,肩也不疼了,兩個人暗搓搓地偷溜了出去。
府衙的地牢不太好進,不過月上初有個遺珠身份在,三公主早就叮囑過底下的人要禮遇她。這種禮遇的尺度本來不好把握,但是昨夜她受傷吐血把三公主震怒了,怒斥府衙辦事無能,又把全城最好的大夫找了個遍,處理完公務(wù)又親自去看了她。聽說見她臉色蒼白,當下又把伺候的問責一遍,大半夜的收集上好的藥材要給她進補。這個尺度就把握住了。寵妹狂魔吧。
經(jīng)過昨夜連夜審訊,此時牢中的犯人已經(jīng)精疲力盡的睡了。蘇小玲扯了扯月上初的衣角道:“我怎么感覺這里和平時我聽說的不一樣,陰森森的,冷的很,味道也難聞?!?p> “這里是牢房,昨夜還審訊過,又不是食堂。你跟緊我,別掉隊,我也有點怕?!?p> 月上初一雙眼打量著牢里的人,直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才挺直了腰背走過去。她有些記不得自己昨夜的瘋狂了,這會兒理智回籠,卻讓她有點怵得慌。
穆盛捷是一間單人牢房,周邊都沒關(guān)什么人,他身份特殊,關(guān)押的地方與旁人不同。此時的他不僅受了月上初一劍,加之連夜審訊,此時已經(jīng)是精疲力竭,昏睡了過去。他身上多處的刀傷,鞭傷,刑具傷均已被診治包扎過。
“穆盛捷。”月上初喊了一聲。
他睜開疲憊的眼睛,望向牢門外衣著艷麗,粉雕玉琢一般的她。他無力扯著嘴角,問道:“你是來嘲諷我?”
“你有什么值得我嘲諷的?這不過是你應(yīng)得的下場?!?p> “應(yīng)得?哼,不過是成王敗寇,你說了算?!?p> “你覺得你和你主子在我面前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小人伎倆,陰私手段,為達目的別人的性命都可以不顧,裝什么仁義高尚。”
穆盛捷一時語塞,一雙眼睛定定的看著她,似是要從她的面容看出些許往日情分,又或是指望她口口聲聲的兄妹情誼能放過青玄??伤?,除了洶涌的恨意什么也看不到。難道,她真就這么恨他們,他們只是沒有為她周全。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什么情分?將無字書的功法強加在我記憶中以至于我差點失智的情分?還是將與功法相悖的內(nèi)功心法教我差點讓我心脈盡斷的情分?還是設(shè)計扶賢宮大火死遁唯獨將我留給敵方的情分?還是半夜偷襲暗害我的情分?不管是哪一個情分,都能償還了你所認為的情分,穆盛捷。你有什么資格在此對我談條件?!?p> 穆盛捷被懟的啞口無言,他們曾經(jīng)以為的行為所造成的后果,都是她一人所承擔。他們享受著圣上給予的權(quán)利與金錢,培養(yǎng)著自己的勢力,對這個如同執(zhí)子一般的孩子不曾真心對待,卻始終將兄妹之情加之其身。他張了張口,無從辯駁。
“告訴我,青玄在哪里?他為什么參加這次刺殺?!?p> “即便我們對不起你良多,也不足以讓我背叛主子。你不會這么天真吧。”
月上初冷笑一聲,抱臂好笑的看著他。
“當然,只不過走個過程而已?!?p> “什么意思?”
“來人!”月上初喊了一聲便有人過來給他開了門,揭開手腳的鐐銬。
穆盛捷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看著她問道:“少主要做什么?”
