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方向盤在你手，聽我的，沖過去!
光暗參差的青山隧道內(nèi)，私家網(wǎng)約車平穩(wěn)前行，像劃入潮水的鐵塊無聲無息。
后排的司玢盯著駕駛座的馮參，后者蒙著被水打濕的紅布條，足夠看清周圍的視野。
他偏向右邊盯著車窗外，一輛同款的私家車并排行駛著，馮參看向那輛車的駕駛位。
因為沒有帶紅布的緣故，司玢第一時間就發(fā)現(xiàn)了車窗外并排行駛的私家車。
那輛車里，駕駛室里坐著一位蒼老的男人，他雙手離開方向盤，焦急的按著手機。
因為急切，四分五裂臉上的血痕變得更加猙獰，看到有人看著自己，那人向左偏頭，跟車窗外的那張臉對上。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一張布滿碎裂的血痕，一張滿是睡眠不足的頹喪。
兩位司機師傅‘馮參’分別出現(xiàn)在兩輛完全一致車輛的駕駛座上。
眼前這一幕，司玢毫不奇怪。他掃了眼浮現(xiàn)在后背座椅上的血色文字。
‘尊敬的獨立制作人，你正接觸彼岸世界·青山關(guān)（青山隧道）。當前您無法觸發(fā)任何收集進度。’
從剛上車的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司機師傅馮參是鬼，眼下的狀況讓他想起來自己剛剛進入藍天社區(qū)的第一天。
兩位女兒要為自己慶祝生日，對門2205室的梁老頭卻要為自己慶祝忌日。
司玢相信，在彼岸世界跟現(xiàn)實世界的生與死或許有種微妙的關(guān)系。
他記得有人曾經(jīng)說過，現(xiàn)實世界的死亡分為三個步驟。
最開始，身體各個器官停止生物機能，這是在肉體上的死亡；隨后，在葬禮上，有你有關(guān)系的各種人見證著你的逝去，你的社會關(guān)系不復(fù)存在；最后，連最后一個記得你的人也從現(xiàn)實世界消失。
現(xiàn)實世界的死亡很復(fù)雜，彼岸世界的新生是現(xiàn)實世界的倒影。
就像司玢第一次進入彼岸世界，在生活在那里的怪物們眼中，那是他的新生，也是死亡。
眼前，現(xiàn)實世界馮參的殘念，跟彼岸世界的馮參再次相遇在這青山隧道中。
不知何時，兩者的手都離開方向盤，用一模一樣的動作瘋狂的按動著手機。
駕駛座的馮參臉上已經(jīng)開始浮現(xiàn)出跟彼岸世界的‘他’相似的血痕。
“為什么，不接電話？你們聽不到鈴聲嗎？”
“雯雯，你是不是覺得爸爸不夠優(yōu)秀？老婆，我知道你有其他想法的?！?p> “可是，我可能回不去家里，你們能接我的電話嗎？”
“我最后一次聽你們的聲音好嗎？”
手指掰弄著殘破息屏的手機，兩個馮參臉上的表情趨近相似的瘋狂。
副駕駛座上，張行之始終沒敢把遮住眼的紅布條取下來，他聽到的聲音不對勁！
“司機師傅，你在說啥？你沒在開車嗎？手機是沒電了嗎？”
周圍的溫度降低，張行之只感覺一陣心悸的涼。
他顫巍巍的想摸出手機，不是交給馮參，是要打給自己那幾位兄弟。
突然，一只瘦弱的手掌抓住手腕，張行之扭動，只感覺被一只鐵鉗錮住。
力量不如別人，這是他沒有過的經(jīng)歷。
“后排小兄弟，你這是……”
不等張行之把話說完，司玢奪走手機。
“借手機用下啊，打個電話……”
解鎖的手機被遞到司機師傅馮參面前，他鮮血森森的臉抬起，焦慮渾濁的瞳孔中，隱現(xiàn)一抹光亮。
電話在‘嘟嘟嘟’地提示音后被撥通。
夾雜著電流聲，奶聲奶氣的小女孩兒在對面說話。
“喂~我媽媽在忙，我是雯雯，您有什么事情嗎？”
聽到雯雯兩個字，司玢看到馮參的雙手顫抖起來。
“喂，您能說話嗎？要不我掛電話啦~”
馮參雙手顫動，他張了張嘴，目光最終定格在中央后視鏡中。
縮在駕駛座中的自己，臉色血森森一片，烏青的喉結(jié)滾動。
現(xiàn)在自己的聲音肯定很難聽，會嚇到女兒的，她那么小，還有先天性心臟病。
不能刺激到她！不能冒任何風險！
