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萬萬沒想到，在宋小婉口中慈愛非常的宋掌柜居然是個走私靈藥的法外狂徒！
老宋負(fù)責(zé)從縣城的正規(guī)藥商手里偷偷拿貨，送到眼前這位法號滅燈的和尚手里銷售，兩人五五分賬，只是這事情風(fēng)險(xiǎn)重重，恐怕他從沒跟愛女提過，就帶著秘密入了土。
而滅燈之所以將他誤會為接班人，正是因?yàn)樗麥?zhǔn)確說出了藏匿靈藥的位置。
可老和尚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林守之所以能說出來，那是消耗了大量心力，反復(fù)用算盤測了十幾次測出來的。
“方才老衲一時欣喜，難以自持，有些失態(tài)了，還望施主見諒。”
“……無妨?！?p> 林守正想多問幾句，忽然想起自家病榻上那個奄奄一息的腎虛男人，頓時緊迫起來，既然對方不見外，那自己也就不客氣了，“有獅駝鈴沒？”
滅燈和尚說道：“好像還剩一株，待我瞧瞧?！?p> 不多時，和尚回來，手里多了一張方巾，其上躺著一株色澤艷麗的新鮮花骨朵，仿佛剛從枝蔓上扯下一般。
但藥藏在狹小的暗格里，必然不會是鮮活的，只能說不愧是靈藥，哪怕被摘下也能長久不枯不朽，不腐不敗。
林守想要伸手去取，老和尚卻往后縮了縮：“慢著，小林施主，你有所不知，往日里宋掌柜只管供貨，售賣是老衲在做?！?p> “關(guān)燈大師，實(shí)不相瞞，這藥是拿去救人的?！?p> “是滅燈?！?p> 老和尚提醒一句后又問道，“你的意思是，自用？”
“對?！?p> “二百八十兩，恕不還價?！?p> “……咱不是生意伙伴嗎？”
林守的手都伸出去了，頓時又停在半空中。
老和尚說道：“那更要明算賬?！?p> “有道理，但五五分賬的話，就是一人一百四對吧？”林守問道。
滅燈河上沒想到這年輕人如此通情達(dá)理，但搖頭道：“老衲跟宋掌柜是每季分一次紅利，平日售賣所得暫存于此處?！?p> 林守當(dāng)場就犯了職業(yè)病：“只分紅利？轉(zhuǎn)增資本嗎？可有外債？存貨周轉(zhuǎn)率是多少？有賒銷有壞賬嗎？”
老和尚的眼神有些迷茫。
“那個，關(guān)燈大師，我這里只有一百五十兩銀票，現(xiàn)在急需救人，先賒一部分，過幾日我立刻來補(bǔ)齊尾款可好？”
“是滅燈?！?p> 老和尚沉吟了一會說道，“罷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拿去吧。”
“多謝?！?p> 林守接過藥材，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把銀票和散碎銀兩交付之后，心中一算。
我能成為修行者的概率。
六成七分，又飆升了一大截。
他大喜過望，告辭一聲就跑出了廟門。
等他消失在門外，小沙彌才問道：“師父，他若是拿了藥就不回來了可怎么辦？”
老和尚嘆了口氣：“那就當(dāng)是給宋掌柜往生路上花費(fèi)了吧?！?p> ……
林守對破廟的生意很有興趣，但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把腎虛男人的命救回來，他打算日后去補(bǔ)尾款的時候再詳細(xì)探討這個問題。
回到共濟(jì)堂，看到了站在門口張望的宋小婉：“你回來啦。”
“我弄到……”
林守意識到這是在大路邊，生生的將話咽了回去，把她拉進(jìn)屋內(nèi)才說道，“藥弄到了，人怎么樣？”
“醒了。”宋小婉也莫名其妙地跟著壓低了聲音，甚至有些狗狗祟祟，“但是我感覺他精神有點(diǎn)不正常?！?p> 林守疑惑地走入后院廂房，看到了躺在床上又哭又笑地腎虛男人。