“看在你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也照顧我頗多的份上,放了你?!?p> “三公主不會讓你放了我?!?p> “放不放你根本不會影響現(xiàn)在的局勢,就算關(guān)你一輩子也不可能說出青玄的計劃。刺殺的案子,有錢家參與,順藤摸瓜很難找不到幕后的人?!?p> 穆盛捷臉色微變,一瞬又恢復(fù)如初,警惕道:“你想利用我找到主子?我就算死,也不會讓你如愿。”
聞此,月上初神色晦暗不明,她靠在牢房的門框上,側(cè)身對著他,微抬的眼眸在回憶什么,她有些迷茫道:“我原本渾渾噩噩的游走在江湖中,不知自己是何人,不知自己往何處去。人生好像跟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這里的一切陌生的讓我卑怯。我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個人,到了這個世界,背了這些不屬于我枷鎖,人生好像開了掛又好像背了債。每一步,走到都很艱難。我想,算了吧,就這樣擺爛過一生,好歹我也有一個富有的混蛋爹爹,能讓我衣食無憂??墒恰闭f道此處,她轉(zhuǎn)過頭看著他笑了,笑的那么燦爛而得意?!翱墒前?,你們怎么總是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提醒我,那個曾經(jīng)在黑夜里給我光的女孩子被你們害死了。她死了,死在絕望里,痛苦伴隨著她的靈魂不停撕扯她,讓她支離破碎。你們,卻好端端的體面的活著,憑什么!”
她幾近瘋狂的言行嚇壞了蘇小玲,她上去抱著,拉著她往前沖的身軀,哭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你現(xiàn)在有混蛋爹,有疼你的阿姐,還有我,我們都在你身邊,小初,小初你清醒一些。他已經(jīng)在這里了,他傷害不了你了。”
穆盛捷呆呆的看著這個陌生的少主,她和他記憶里的人判若兩人。她口中那個女孩子,那個死了的女孩子是誰?是她嗎?可是她不是好好的站在這里嗎?
“你還想不如我的愿,我的愿,我才知道,我的愿就是要你們罪有應(yīng)得!將他給我趕出去,我倒要看看,天到底站哪一邊,就讓老天爺,讓她為你們選一條路?!?p> 獄卒一路拖拽著將他扔出了牢房,一刻都不敢耽擱,生怕這個姑奶奶發(fā)瘋。三公主果然沒說錯,這小祖宗要是發(fā)瘋就得按著她的來。
月上初跌坐地上,淚已經(jīng)流了滿臉。昨夜,她找過顧懷之,問他,為什么這么盡心盡力的為她設(shè)計武器,找適合她的功法,是不是三公主的囑托。她忐忑的希望他的否認,就算是同情她,憐憫她,她也不在乎??墒牵f是因為三公主的囑托,希望他照顧她這個遺珠一二。原來這個世界,除了那個女孩,所有的人,都與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她現(xiàn)在享有的一切都不是她的,她想念她又嫉妒她。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懦弱又膽小,她根本比不上像小太陽一樣的她,不配擁有她的一切。
牢房潮濕的草垛上,蘇小玲緊緊握著她的手,生怕一松開,月上初就會像瓷片一樣碎了一地。她知道,其實她一直都很在乎這些人,傷害過她的,拋棄她的,遺忘過她的人。她總說,那些勇敢的,陽光的,堅強的,美麗的她都不是她??墒牵切┟髅骶褪撬?,她們認識的時候,她就是她啊。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沮喪,這么失態(tài)的她。
周云昕得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兩個女孩坐在地上,抱在一起睡著了。月上初的眼睛腫的像個核桃,蘇小玲的手死死的抓著她。她嘆了一口氣,無奈又心疼。
兩個女孩子一覺睡到晚上,醒來的時候肚子餓的直叫。周云昕一直陪在她們身邊,直到她們醒了才笑著叫人傳了飯。三人吃了飯,聊起打仗的事,月上初的眉頭皺的像個小丘,周云昕點了點她的額頭,嗔怪道:“小姑娘不許皺眉頭?!?p> “我都大姑娘了?!痹律铣醴瘩g道。
“大姑娘你還和我搶雞腿吃?!碧K小玲不滿道。
“這是童真你懂不懂?!?p> “我不懂,大姑娘反正不會和我搶雞腿?!?p> 生活是不會因為你的難過而停止不前,也不會因為你的僑情而變的更好,它只會在自怨自哀中走向潮濕泥濘。那種歇斯底里,脆弱敏感的時候,她只允許自己偶爾發(fā)一次瘋,打個對方措手不及不明所以。
她們兩個如果還能再仔細一些,會發(fā)現(xiàn)這間牢房里不止有穆盛捷一人,有一雙黝黑晶亮的眼睛始終盯著她,發(fā)出好奇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