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來到島上時,夜已經(jīng)深了,鳥獸蟲鳴聲不絕于耳。
白日里是個晴天,到了今天夜里,地上也明朗地沒有霧靄,空中也沒有云絮,大澤淵底十分難得的灑滿了月光。
這是個極其難得,干凈且干爽的一天。
停好木舟,他輕車熟路地走進密林里,來到了巨石之前。
抬眼看去。
眼前的巨石,在經(jīng)過了唐紫和道三接連幾日的改造之后,已經(jīng)初見了雛形。單從外表上來看,是沒多大變化的,無非是在石皮表面,挖了幾處洞眼。
若不是黑娃事先知道,這些渾如山獸廢棄洞穴的洞眼,是人工開鑿的。
他一定會錯認為,這里原本就是這個樣子,沒人動過。
“唐紫是不是謹慎得有些過頭了?”
看著眼前的巨石,黑娃自言自語道。
他不明白為什么,唐紫會在洞眼的處理上,費盡周折,盡量去追求自然,不想讓外人看出人工斧鑿的痕跡。
他覺得這樣有些多此一舉了。
無論做得再自然,在黑娃看來,被發(fā)現(xiàn)的概率也是五十對五十。說白了,權看運氣好壞罷了。
撓了撓腮幫子,他步入了底部最大的洞口。
進去的道路是曲折的,像是蛇彎曲的身形,沿途還刻意散亂擺放了許多獸骨。
“可能這就是女孩子吧?”
他兀的想起了小時候,村里的小女孩們過家家時的情景,最后還是釋然,自圓其說地將自己說服了。
“呀......是黑娃來啦?”這是道三的聲音,來自巨石內(nèi)部。
它語調(diào)輕快活潑,好像很是期待黑娃的到來。
但卻聽得黑娃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或者說黃鼠狼給雞拜年好了,大概就是這么個“沒安好心”的意思。
搓了搓手臂,黑娃縮著脖子拐過了兩道彎后,才得以在逼仄的“隧道”盡頭,看見微弱的燈光。
于是他向盡頭走去,拐過最后一個彎道,眼前才算是豁然開朗了。
昏黃的燈光照耀下,入目是一個兩丈見方的“大廳”。
“黑娃,”道三咧著嘴,腦袋從入口正上方的石壁垂了下來,“今天有發(fā)現(xiàn)什么好去處嗎?”
它口中的好去處,是指靈元豐饒地方。自打它熟練掌握了吐納后,就對尋找這些所在,樂此不疲。它甚至還給自己列好了一條路線,準備在往后的日子里,照著路線一個接一個地吸過去。
“沒。”
黑娃對道三的態(tài)度,還是不冷不熱的,就像是用手撥開門簾似的,他抬手將眼前道三的腦袋,撥到了一旁。
大致掃視了一番大廳,確定唐紫沒被雜物遮擋后,他直接走上了側面的階梯,上到了巨石的“二樓”。
可二樓除了一張木床外(如果可以稱之為床的話),還是沒有唐紫的身影。
這很反常。
照理說,唐紫和道三是形影不離的。
“唐紫呢?”黑娃轉過頭,詢問地上的道三,“她沒事吧?還是說去哪里了?”
一時沒見著唐紫,他竟有些慌亂。
他忽然覺得,是不是自己太粗心大意了,白日里見得一張巨網(wǎng)將紅蟒籠住,就認為唐紫平安無事。
然后他又忍不住細細回想起來,自打他結識唐紫后,一次又一次的遭遇。
雖然最后都化險為夷了吧,但場面是不是一次比一次大了?
下次就算是躥出個金剛來,他大概也能淡然處之吧?
“嘿嘿嘿......她能有啥事?”道三突然換上一副猥瑣的嘴臉,“她這是,出去調(diào)教道利去了,嘿嘿嘿......”
說到“調(diào)教”二字時,道三的嘴咧得更大了。
“道利?調(diào)教?”黑娃不解。
“嗯,就白天和我互撕的那條紅蟒,你應該看見了來著。”
當然是看見了,黑娃心里想道,我還幫你們擦了屁股呢!
