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雨飄搖。
“當我們回過神來的時候，”列娜塔女王把玩著自己的紅寶石項鏈，“這群來自艾恩群島的土著已經(jīng)變成了無所不用其極的惡鬼。他們現(xiàn)在是我們的鄰國，也是我們重要的商品進口源。他們在經(jīng)濟和魔法領(lǐng)域的進步之快讓人不禁咂舌。我們不但要在沙場上和他們面對面、血對血，同時還要打商戰(zhàn)、魔法戰(zhàn)和情報戰(zhàn)。如果不找到解決這些問題的根源，我們只會被慢慢蠶食。”
“遠不止這些?！泵姿固m特王贊同道，“更危險的則是文化領(lǐng)域。我不知道各位是怎么看待精靈女巫艾尼維婭寫的所謂《預(yù)言》的，但最近我治下的圣法教士不斷向我反映，民間有不少百姓都在傳閱這篇本該被遺忘在三百年前的一疊廢紙。他們就像著了魔似的，天天念叨著什么……‘魔女’會毀滅世界的一切，還說諾澤凱亞人就是上古魔族的化身，他們的軍隊是為了迎接魔女的到來、清理世界上所有生命的‘凈化之鞭’。”
“每逢戰(zhàn)爭爆發(fā)時，都會有這么一部分迷信和愚昧的人?！绷心人?。
“但并非一部分?！币晾锼箵u搖頭，“在我的國家賓眠也出現(xiàn)了類似的論調(diào)。起初我所想的就像列娜塔說的那樣，并沒有放在心上。但等回過神來，這個叫什么……‘魔女’的玩意兒仿佛已經(jīng)取代了我在人民心中的地位。有一群流竄于南境各國的匪幫——好像是叫‘青藍幫’——就是對艾尼維婭的《預(yù)言》的狂熱信徒。我們的人逮捕了他們中的一部分成員，發(fā)現(xiàn)這伙人不但搶劫放火，還經(jīng)常宣揚某些對艾尼維婭《預(yù)言》的篡改和夸大詞句?！?p> “而這些事情的背后，”德克維特撐著手，“都有著諾澤凱亞的影子。毫無疑問，他們的密探已經(jīng)開始干活了。我提議行動?！?p> “行動？”
“我們該做什么？”
沉默再次降臨。狂風(fēng)呼嘯，大雨傾盆，窗扇在城堡的墻壁上不斷搖晃，發(fā)出砰砰的聲響。
“你們，”列娜塔突然說，“干嗎都看著我？”
“我們在欣賞你的美貌?！蔽滞撕戎锏木疲洁斓?。
“同意?！钡驴司S特附和道，“列娜塔，你的柯達斯坐落在亞爾棕河畔，除了沃威克，你是離諾澤凱亞最近的人。我們都知道，沒有你的軍隊解決不了的敵人。你既是百戰(zhàn)百勝的將領(lǐng)，也是位睿智的女性——”
“別再恭維我了。”柯達斯女王在膝蓋上十指交扣，雙眼飄離，盯著墻上掛著的繪有神話場景的陳舊掛毯。那是流傳在許多孩子們口中的童話，講述了千年以前“圣女”代領(lǐng)眾生打敗“魔女”、推翻魔族殘暴統(tǒng)治的故事。在畫中，圣女騎著潔白的天馬，手握由湖中仙女賜福的圣劍，看上去英氣逼人，又美麗自得。
我從沒見過活的天馬，她默默心想。從來沒有。也許這輩子都見不到了。
“目前的情況，”過了一會兒，列娜塔努力將視線從掛毯上挪開，“讓我想起了十二年前的那個冬夜。為了讓我那愚蠢殘暴的丈夫下臺，我做了很多事。那時，空氣中始終有股懸而未決的氣氛：支持我的將軍在研究怎么突破王室親衛(wèi)的防御；仆人滿心擔憂，左顧右盼；弄臣陰郁無趣，滿臉悲傷。狗兒會憂郁地吠叫，不再關(guān)心主人的安危；貓兒只顧呼呼大睡，不再關(guān)心老鼠會不會躥上桌子；參與密謀的巫師則野心勃勃，幻想著自己成為國王、頤指氣使的模樣。”
眾人默默傾聽，無人插言。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十二年前發(fā)生在柯達斯的那場雷厲風(fēng)行的政變，也正是這場政變讓柯達斯在南境的地位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同時也誕生了一位強大的女王。
“所有人都在等待。所有人都蹙著眉頭，看著我。而我……”她抬眼道，“我會給他們展示，讓他們明白我能做到什么：我能用實際行動讓所有人臣服。我能讓城墻為之搖晃，讓附近山林的灰熊從冬眠中驚醒。于是，所有人腦袋里那些緩慢滋生、愚蠢而悲哀的念頭頓時一掃而空。突然間，所有人都知道誰才是他們真正的君主了?！?p> 沒人說話。窗外的風(fēng)聲更響了，拍打在鉛制窗框上的雨聲變成了一連串瘋狂的斷音。
“他們正在觀望和等待。”列娜塔放下自己的紅寶石項鏈，目光冷厲，“諾澤凱亞人，巫師，還有教士、商人和農(nóng)夫——所有人都在觀察我們。在這兒，在‘青園’，現(xiàn)在的空氣中就有股懸而未決的氣氛。我們是國王，是君主！我們?nèi)舨蛔龀鲂袆樱薮赖南敕ㄟ€會在許多人腦中繼續(xù)萌生。所以，就讓他們看看我們的能力吧。讓他們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君王。長冬已經(jīng)過去，五月節(jié)已經(jīng)到來。是時候搖晃這座城堡了，讓它的城墻為之震顫！”
