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安靜地點點頭。她的臉色很糟糕。路過那座高臺時，愛麗絲忍不住抬起頭，偷偷打量被綁在十字架上的女人。那女人此刻也不歇斯底里了，而是仰起臉癡癡地笑著，口水一直流到腳底。
“灰爾，她……”
“她不是魔女，”灰爾低聲說，“甚至也不是女術士。她的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魔力?！?p> 愛麗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可是，那個人不是說……”
“別擔心。他們認不出你，愛麗絲。至于那個女人，”大劍頓了頓，“只是他們用來宣揚自己正論的犧牲品罷了。她犯下的罪名最多只會是襲擊教會和瀆神，而她做的事可能只是潛入教堂的廚房里偷了兩個面包?！?p> “灰爾……”愛麗絲躊躇地說，“我是不是應該……”
“我們幫不了她?！彼ё∨?，輕聲說，“你要做的是保護好你自己。不能讓教會的人察覺到你的身份?！?p> 愛麗絲又一次看向高臺。我從沒懷疑過灰爾的話，她心想，他說的話一定是對的?？墒恰绻唤壴谏厦娴哪莻€人是我的話……
不，一定要有人做些什么。愛麗絲想道。這樣袖手旁觀絕對是錯的！必須有人站出來維護正義。一定有人看不慣教士的暴行，但那個四個持戟的騎士打消了他們的想法。必須要有能力的人站出來……
她牽住灰爾的手，又一次返回人群。
他們來到了集市廣場的中央。在這兒，他們聽到敲鼓聲，還有要求眾人安靜的叫喊。雖然人群全然沒有安靜下來的意思，但踩在木頭平臺上的公告員卻一點兒也不在意。公告員有副訓練有素的大嗓門，而且他顯然懂得如何運用它。
“請各位市民將消息擴散給你們周圍的人，”他大聲說著，攤開一卷羊皮紙，“惡貫滿盈的青藍幫匪徒今日流竄到坎特諾爾境內，在迅流河谷地區(qū)附近。如有知道青藍幫行蹤之人，請務必向政府提供線索，賞金至高為一百艾朗！另作提醒，若有人知情不報，或為青藍幫提供食物和庇護，將被視為共犯，遭受同樣的懲罰……”
最后，公告員把羊皮紙貼在告示欄上，和一堆廣告與抱怨疊在一起。
“誰會幫助青藍幫啊?！币粋€挽著菜籃的女人嘟囔道，“有誰會幫助匪徒？”
“不好說。”一個長著濃密胡子的男人低聲道，“我聽說，有人在青藍幫里看到了許多尖耳朵的精靈，也許精靈們會幫助他們……畢竟，誰都知道，非人種族很看重同胞嘛?！?p> “這話當真？可我們這兒的非人種族都很友好??！我可想象不出來……”
“誰知道呢？我也只是瞎猜……但如果那是真的話——”
他們的聲音淹沒在人潮中。公告員又朗讀了幾條亞琉市長和市議會頒布的公告，還公布了部分青藍幫匪徒的畫像。上面畫的顯然都是人類?；覡柡蛺埯惤z沒了興趣，他們在密集的人群里轉身，前往密集的貨攤區(qū)。
廣場上的貨攤多到數(shù)不清，到處都是美味的食物和精妙的表演，幾乎沖散了兩人方才遭遇的不愉快。愛麗絲又吃了一個奶油面包，還和灰爾一起分吃了一條熏鰻魚。路過一家矮人的鐵匠鋪時，灰爾補充了劍油，還和矮人就鍛劍的話題聊了許多。鐵匠鋪里生著火，房子里燥熱無比，愛麗絲只好先行出來，一邊等著灰爾，一邊環(huán)顧四周，尋找下一個好玩的事物。
她注意到，一群十歲上下的孩子正圍在一塊小空間里，玩陀螺游戲來賭錢。愛麗絲好奇地看著他們：那個名為“陀螺”的奇妙玩具就像倒立的尖塔，它的頂端會密密地纏上一條細繩，玩家要用靈巧的手法拽動繩子——就像甩鞭子一樣——讓它旋轉起來，并沿著用白堊筆畫出的圓形路徑前進。
愛麗絲正考慮要不要趁灰爾停留在店里時加入孩子們的游戲中，街道上的一陣唐突的吵鬧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馬匹受驚了！快點讓開??！”
不知是誰喊了這么一句，人群便發(fā)出慌亂的喊叫聲，爭先恐后地離開街道。愛麗絲遠遠看到，從街道的另一頭，一大群——是的，并非一只，而是一群——健壯高大的馬兒發(fā)出嘶吼聲，扯著揪成一團的韁繩。它們拴住的本是一輛相當華麗的馬車，此刻馬群集體發(fā)狂，車駕也搖搖晃晃起來。
“救救我家的小姐！”駕車的馬車夫摔到地上時，大喊道，“她還在車里面！”
但在一片騷亂中根本不可能有人聽見。馬兒們抬起前蹄，卻因為韁繩互相拉扯而分散不開。最后它們朝著前方斷斷續(xù)續(xù)地沖去，擦過貨攤，引得路邊的小販驚聲高呼。有人大聲高喊，指著街道上：一個孩童和她的家人走散了，她摔倒在地上，無助地看著馬匹朝自己奔來。
“灰爾！”愛麗絲連忙大喊道，“快來幫……”
不行，愛麗絲咬著嘴唇，灰爾肯定來不及救她?，F(xiàn)在能救她的，只有離她最近的人，或者是有遠程干擾手段的人……
她握住自己的星辰吊墜。我是魔女……我有能力幫助她！沒錯——她心想，我有足夠救她的力量。我已經(jīng)袖手旁觀過一次了，這次絕不能退縮。只要我能把我的力量釋放出來……就像在喀瑞的市政廳時那樣……
愛麗絲朝女童飛奔而去，下一個瞬間，她的大腦如遭雷擊，模糊的畫面迅速鋪滿視野，宛如洪鐘般的聲響在她腦海中響起。
——魔力，魔力！如果不用你的魔力的話……
她踉蹌一下，幾乎差點摔倒。我根本不會用我的力量，她突然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于是沮喪地想著，用力按住太陽穴。我不會使用魔女之力！我不會魔法……先前的我都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使用的，我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它！
——你知道的。其實你本就知道。
那個聲音還在繼續(xù)說著，仿佛離她很遠，卻又近在咫尺，就像來自遠古的回音。
“你是誰？你為什么會在我的腦袋里說話？”
——這不重要。來吧，使用它。使用你本該有資格使用的力量！
“可我……”
趴在地上的女童淚眼朦朧，恐懼堵住了她的喉嚨，甚至沒法讓她放聲大哭。失控的馬車近在眼前。
——你想救她，對吧？那就使用這股力量吧?，F(xiàn)在正是“機會”。就從現(xiàn)在開始，擁抱你作為“魔女”的偉大權能吧。
愛麗絲咬緊牙關，站直身體。我能做到的，她鼓勵自己。她左手握住母親留給她的星辰吊墜，右手舉了起來，張開五指，對準了女孩和馬匹中間街道的地板?；叵胍幌拢覡栐崞疬^的，他在用“把戲”點火時說過，要讓體內的魔力涌入指尖，想辦法釋放……
她感到左手傳來一股暖流，那暖流一直流經(jīng)到她的右手，她還沒來得及為成功而興奮，隨即傳來的便是巨大的痛苦——她的指尖幾乎因此痙攣，腹部傳來錐心的痛楚，她的鼻腔中流出鮮血。
但同時，她碧綠色的眼瞳中也閃過一絲魔力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