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口、人丁,是農(nóng)耕國家的根本。歷朝歷代盛世的標(biāo)志之一,就是人口的繁茂。有了足夠的“人口紅利”,賦稅、開荒、打仗、修渠鑄城,都不是問題。
百姓之家,養(yǎng)活一個孩子不容易,養(yǎng)成人要十八年。少一個太監(jiān),將來就能多一名壯勞力,多一名士兵,開枝散葉、保家衛(wèi)國,這才是正道、正理。
積少成多,積沙成堆,十二監(jiān)這么多人了,怎么還招人?別人不清楚,可朱雄英是皇宮中長大的,這里面的事,能糊弄的了他嗎?
“殿下,宮里每年都會因各宮所需,招收一定數(shù)量的內(nèi)宦,有成年、有孩童。......”
宋忠不是在為十二監(jiān)說話,作為太孫的近臣,他沒要為那些宦官遮掩什么,他只是在陳述事實?;鹿伲菍m廷必須的配備人員,也可以說是內(nèi)宮禮制的一部分。
是,以漢、唐為代表的朝代,都有宦官干政的惡例,甚至可以左右國祚傳承,危及天子性命。所以,本朝立國之后,皇帝立下鐵牌,禁止內(nèi)臣涉及前朝。
可宦官畢竟是人,朝廷管的再嚴(yán)格,也沒法讓他們完全與外界不接觸。進選內(nèi)宦不過是冰山一角,但凡涉及到他們的,多少都跟錢沾點關(guān)系。
畢竟命根子都沒了,貪點財也是人之常情,宋忠敢打賭,被中人拿去的七十兩,至少有一半,會落入他們的口袋。
可就是被人拿去了這么多,依然有人擠破腦袋把孩子送去,送去了就有飽飯吃,不必?fù)?dān)心餓死。貧賤之家百事哀,出身微賤的宋忠,太知道他們的難處了。
那個叫魯三的,是個混蛋沒錯,可不代表所有人都是。殿下要是因此斷了十二監(jiān)及中人的生計,宋忠相信那些孩子的命運,將更加悲慘,最起碼比宮刑還慘。
“你的意思,就是讓孤裝聾作啞,就當(dāng)此事沒發(fā)生過?”
見太孫皺著眉頭,宋忠卻低頭不語。是的,殿下說的沒錯,他就是這個意思。
宋忠是實話實說,歷朝歷代說是吏治清明,河清海晏,可有誰真正做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這種秩序,是不好,是惡性循環(huán)沒錯,可最起碼是條活路。
“老宋,你該清楚,你家殿下是屬驢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p> “但你放心,再沒有兩全之法前,孤只想救救那個孩子?!?p> 說完這話,朱雄英徑直穿過鐘阜門,向宋忠打聽的那條巷子走去。
打聽了三個人,朱雄英二人才找到地方,一處破的不能再破的小院。就那破草遮的屋頂,一下雨保證是個水簾洞。
還沒等他們推門而入,便聽到了里面?zhèn)鱽砗⑼盒牧逊蔚暮拷小6藢σ曇谎?,隨即破門而入。
可進來一看,驚人的一幕展現(xiàn)在二人面前。魯三手持一柄滴血的匕首,靠在墻上,瑟瑟發(fā)抖,而地上打滾的卻是他七歲的兒子-魯植。
多么荒唐的一幕??!一個混蛋父親,竟然為了區(qū)區(qū)銀錢,親手閹割了自己的兒子?;⒍静皇匙?,人性得泯滅到什么程度,才能干出這么喪心病狂的事。
宋忠前腳亮了腰牌,朱雄英一把將其按在墻上,厲聲喝斥道:“你是畜生嗎?”
“畜生?呵呵,是的,可我有選擇嗎?”,魯三在回這句的時候,表情無比的悲哀,眼角還不住的留著眼淚。
是啊,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再游手好閑的人,也有舐犢之情。魯三知道自己是個廢物,養(yǎng)活不了兒子,送他去當(dāng)太監(jiān),也是迫不得已。
可今年的規(guī)矩變了,自行閹割的能拿到三十兩,送到宮里閹割的,就只有十兩銀子。原因很簡單,今年是太孫冊封年,管事的太監(jiān),必須要死亡量控制在最低,報上去的時候好看。
人所共知,即便是在皇宮,宮刑也不是誰都能挺過去了,傷口感染就不是人人都能挺過去的一關(guān)。就像宋忠所說,上面的風(fēng)頭一緊,倒霉的永遠(yuǎn)是小民百姓,這就是秩序的副作用。
“你們是官,你們是有錢人,知道窮人要出頭,有多難嗎?”
“有了那三十兩,我可買地置業(yè),他可以衣食富足,我們窮人,不這么做,還能如何?”
人窮志短,馬瘦毛長,百姓知識有限,能力有限,他們能看到的就只是既得利益。三十兩對朱雄英來說什么都不是,可對他們來說卻是重新開始的希望。
“官差老爺,求求你,不要抓我爹,要抓你們就抓我吧!”
在宋忠懷里的孩子,忍著痛,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哀求著。窮人家的孩子早當(dāng)家,很顯然這個孩子是懂這三十兩對自己意義的。
這孩子懂事的讓人心疼,他的心還是軟了下來。朱雄英不能讓一個孩子親眼目睹自己的父親被殺,那太殘忍了。
從懷里掏出錢袋,扔到魯三的懷里,冷冷地告訴他:“三十兩只多不少,這個孩子從今天開始,跟他沒關(guān)系了?!?p> 朱雄英原本是想行一個善事,能挽救一個是一個??蓻]有想到還是晚了一步,也讓他看到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而就在松州抱著魯植走到門前時,魯三跪了下來,哭腔問道:“能告訴我,他是那家府上的嗎?將來,我有了錢,會把孩子贖回來的!”
宋忠瞇著眼睛,嘆了口氣,冷冷地回了一句:“他的身份,你還不配問,更不配當(dāng)孩子的爹”,說完,便跟上了太孫的腳步離去。
魯植才七歲,就受了這么重的傷,再加上他爹“手藝不精”,傷勢更是糟糕到了一定程度?,F(xiàn)在帶他回宮,肯定是來不及了,所以便只能就近找個地方處理外傷。
找了好幾條街,三家醫(yī)館,醫(yī)者看了都不敢接,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般,稱自己沒有能力救治這小家伙。
就朱雄英準(zhǔn)備按著醫(yī)者強治的時候,不遠(yuǎn)處的馬車,跳下來一個人。定眼一看,原來是虎賁左衛(wèi)千戶-沐影。
“朱公子,到我家去吧,家里有治外傷的醫(yī)者?!保掗g,沐影還扯了一下朱雄英的袖子,提醒他,人命比置氣重要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