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個青衣人握著劍沖來。他轉身尋找著灰爾的時候,卻發(fā)現灰爾從相反的方向徑直朝他奔來。他連忙剎住步子,想要停下,可灰爾在他抬劍前從他身邊掠了過去。他感到臀部吃了重重的一劍,馬上跪倒在地。他望向自己的屁股,隨即尖叫起來。
灰爾裹著斗篷向前。有兩個雇傭兵決定聯(lián)手,他們同時攻向疾沖而來的那團模糊的黑影,卻在女孩魔力的影響下撞作一團。這時,灰爾的劍劃過了他們的鬢角,讓他們一個蹣跚著倒進鵝卵石堆,另一個轉了幾圈,無力地倒在小溪里,發(fā)出“噗通”的一聲。
一名騎兵跳下馬,面色猙獰。他的砍刀很嚇人,但不夠快。他受了刺穿腹部的一劍,正想還擊時又被刺中脖頸,傷口一直延伸到耳根。他搖搖晃晃地踏出兩步,砰然倒在他曾經的坐騎身上,令馬兒也慌亂地嘶聲起來,又把他撞向一塊巖石。接著,他從那塊光滑的石頭上落下,摔倒在溪邊的魚骨堆中,身上沾滿蒼白的魚刺。
那名領頭的青衣騎兵終于注意到了他。他從地上爬起來,和另一個雇傭兵同時從兩側攻過來。青衣首領橫起佩劍,自上路橫斬;雇傭兵則俯下身子,朝灰爾的下半身平平地揮出一劍?;覡栍貌凰迫祟惖乃俣冉酉逻@兩次攻擊,兩次金鐵交擊的聲響幾乎融合為一。
青衣騎手被強勁的力道震開。他腳下一滑,抵著巖石方才穩(wěn)住身子。而與此同時,雇傭兵擋下了勢大力沉的一劍,沖力令他仰天倒下。他跳起身,擋得卻太慢了些,結果臉上添上了一條與舊傷平行的傷口。
青衣首領卷土重來,自倒地的雇傭兵頭頂躍過,大吼著斬下長劍。這一擊沒能砍中灰爾,于是他又再度跳開,然而對方的回劍太快也太準,他甚至沒感覺到;當他企圖再度進攻時,雙腿已經不聽使喚了。長劍從他手中滑落,他手肘下的肌腱已被割斷。
他跪倒在地,搖搖頭,不斷想起身卻一次次倒下?;覡柾O聞幼?,冷冷地看著他。
“主啊……”他說,“我……”
最終,青衣首領的頭垂落下去,在破破爛爛的碎布和尸體之間,在散落的馬具和武器之間。他的身體沉浸在不斷涌出的紅色液體里?;覡柾鲁鲆豢跐釟?。
只憑他當然不可能一口氣招架這么多的敵人——至少沒那么簡單。魔力的末梢觸碰著他的皮膚,他抬起頭,正好對上女孩空洞且冷漠的眼神。剛才無疑是女孩幫了他——從現場的情況來看,女孩似乎能影響在場人的精神,或者做到類似的事,讓他們失去原有的力量。
她抬起手,灰爾連忙放下手里的劍:“不,別這樣!我不是你的敵人。我……”
“B?n?’me con,”女孩突然說,“cal me m?l oún of T?o Rúnd?.Will waye.”
一股巨大的轟鳴在他腦海中炸響,那回音鉗制著他的每根神經,就像一頭狠狠咬住他的狼。他感覺自己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來,幾乎要窒息。他的喉嚨和腦中都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鼓動,就像一團不斷燃燒的烈火……
他趴倒在地上,視線模糊起來。他聽見女孩的腳步慢慢朝他靠近,同時卻感到那股一直壓迫著他的魔力在逐漸地消散。
烏云被風吹散。在灰爾眼中,天上所有星體頓時閃爍起金光和紅光。片刻后,大地和天空都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籠罩……
空間內的一切都變得清楚且寧靜。
“Nil u’t ?ivsa,”在最后,他聽見女孩柔聲說道,纖細的小手撫過他的額發(fā),“A?n Sw?un……謝謝你的協(xié)助……我……”
女孩的聲音消失了,而隨之一同消失的,還有他的意識。
————※※※————
……
黑暗。
無邊無際的黑暗。
香味?;ú莸臍庀ⅰ?p> 香味?不,那是臭味。水草、苔蘚和潮濕的布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刺激著他的鼻尖,也為他那黑暗的意識帶來了一絲光明。他聽到了溪水的潺潺聲,以及頭頂上的麻雀的脆鳴。
清晨的光線在林間照耀開來。他慢慢地睜開眼。鵝卵石的堅硬觸感硌著他的眼角,動物的骨頭則刺著他的皮膚。他的四肢開始逐漸出現形狀,疼痛的感覺從身體各處傳來——這是活著的證明。他咒罵了一聲,又吐出一團混雜了黏稠唾沫的沙土。然后他偏過頭,打量著四周的環(huán)境。
平靜。無數人體躺在他周圍,大都已經沒了生息。他撐著手坐了起來,四下摸索著,碰到了他丟在一旁的長劍。
他終于想起來之前發(fā)生了什么,于是嘗試著讓自己站起。他的目光不停地搜尋,最后在離他不遠處的一塊石頭邊上發(fā)現了露出來的、聳拉著的白色緞帶。他繞過那塊巨石,看見金發(fā)的女孩靠在巖石下,微弱地呼吸著。她閉著眼,微微蹙著眉頭,小臉上滿是憂慮,就像一個隨處可見的正在做噩夢的女孩。
她看著是如此柔弱和嬌小,根本無法讓人把她和昨晚那個洋溢著怒火和殺意的神明聯(lián)系在一起。
灰爾伸出手——手在空中停頓了一瞬——觸碰上了女孩的臉頰。
“嘿,”他輕聲呼喚,“醒醒?!?p> 女孩嗚了一聲,歪了歪腦袋?;覡枌λ牡准氝€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仍舊決定喚醒她——他必須和女孩好好談談,以了解現狀。他到現在腦子還是一片混亂。
在他的輕輕搖晃下,女孩終于醒了。就和很多普通的孩子一樣,她嘟囔著揉搓眼睛,緩緩睜開水靈的雙眼,然后看向面前的青年。
灰爾咽了口口水。他已經做好了被女孩的魔能推出去的準備,但他看到,那雙碧綠色的眼睛中不再包含憤怒和仇恨。天真和稚嫩的眼神又回到了她那璞玉般的雙目中,水靈靈的,就像一頭小鹿。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女孩就發(fā)出驚人的尖叫。
“呀!——”
“喂!等下!耳朵要聾了!”
灰爾連忙大聲阻止——女孩突如其來的這一嗓子讓他本就不夠清楚的神志又險些陷入混沌。他連聲安撫著女孩,女孩則蜷縮著身體,躲在巖石的陰影下,警惕而小心地盯著他——宛如一只貓。
“你……你是誰?”
她這樣問道,這反而讓灰爾一時無言——女孩給人的氣場和昨晚的她完全不一樣,昨晚的她就像個女巫師,而她現在表現出來的模樣更像是一個被人拐賣的孩子。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格里諾叔叔呢……?”
“你不記得了嗎?”灰爾發(fā)出不確定的詢問,而女孩則回他以懷疑的目光。
很好?;覡柼痤^,對著天空長吐一口氣。格里諾啊格里諾……你真是給我留下了好一道難解的謎題。
那么,我該從哪里開始解這個謎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