“晴兒，臨行前我說好與你共賞佳節(jié)明月，想不到竟陰差陽錯地陰溝里翻船，我對不住你?！?p> 林守心道，八成是回光返照了，不過此人看起來腎虛，想不到卻是個癡情種子。
“馨兒，本欲賞月后與你共度殘夜，想來你只能在深閨中寂寞傷神，對不??！”
嗯？
“穎兒！我已挑好了幽山之巔觀日出的好地界，想不到竟不能成行了?！?p> 時間還挺連續(xù)。
“靈兒！”
“嫻兒！”
……
要不還是讓他死了得了，林守一時間竟有些猶豫。
見到兩人走進(jìn)來，男人擦了擦眼角說道：“多謝二位收容大恩，只是沈某垂死之人，實(shí)在是無以為報(bào)?！?p> 姓沈？
其實(shí)這時候不該扯遠(yuǎn)了，但林守實(shí)在沒忍住，問了一句：“敢問壯士尊名？”
“單名一個虛字?！?p> “哦，你繼續(xù)?！?p> 沈虛微微頷首：“沈某有個不情之請，麻煩掌柜取紙筆來，在下想寫一封信?！?p> 宋小婉渾然忘了已經(jīng)找到了藥，傻不愣登地調(diào)頭就去拿紙筆。
沈虛繼續(xù)說道：“沈某厚著臉皮，想麻煩二位，待我死后將信件寄往河西道肅州府境內(nèi)，修行宗門白水山……”
林守說道：“壯士……”
“請務(wù)必答應(yīng)！咳咳咳咳。”
沈虛以為他要拒絕，急得咳嗽了好一陣，“我包袱中有些銀兩，閣下若不嫌棄，盡管取走作為報(bào)酬?！?p> 林守心道他倒是大方，幾百兩說送就送，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對，若是自己不答應(yīng)，他人死了，東西不還在自己手上。
“你不說話那就是答應(yīng)了，高義！”
沈虛又說道，“不過那把刀……還望閣下保留，莫要典當(dāng)，日后自會有人來取?！?p> “但是……”
“不！我以秘法吊住性命，恐怕最多再撐半個時辰，閣下能拒絕一個將死之人的請求嗎？”
林守實(shí)在受不了了，直接把手里包好的方巾往床榻上一扔：“藥我已經(jīng)找到了?！?p> 沈虛：“……你不早說?！?p> “你讓我說話了嗎！”
林守沒好氣地說道，“趕緊的，需要我做什么?！?p> “有獅駝鈴就好辦，取貝母一錢、烏頭三錢、甘遂三錢、甘草一錢半……”
他一口氣說了十幾種藥名，“置于石舂之內(nèi)以大力搗碎，切記不可是木舂，再取背陰井水一瓢，擠獅駝鈴汁液混合，煮沸即可?！?p> 這時候，宋小婉也回來了，站在門口說道：“不可，這位壯士，你說的這些藥材皆是配伍禁忌，藥性相沖恐有毒性，怎么能同時服用？”
沈虛說道：“以毒攻毒，算是半步煉丹之法，此乃修者手段，與凡俗醫(yī)理略有不同，掌柜放心便是?！?p> “哦，那我去抓藥?！彼职蛇蟀蛇蟮嘏艿袅恕?p> 林守瞇起眼睛：“你當(dāng)時不是說只需一種藥嗎？”
沈虛理不直氣也壯：“先把你穩(wěn)住，有了主藥，其它的你能不給我？”
“高明?！?p> “過獎?！?p> “藥里需要加幾粒枸杞嗎？”
“呃，也行?！?p> 林守轉(zhuǎn)頭跑去幫忙，沒多久，熱騰騰地藥湯端了上來，沈虛噸噸噸地一飲而盡，然后就倒在地上不停抽搐，嚇得宋小婉還以為他真要死了。
林守趕緊撥動算盤，看到自己成為修行者的概率已經(jīng)提升至八成五分，便絲毫不擔(dān)心。
一炷香之后，沈虛漸漸恢復(fù)清明，不僅能起身，甚至還能直立行走。
他第一件事先到兩人身前，長揖及地。
“二位救命之恩，沈某沒齒難忘。”
林守連忙上前將其扶起，深情地說道：“獅駝鈴一株，三百五十兩，恕不還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