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為將者,當死則死
將軍……怎么了?史渙的一聲哭吼,使周圍的所有曹軍心中一驚,有些難以置信。
“將軍死了!”
不知是誰又接了一句,剛剛還在與陳軍拼命的曹軍聽后,瞬間方寸大亂,陳軍則趁勢掩殺。
“快逃!”混亂之中,又是一道聲音傳來,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擊潰了殘存的曹軍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線。
主將已經(jīng)身死,這場仗也沒有打下去的必要了,一個個曹兵皆丟盔棄甲,有的連馬都來不及上,就撒開腳步飛奔逃離。
張郃也注意到了夏侯惇的尸體,旁邊還站有兩人,一人正是牛金,而另一人,卻看起來是一名曹軍將領(lǐng)。
更奇怪的是,二人此刻雖然看起來正打得不可開交,但張郃還是能察覺出,二人根本都沒有用盡全力。
張郃心念一動,策馬便向二人奔去,作勢就要砍了那曹軍將領(lǐng),而果不其然,牛金急切的聲音傳來:
“將軍且慢,此人正是史渙。”
張郃順勢將刀一甩,刀鋒從史渙的耳邊呼嘯而過,卻未傷其分毫。
“可是救你的那位?”
“正是?!?p> “末將史渙,見過張將軍?!笔窚o向張郃了打了一聲招呼,隨后又急速說道,“末將現(xiàn)在還不能棄暗投明,若是將軍信得過,請將軍姑且留史渙一命,在曹軍之中為內(nèi)應(yīng)?!?p> 嘴上說著,史渙又是一刀劈向牛金,被牛金輕易接住,張郃見二人拙劣的表演,不禁有些好笑:“都逃命去了,哪有人看。
你的命不值錢,但如果真如你所說,待某回去向主公匯報,主公必將厚待與你。”
史渙這才收刀,又沉聲道,“將軍,某不要賞賜,某只想要待趙侯攻破曹操后,能饒徐晃,徐將軍一命。”
“徐晃?”張郃大腦急速運轉(zhuǎn),終于有了一點印象,當即答應(yīng)道,“某會向主公說明,主公亦不會恩將仇報?!?p> “多謝將軍?!笔窚o微微躬身,而后又看向張郃,目光堅定道,“夏侯惇已死,而我卻毫發(fā)無傷,必會被人懷疑。
且請將軍砍我一刀……別砍太重?!?p> ……
一個時辰后,堤壩周圍除了地上的尸體外,再無曹軍的身影。而被曹軍驅(qū)趕過來的四千多民夫,此刻皆顫顫巍巍的跪伏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張郃回到土坡上,張繡的尸體已經(jīng)被士兵放平在地面,身下還墊著一層薄薄的披風。
他蹲了下來,輕輕將張繡的雙眼合起。對于這位只是點頭之交的同僚,張郃內(nèi)心其實沒有太大的波瀾,畢竟在這兵荒馬亂的世道,人命有時候甚至還比不上一碗米值錢。
既然成了武將,上了戰(zhàn)場,那么就得做好隨時都可能會死的覺悟,沒有只許敵人死,你不能死的道理。
而張郃又看向遠處的堤壩,下方已經(jīng)被挖出了一個大坑,若是再深挖一點,用麻袋裝滿土,堵住缺口,待水蓄到一定程度,沖開缺口,到那時,一切就都晚了。
而也是因為張繡的拼死阻撓,才為張郃,為陳宮,為徐州爭取到了這一點寶貴時間。
“佑維將軍,死得其所啊,挺好?!睆堗A雙目出神,喃喃自語道。
……
距離堤壩百里之外,夏侯淵雙眼通紅的看著跪伏在面前的史渙,雙拳緊緊攥住,額頭上的青筋幾乎要爆開,聲音更是沉悶如野獸。
“兄長……”
“將軍,陳軍有五千兵馬,我們只有兩千,還望將軍……”
“某知道!用不著你來多嘴!”夏侯淵爆吼一聲,把那名正在勸說的部將嚇了一大跳,座下馬匹也受驚的亂動起來。
夏侯淵深深的看了一眼堤壩方向,撥馬回頭道:“計策敗了,先回去,請曹公另作打算。”
……
魯郡內(nèi),陳宮也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當聽到曹操為了勝利,竟是要不顧一切,淹了整個徐州,心中除了震驚,更多的是憤怒。
“他怎么敢……”
“但這確實不失為一條上策。”賈詡輕步走至陳宮身旁,拱手道,“曹操此刻已經(jīng)快要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自然會抓住一切可能反擊的機會。
而讓黃河水倒灌,若是不顧其他,確實是當下最為可行的一計。
只是這種傷天害理,有悖人倫之事,非窮兇極惡之人無法做出。主公,曹操已經(jīng)快要瘋了?!?p> “文和?!标悓m沒有轉(zhuǎn)頭,面色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淡淡問道,“若是換作是你,為了自己,會和曹操一樣么?!?p> “這……”賈詡猶豫一陣,最終只是含糊道,“未在其位,不知其想?!?p> 雖未回答,但陳宮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一將功成萬骨枯,不只是一句詩。就算是受過后世道德洗禮的陳宮,一路走來,手上亦是沾滿了鮮血。
只是要像曹操這般狠毒,能視草民蒼生為螻蟻,一個念頭便決定了他們的生死存亡,陳宮自認為這輩子無法做到。
“不愧是奸雄啊?!?p> 外面還在下著浠瀝瀝的小雨,陳宮心中卻久久不能平靜,與此同時,又有腳步聲傳來,陳宮微微轉(zhuǎn)頭,原來是高覽。
“主公,儁乂將軍傳來戰(zhàn)報,夏侯惇已死,夏侯淵見勢不對,不戰(zhàn)而退,堤壩守住了。只是,張繡將軍戰(zhàn)死了……”
“佑維?!”不等陳宮開口,身后的賈詡臉色瞬間大變,往日向來處變不驚的溫和面龐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這還是陳宮第一次見賈詡?cè)绱耸B(tài)。
“怎么會……”賈詡有些晃神,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便強行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見陳宮沒有發(fā)話,便再次問道,
“出現(xiàn)了什么變故?”
高覽看了陳宮一眼,見陳宮微微點頭,便繼續(xù)沉聲道:“據(jù)儁乂所言,張繡將軍自知情況緊急,萬不可拖延,便只率五百哨騎,以命相搏,這才使堤壩未能被毀。
只是相隔太遠,儁乂無法及時支援,張繡將軍這才為敵將所害。尸體已經(jīng)在回來的路上了?!?p> 待高覽說完,賈詡低頭不語,腦海中不斷閃過那道對他言聽計從的爽朗身影,內(nèi)心久久不能釋懷。
陳宮卻沒有出聲安慰。這種事情,得讓賈詡自己處理,其他人去勸,只會適得其反。
賈詡突然想起以前的某個夜里,他與張繡閑聊之時,張繡笑著問他:“先生,你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算無遺策,為當世頂尖之士。
某卻想問問先生,既知如何為士,可知如何為將?”
“為將者,當知兵,安民,守信,獎罰分明……”賈詡娓娓道來,而張繡始終笑而不語,見狀,賈詡疑惑問道:“佑維,可是我有說錯?”
“先生所言甚是。只是有一最重要的點,先生卻沒說?!?p> “愿聞其詳。”
張繡抓起桌上的酒碗,一飲而盡,語氣很是痛快:“既逢亂世,自是我等武將大展身手之時。而若是不能功成身退,揚名立萬,則若是能死得其所,為天下蒼生而死,亦是我輩武將一幸事。
為將者,當死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