“喂？雯雯要掛電話嘍~”
聽著俏皮可愛的童聲，馮參下意識的前傾身體。
電話沒有掛斷，安靜了一會兒。
“爸爸？是你嗎？”
“喂！喂！爸爸，是你對吧！你說話！你不要丟下雯雯跟媽媽！”
聲音帶著哭腔，話筒中傳來手機被奪走的聲音，一道潑辣的女聲響起。
“你tm有病是吧？打錯電話不會掛？老娘的女兒身體不好，要是因為這通電話出事兒！就是順著這網(wǎng)線，老娘也要掐死你！”
分明是咒罵，馮參血森森的臉上卻浮現(xiàn)出懷念跟受用。
他按向掛斷鍵。
“干嘛不等等？等她掛掉不好嗎？”后排響起溫和提示。
半分鐘后。
“馮參！電話那頭是你吧？挨老娘罵還能不掛電話也就你了？說吧，你死哪去了？女兒病重要花錢，撐不住跑路了是吧？你要是算個男人三天內(nèi)就給我回到這個家！”
電話掛斷的提示聲終究沒能掩蓋女人的嗚咽，還回手機，馮參血森森的痛苦臉上有絲窘態(tài)。
“謝謝?！?p> “我家的事，可能比較麻煩，見笑了。”
司玢不在意的揮手。
“那現(xiàn)在可以帶我們離開隧道了吧?！?p> “當然……可以。”
扭頭看向右側(cè)車窗外的自己，兩輛行進中的私家車車燈接觸，緩慢融合。
彼岸世界的馮參跟現(xiàn)實世界死亡的馮參合二為一。
他迎來死亡的終結(jié)，同時也迎來新生。
支離破碎血跡森森的身體踩動油門，瞬間就沖出青山隧道。
司玢無聲嘆氣，在幽暗之眼的加持下，他也能看清大多數(shù)幻象本質(zhì)。
重復(fù)的避車洞跟沒有止境的隧道，只是馮參生前景象的重演。
“咱們是不是出隧道了？眼上的紅布條可以摘吧？”張行之說話的聲音顫抖。
司玢笑呵呵道：“當然可以?！?p> 他本人從頭到尾都沒有戴紅布條。
親眼觀察恐怖素材，就算不能收集，那也是能養(yǎng)眼的。
摘下紅布條，張行之第一時間打開手機，他沒有打電話而是直接在網(wǎng)絡(luò)上搜起‘馮參’。
剛才的通話中，他已經(jīng)知道司機師傅的名字，還察覺到這人不對勁！
彈出的網(wǎng)頁是濱海新聞。
‘昨天傍晚，有網(wǎng)約車司機報案稱看到市民馮參在進入青山隧道后，沒有再開出來?！?p> ‘震驚！青山隧道的詭談還沒有結(jié)束！它又吞噬了一條生命！’
‘除靈署署長殷靈女士表示已介入調(diào)查，請各位市民朋友安心！’
……
‘我旁邊坐著的是……’
張行之鐵塔一般的身體顫抖，臉色白得像霜。
司玢笑瞇瞇的看著眼前這一幕，這老哥要是知道他上車的時候，車里有兩只鬼。
臉上的表情，可能會更精彩吧？
無聲的打量著窗外的黑暗，駛出隧道的一剎那，司玢的目光綴著隧道口的那道黑影。
進入隧道前，他看到過，當時光線太暗沒看清楚。
隧道口，明亮的照明燈下，司玢看到雙胞胎姐妹的真正父親紀田。
老人馱著背，無聲的看向遠方藍天社區(qū)的方向。
‘他應(yīng)該待在新歷精神病院……’
若有所思，司玢輕撫眉間。
冷卻結(jié)束的幽暗之眼再度開啟，他看到老人的身后、左右，道路的兩側(cè)乃至周圍的荒野。
密密扎扎的黑色影子在黑暗中潛伏著，它們眺望著現(xiàn)實世界藍天社區(qū)的方向。
摩挲著下巴，司玢的神情興奮起來。
“現(xiàn)實世界的藍天社區(qū)，絕對正在發(fā)生什么不同尋常的事！”
已經(jīng)接受自己變成鬼的馮參好奇的打量著四周，它看不到那些鬼影，但隱約能感受它們的壓迫力。
盯著手機新聞，又看向駕駛座血淋淋的司機師傅，張行之扭頭打量了幾眼司玢，這才感覺少許的安全。
但下一秒，他呆住了。
“前面有除靈署的人駐扎，你說那個地方，咱們可能要繞遠！”
鬼司機開口。
“不用！對著他們的關(guān)卡撞過去。”
司玢揮手。
“撞過去？”
“方向盤在你手，聽我的，撞過去！”
馮參的失蹤的新聞司玢也看到了，一整個晚上，都沒有任何除靈署的成員攔截他們。
司玢覺得馮參這網(wǎng)約車鬼還是都點東西的。
為了節(jié)省時間，直接撞進去當然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