“我們將拒不承認諾澤凱亞在艾歐大陸的統(tǒng)治?！蔽滞孙w快地說，“波特維亞和柯達斯的士兵將整備以待。我們需要一場龐大的聯(lián)合軍事行動，讓諾澤凱亞之血在佛雷亞河、艾努伯格和亞爾棕諸河流淌，從源頭直至入海口！”
“組織反擊力量，奪回烏徹利亞的首都喀瑞。”米斯蘭特補充道，“讓補給部隊開進艾努伯格山口。給喀瑞的瑟爾曼一個機會，讓他手下幸存的將士組織起來，成為先頭部隊。我們要組織南境諸國的力量，為此我們需要向馬達爾、布登、烈澤爾等國派遣使節(jié)……在南境峰會開始前，我們就要取得他們的支持。有必要的話，我們還可以雇傭流漪的海上艦隊……”
“還要進行商戰(zhàn)?！钡驴司S特接過話頭，“我們要構(gòu)建對東側(cè)的貿(mào)易保護，對西境流來的商品增加關(guān)稅。不，如有必要……我們還需要對整個艾恩群島和安達密爾進行貿(mào)易封鎖。我們會遭到商會的抗議，但我們必須如此?！?p> “還不夠?！币晾锼箵u搖頭，“這些還不夠。我們需要……我知道我們需要什么?！?p> “那就告訴我們！”
“找到‘魔女’?！?p> “什么？”米斯蘭特側(cè)過頭，“伊里斯，你也相信那個精靈女巫胡謅的瘋言瘋語了？”
“冷靜點兒，米斯蘭特?！币晾锼咕従彽?，“首先需要說明的是，我本人是不相信艾尼維婭《預(yù)言》中有關(guān)世界末日的部分的準確性的。但我相信，‘魔女’確實存在，而且絕對會成為這次戰(zhàn)爭中至關(guān)重要的因素?！?p> “此話怎講？”
“我的探子報告說，在諾澤凱亞入侵烏徹利亞時，有人一直在喀瑞周邊打聽某個女孩的下落。我很確信，那人并非是尋找走失家人的親屬，因為他尋找女孩的方式和手段都實在耐人尋味：綁架，拷問，勒索，賄賂……”
伊里斯晃了晃杯中的紅酒。年輕國王的眼睛是褐色的，和高腳杯里的顏色恰如一份。
“而在諾澤凱亞快要打到喀瑞城下時，在烏徹利亞的探子告訴我，喀瑞的變節(jié)術(shù)士曾奉命雇傭了一個殺手，”賓眠國王緩緩地展示他手下的情報搜集能力，“一個變形怪。他們襲擊了一家旅館，目標是一對旅人——其中有個小女孩的身份很讓人懷疑。而我的探子沒能打聽到那兩個旅人的信息，出于某種目的，他們隱瞞了身份……”
“在這世道，這樣做的人可不少見?！泵姿固m特沉悶地說。
“的確如此?！币晾锼裹c點頭，“但如果艾尼維婭的預(yù)言是真的，‘魔女’真的在這個時代重新出現(xiàn)在大陸上了呢？我相信，在座各位和我一樣，在對魔法的了解上都是門外漢。誰敢保證千年以前如此強大的‘魔女’不會在今天死灰復(fù)燃？她們可是混沌魔力的化身。顯然，有人比我們相信這一點，并且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p> “我們在座的各位有人這么干了嗎？”列娜塔環(huán)顧在場所有人的臉色，“哦，不用回答。我能從你們的表情上看出來：要么壓根沒有這回事，要么就是你們偽裝得太好。但這些都不重要——伊里斯，我們需要確切的根據(jù)。有關(guān)‘魔女’的情報，我們所知甚少。”
“列娜塔說得對。”沃威克頷首道，“我們不能只憑一個精靈在幾百年前的預(yù)言就為之傾巢出動。不過……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預(yù)言》是真的，千年前的魔女血脈當真在這個時代重新復(fù)蘇了力量，而且諾澤凱亞的密探正在大肆尋找著她們……那么我們就不得不重視起來了?！?p> “悠著點兒，各位?！泵姿固m特皺眉道，“好吧，就算‘魔女’當真存在，那你們找到后要怎么辦？殺掉？拘禁起來？還是讓她們成為兵器，對付諾澤凱亞人？別忘了，巫師已經(jīng)不能信任了。我們該怎么應(yīng)付那些災(zāi)厄的化身呢？”
“還有一伙人也知道‘魔女’的底細，他們或許能幫助我們合理地利用這份力量。”
“誰？”
“‘圣域’的圣法教會。”伊里斯嚴肅地說，“教士們可沒有忽視精靈的預(yù)言。這些年來，他們不斷匯報著‘征兆’的出現(xiàn)。其中關(guān)于夢境、魔法現(xiàn)象和神秘事件等等的內(nèi)容，我就不說給各位煩心了。我只說一點：教士們也察覺到了‘魔女之血’復(fù)興的前兆，而他們在神秘學(xué)上的造詣不比巫師們落后。”
“唔……”米斯蘭特沉吟，“確實，如果圣法教會也這么說……那我們該怎么做？從現(xiàn)在開始派出人手，尋找擁有魔女之血的人嗎？”
“我們會讓宮廷術(shù)士和教會的那群人來做?！钡驴司S特點點頭，“不論是用魔法、占卜還是神啟，還是安排線人和探子——只要有能找到‘魔女’的方法，我們就必須無所不用其極。事關(guān)國家危亡啊，國王們?！?p> 雨點不斷敲打窗欞?？耧L(fēng)在‘青園’要塞的城堡間呼嘯，就像厲鬼的凄哭。
國王們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