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歸處
人一生因欲而求，故生執(zhí)念。若在無窮的絕望與悔恨中泯滅了一切，終而將執(zhí)念放下，會看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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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后我的罵名也就多了，畢竟我如此行徑違逆禮數(shù)，婚前還——當(dāng)眾——行親密之事，于眾人眼中與娼妓也無甚差異了。
我無所謂，只是日日整理婚房，收拾行裝，算好一個又一個良辰吉日，只將日子一拖再拖卻不見他歸來。
心里有些不好的預(yù)警，我輕輕甩頭，卻揮之不去，直到頭發(fā)蓬亂，泣下沾襟，冥冥有些癡狂的神色。
就這樣又過了月余。
此后我日日登城遠(yuǎn)眺，翹首天際，奈何天邊無處覓人寰。
又過了半月，那稀疏的兵馬才徐徐從天邊趕回，夕陽下，鐵衣黯然得泛不起一絲光華，馬蹄沉重得揭不起一縷塵埃。
一念在我心底不斷放大。
他們是勝利的，卻沒能凱旋。
我穿好殷紅的嫁衣，取出墨染花花環(huán)帶上，守在城門。也許是裁久褪色，繡衣紅得并不明朗。
進(jìn)城的人馬是由一個斷了臂瘸了腿的副將帶領(lǐng)的。
他，在哪......
我沖過去擋在眾軍士前，通紅著眼一言不發(fā)。
眾人只是看著我搖頭。
呵，呵呵……真好，江南一諾，可憐，可笑。為何亂世總要如此，有情人分分合合終究難成眷屬.....
我彼時被氣血沖昏頭腦，只想隨他而去。
人前，我昏厥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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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眾軍士移去別處醫(yī)治。
我是被小蝶一步一步拖回醫(yī)館的。
之后，小蝶照料我廿余天我才悠悠醒轉(zhuǎn)。
我方醒，小蝶便害了一場惡病，我的半吊子醫(yī)術(shù)救不得。我背著她跪遍了整個江南。第二年，她終于還是不治而亡。
我這次是真的有了尋死之心。如何終而未死，我也忘卻了，許是因為小蝶是救我而死而不愿白白了卻余生，許是覺著陰間若是遇見他們會因我傷情自盡而自責(zé)，亦或許只是怯懦——終于，我負(fù)琴，卷上畫，攜著玉匣，將一切整理好，逃進(jìn)雅山。
此前，我也找遍了北疆，見過了北疆的數(shù)丈關(guān)門，見過了出塞的萬里風(fēng)塵，見過了長著墨染的峽谷，從輕喚到嘶喊，嚷了許久，不知他究竟橫尸何處。
我不知我是如何放下的，又是因何放下的，我確乎是放下了。
出門之際我回望舊居，心灰意冷間似乎瞥見箸籠里多出那雙被借去多年的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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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生兩世，何意總關(guān)情?豆蔻芳心堪憶味，老來孤苦嘆傷悲。廢池蛙聲頹欲碎，百鳥爭鳴雜若灰。念余生所怨，過君所涉山水，履君所踏天涯，步步尋君終不見，摐金處，盡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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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ㄒ唬P塵
將我那不負(fù)責(zé)任的父皇遺在我這里的寶劍刺進(jìn)金雕的胸膛，我感覺到了——墜落。
谷底吹來的風(fēng)在耳際獵獵作響，四周都是上升的空氣，我拼命伸長手臂去夠那無盡的虛無。
來摘花時我曾驚嘆這谷深得離奇，如今身受才更見一斑?？粗谏舷∈璧摹澳尽?，回憶在腦海里洶涌。那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笑顏一次又一次沖擊著我的三魂七魄，將我心中最后一念終于撞得遺失了。
我曾殺過的人能堆滿一個小國，我自然是罪大惡極的。
可這撕心之痛，為何要一個那樣善良的姑娘獨受？
那一笑的傾城，那一顧的流連，那一語的溫婉，那一吻的芳澤……只這一瞬，“走馬燈”樣，故憶一個個劃過、又劃出我的腦?！?p> 落地，筋骨寸斷，莫說轉(zhuǎn)動眼睛，連心臟跳得都那樣泥濘。只是沒有便死。
我是幸運的，雖已沒有瞑目之力，但好歹剩下一點生命，可以用“天上人間會相見”的謊言騙過余下的、不多的悲哀。
朦朧間，似有她溫潤的喚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