“哦......”他將聲音拉得老長。
“也就是我哥?!?p> “......”哦聲戛然而止。
場面沉默了片刻。
“我去上面等她吧,”黑娃說道,“順便看看樓上的進度如何了?!?p> 他說完,不等道三回答,徑直向上走去。
巨石之外,唐紫的腳,剛剛踏上了杉林邊緣的雜草,道三就倏地一下直起身來,遠遠地迎了出去。
只見遠處月光斑駁的林中,唐紫左手抓著一把帶著根須泥土的花草,右手拎著一條五花大綁的紅蛇,緩步走來。她此時已然換下了獵裝和鐵羽甲,一頭秀發(fā)無拘無束地披著,就穿了一套粗布衣服。
“唐紫,黑娃來了……在種植園等你?!?p> 道三一邊說著,一邊向唐紫靠攏。
是的,黑娃去的“三樓”,是唐紫開辟的種植園。準確來說,是種植喜陰作物的地方。所以三樓的位置,她只開了幾道窗縫,從外面看去,巨石就像是裂開了幾道縫隙似的。
事情做到這個份上,白隼要是還能發(fā)現(xiàn)異樣,唐紫也沒有辦法了。
“這個點了,他來干什么?”
“不知道,”道三搖搖頭,拐了一個彎,掉頭跟在了唐紫屁股后面,“他沒說,你知道的黑娃不愛和我搭話。”
道三算是有自知之明。
它一邊跟著,一邊幸災樂禍地看著道利,后者此時就連嘴都被死死纏住了,只能氣鼓鼓地看著道三干瞪眼。
對此,道三回敬以肆無忌憚地賤笑。
穿過杉林,走過空地,他們進入巨石一路走到了三樓。
見得黑娃,后者此時正往地上的木箱里鏟土。
“唐紫,你來了……”黑娃說著放下鐵鍬,從衣兜里抓出一把紙團遞過去,“給,這是早上村里的仙人們放的?!?p> 只見他掌紋粗糙的手中,躺著七八張布條,顏色大小不一。
“他們給你放碎布干什么?”道三不解。
“這是渡鴉的信絹,不是碎布?!?p> 唐紫解釋道,然后隨意拈起一個,當著黑娃的面展開。
“寫了啥?”黑娃道三異口同聲道。
“我看看……”唐紫借著微弱的燈光,垂頭默讀起來,片刻后她總結道,“這是山唐鐵衛(wèi)發(fā)的,但是,收信人卻是家主?!?p> “家主?”
“嗯,照理說應該是鐵衛(wèi)總頭收才對,畢竟鐵衛(wèi)不歸家主直管?!?p> “寫了啥?”
看來黑娃和道三,對族中各山頭的關系,并不感興趣。
“大體意思是發(fā)現(xiàn)道三了?!?p> “……”
“讓我看看下一張,”唐紫又拈起一個展開,“還是鐵衛(wèi)發(fā)的,這次的收件人對了,是他們總頭,等下!唔……原來如此……”
唐紫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什么?”
“信上說,讓總頭把白隼放飛到大澤淵來,說我和道三應該躲在這里,”唐紫蹙著眉頭忖道,“原來……白隼是她的?我還以為是舅母放的……”
說完她皺著眉,思索了片刻后,才把剩下的布條一一打開看了。
“剩下的說了啥?”道三忍不住問道。
“差不多一個意思,就是收件人不同,”唐紫將所有的布條收攏在手心,“只有這一張,寫的是別的事情?!?p> 黑娃和道三雖然沒開口,但眼神里的好奇,寫滿了“快說”!
“怎么說呢……”唐紫看著這張格外大的絹布,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是一位御獸的修士寫的,大體意思是說,發(fā)現(xiàn)了可以巨化的兇獸,叫收信的人趕緊過來,收信人是……柳伏鳳?”
她話一說完,目光立即落在地上的道利身上。
那神色,活脫脫一個奸商看見了奇貨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