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臥佛寺回來沒幾天申屠丹林總算回了老夫人的信,信中說他過幾日回來看看老夫人。
申屠嬋進門的時候,老夫人正在跟孔嬤麼抱怨這件事。
見申屠嬋挑簾子進來了便又跟申屠嬋說了一遍,又道:“我說讓他回來,別去天津衛(wèi)了,他倒是會應付我,說過幾天回來看我,一竿子給我往后支了幾天,誰知道幾天是多久,我看八成半個月!”
申屠嬋只好笑著說些別的話題逗她。
從老夫人房里出來申屠嬋的臉上的笑就淡了下來,她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出門。
月香茶室是京都城最有名的銷金窟,之所以有名,是因為貴。
這里說茶室有些勉強,說妓院又有些低俗,月香茶室的姑娘分兩種,一種是賣藝不賣身,一種賣身只賣給皇親國戚。
茶室建的不像個樓,倒是像個府邸,里面假山池塘,花園水榭,處處造景,茶室和客房是分開兩個院子的,用膳也只有包廂,大廳每天下午便有歌姬表演,表演的也都是陽春白雪,情意綿綿的曲和舞。
據(jù)說這里的姑娘養(yǎng)的比一些大戶人家的小姐還金貴。
更妙的是,不僅接待男客,也一樣接待女客。
海棠媽媽是這月香茶室的管事人,她原本自稱月媽媽,可惜后來年紀上來了,客人不買賬,又怕砸了招牌便改叫海棠媽媽了。
海棠媽媽還沒見過這么小的貴女敢一個人跑到月香茶室來,看著對面帶著紗笠的兩個女孩子,難免有些輕視,便道:“貴人怕是不知道我們茶室的價格,您說的,有是有,就是怕您做不得主,出不起價,媽媽我也怕您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我跟著吃掛落!”
小滿煩死這個唧唧歪歪的女人了,直接把袖子中的銀票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抽出短劍架在她的脖子上:“怎么這么多廢話,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嗎?錢!一分不少你,事!好好的辦,要是敢耍小心思,搞小動作,不碰你的茶室,要你一個人的命不是問題!”
海棠媽媽畢竟是見過大風浪的人,只小滿的劍迎面過來時下了一跳,看了看桌上的銀票又看了看小滿,才捏著指頭笑道:“貴人別那么大火氣,只要是不惹亂子又不缺錢的事情,媽媽我肯定干??!”
申屠嬋隔著面紗笑出來一點氣音,語氣輕緩平穩(wěn)道:“海棠媽媽,我的侍女不是嚇唬你,你最好別耍小心思,好好掙你的錢,不然你送進宮的麗才人也跟你一起完?!?p> 海棠媽媽聽完這句話頓時安靜下來了,臉上的調(diào)笑收的一干二凈,給申屠嬋行了個禮道:“貴人見諒,冒犯了貴人,您放心,此事一定辦的妥帖。”
申屠嬋聲音依舊平緩輕松:“下去吧。”
海棠媽媽恭敬地退了下去。
小滿忍不住掀開紗笠好奇道:“小姐,麗才人是誰,你又是從哪里知道的?”
申屠嬋拿起桌上的茶葉細細的看,沒有回答小滿的疑問。
這件事情其實她知道好長時間了,她剛知道的時候麗才人還不是個才人,就是個連位分都沒有的御女。
她那時候在夜里跟小滿跑到城郊的莊子上練劍,她們是見過麗才人的,從鎮(zhèn)北侯府隔壁的安康郡主府出來,只是小滿粗心,肯定已經(jīng)忘了個干凈。
安康郡主已經(jīng)七十有余了,駙馬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下面兒孫滿堂,多的是尚未娶妻的孫輩,她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半夜從安康郡主府后門出來,穿衣打扮又不像個良家女,有時候她蒙著面,但是申屠嬋一眼就知道是她,她基本每個月都過去一趟,若只是個妓女,申屠嬋是一點都不在意的。
哪知后來三四個月沒見過她,再見是在宮里,嬤嬤們說她是御女。
京都城太小了,可申屠嬋又親眼見過她,能把風塵女子調(diào)教成送進宮的美人,除了這月香茶室申屠嬋想不出來第二個,這種事情心中有譜的去查,總是一查一個準。
麗才人不是月香茶室的人,她算是清貴人家的女兒,為了進宮才求海棠媽媽調(diào)教的,至于她們達成了什么協(xié)議申屠嬋就不清楚了。
申屠嬋既然來了也沒打算就這么走了,這種熱鬧場合來一次少一次,便從廂房里面出來四處逛逛。
小滿也挺新奇這個地方,兩人就要走到一片菱格小茶室的時候聽見有人說話,小滿正打算看看門在哪里,申屠嬋急忙拉著小滿躲進了旁邊的假山里。
小滿有些緊張,申屠嬋把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茶室里面是李太尉李向山的聲音,申屠嬋只覺得心跳急促。
她剛才好像聽見了李向山說了一句:“不能讓他進城,趕在進通州之前把他殺了?!?p> 把他殺了?把誰殺了?
她們兩個屏住呼吸躲在狹小的山石縫隙里,申屠嬋側(cè)著耳朵細細聽,只聽見了琤縣這個地名,她正要往近一點的地方挪一挪,便看見燕王姜瀾走了過來。
姜瀾看見他了,申屠嬋心里急促的跳出‘完了’兩個字。
但是姜瀾沒有說話,而是沉默著走近了,似乎十分疑惑她為什么躲在這里,申屠嬋在他開口之前將他拉到了山石中間,飛快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放在唇上輕輕“噓”了一聲,只是一點若有若無的氣音。
姜瀾被她捂住了臉,身體驟然僵住。
申屠嬋再去細聽,李向山已經(jīng)說完了,換了一個年輕一點的聲音在說話。
那聲音有些含糊,聽不太清楚。
三個人躲在這里太明顯了,小滿便做了個手勢,朝著假山另一頭鉆出去了,這假山跟迷宮一樣,小滿七拐八繞的不見了蹤影。
見姜瀾沒有說話的意思,申屠嬋才小心翼翼地松開了手,用手指了指棱格小窗的茶室那個方向,用嘴形說了‘李太尉’三個字。
姜瀾聽明白了,他點了點頭,因為剛才申屠嬋要捂著他,現(xiàn)在他們兩個挨的極其近,他只需要側(cè)著挪挪身子,就坐到申屠嬋懷里去了。
申屠嬋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慢慢的往里面挪了挪。
兩個人沒有任何對話,姜瀾便乖順的跟著往里挪了一點,然后兩個人側(cè)耳細聽茶室內(nèi)在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