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元璋苦心為孫子鋪路的時(shí)候，長江上飄著一支規(guī)模不大的漕糧艦隊(duì)，自東向西，逆流而上。是的，這支艦隊(duì)載的就是朱雄英一行人。
皇子親王出行，大多都是旌旗蔽空，甲士鼓樂前撲后擁，黃土墊道，凈水潑街，車駕擁堵于路。
而虞王呢，比他的叔叔們強(qiáng)多了，真真正正做到了不擾民，頗有“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xì)無聲”的意味。
此刻的他們，正享受著鮮美的魚鍋，奶白奶白的湯，刀鱭魚肉質(zhì)細(xì)嫩、肥而不膩，加上各種配菜，著實(shí)能滿足人的口腹之欲。
鐵鉉還吟了一首宋代名士-劉宰的詩：肩聳乍驚雷，腮紅新出水，以姜桂椒，末熟香浮鼻。
“鼎石，你這酸腐的毛病又犯了吧！”
“還是說，你也想學(xué)學(xué)胡惟庸，當(dāng)宰相?。 ?p> 常森就是個(gè)壞種，吃也堵不住他的嘴。這不，拿著胡惟庸靠著給皇帝、李善長做河豚，取悅于上的卑劣手段，調(diào)笑鐵鉉呢！
不過，這也是常事，朱雄英早就見慣不慣了。他與鐵鉉是布衣之交，連帶著常森也與其成了一對損友，見面不斗嘴，怕是渾身都不自在。
“常三?。∧憔蛧姸景?！”
“來，某與你鏖戰(zhàn)一番，誰先倒了，就替大伙洗襪子?！保f著，就拿起了酒壇，很是豪邁的與常森拼起了酒。
早在洪武十三年，皇帝廢除丞相制時(shí)，就有過明詔：有敢奏立丞相者，殺無赦。要不是他與常森熟絡(luò)，知道他是個(gè)有嘴無心之人，鐵鉉非“放大招”噴死他不可。
當(dāng)然，鐵鉉也清楚的很，常森這也是為了緩和氣氛。左軍都督府僉事-徐允恭自打加入他們，臉上就沒有過笑模樣。
“來來來，徐將軍，一起一起！”，以酒蓋臉的鐵鉉，還拉了一把徐允恭。
這也不能怪人家，虞王這次可是把徐允恭的好事給耽擱了。本來，他是上了本章，請辭都督府僉事，效仿其父的故事，到北平戍邊的。
是，徐允恭不想靠著父輩的蒙蔭為官，想靠著一刀一槍，實(shí)實(shí)在在的軍功立足朝堂?，F(xiàn)在，志向泡水了不說，還得跟虞王當(dāng)跟班。
不是徐允恭清高，而是他爹臨終的時(shí)候說過，徐家的子弟不可自持功勞，親戚之義。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他們的頭上只能有皇帝這一片天。
“殿下，微臣敬您一杯！”，死人臉-宋忠，還適時(shí)的靠過來，敬了一杯酒。
上船之前，宋忠從蔣瓛那弄來一份扎子，里面清楚的寫著，徐允恭與燕王棣不睦！這挺有意思的，一面要去北平服役，一面又與當(dāng)?shù)氐姆?，他的姐夫不和?p> 可能有人會(huì)認(rèn)為，徐允恭在演戲，是做給人看的，時(shí)刻守著“外臣不結(jié)交藩王”的本分?？芍煨塾⒅溃煸使c燕王之間是有著很深芥蒂的。
他是個(gè)難得帥才，驍勇有謀，稍加歷練，絕對可與藍(lán)玉比肩。為將來計(jì)，朱雄英必須得挖這個(gè)墻角。
“宋忠，咱們這些人里，你最辛苦，是該犒勞一杯?！?p> “微臣就是一塊磚，只要殿下需要，放哪兒都是可以的?！?p> 二人這啞謎可是有原由的，宋忠是錦衣衛(wèi)出身，盯人是本事，讓他盯著徐允恭，觀察一番，再合適不過了。
與朱元璋一樣，朱雄英也是個(gè)疑心頗重的人。再引為心腹之前，總是需要考察的。
和宋忠滿飲了三杯，將徐允恭叫到身邊，明知故問的朱雄英，笑著問他，為什么不開顏，是不是酒菜不和胃口。
而徐允恭，卻怏怏著臉，拱手?jǐn)⒄f，少時(shí)他與秦王一同求學(xué)，總角之交，交情深篤。現(xiàn)在要他隨虞王去查自己的好友，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唉，“將軍之意，本王感同身受?？捎胁【偷弥危M疾忌醫(yī)，是要出亂子的?！?p> 昔日扁鵲見蔡桓公，幾次說到他的病。病在在腠理，不治將恐深。病在肌膚，不治將益深。病在腸胃，不治將益深。三者，皆可治?？刹∪牍撬瑁銦o藥可醫(yī)了。
秦王是他叔父，是他的至親，朱雄英比徐允恭更不愿意，與之為難。但如入恒公一般，盡肆其欲，將來免不了要招致大禍，更有可能身死魂消，為天下笑。
“江南的花鼓聞名遐邇，很多年前，本王就聽過一首。”
“說鳳陽，道鳳陽，鳳陽是個(gè)好地方，自從來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p> 老百姓為什么要傳唱這種童謠，就是因?yàn)閯踪F不法，逼著他們賣田土，賣兒賣女，活不下去。
連大明的龍興之地尚且如此，更別說其他的地方了。圣人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皇帝要滌蕩天下的士氣、名心，首先就要從齊家開始。
“前元為什么亡了？除了數(shù)不清的苛捐雜稅外，就是因?yàn)樽谑?、勛貴不法害民、互相傾軋。”
“前車之鑒，猶言在耳！咱們要是不吸取教訓(xùn)，被攆到草原上的前元余孽，就是我們的明天?！?p> 一想到明末，起義軍每攻克城池，首先搶殺的就是宗室的慘狀，朱雄英就忍不住掐自己的大腿。
吃人家小米，還人高粱能行么？明宗室嗨的有高，死就有多慘，朱家的子弟都成了待宰的羔羊。拿福王朱常洵來說，福沒享到，反而變成了一道菜。
想到這，朱雄英又在心里改了口：不，或許比他們更慘！所以，我們要在西安百姓罵朱家祖宗十八代之前，好好規(guī)勸我二叔。
“忠孝，忠孝！本王不能因?yàn)槭逯吨x，將辜負(fù)了皇恩，辜負(fù)了天下百姓?！?p>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朱雄英當(dāng)?shù)昧诉@個(gè)親王，就不怕人云亦云的孝悌。再說，論孝也是跟皇帝、太子，他朱樉還不夠格。
至于說徐允恭的為難，在君臣大義，天下福澤面前，自然也是不在話下。他這個(gè)親王都不怕，徐允恭還有什么理由不盡心力呢！
“是，殿下教訓(xùn)是，臣偏狹了！”
瞧著徐允恭認(rèn)真的表情，朱雄英微微一笑，端起碗與其碰了一下。
“徐將軍，這就對了！本王可以明確告訴將軍，你做了人生中最正確的一次選擇?！?p> 朱雄英甚愛徐允恭，英姿非凡，有才氣。他眼饞這位中山王的長子，不是一天兩天。
可在馴服這匹“烈馬”之前，他得讓徐允恭明白，什么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從他接到圣旨那一刻，他頭上的天，就只有朱雄英一個(gè)，而且是永遠(yuǎn)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