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烈虎聞言,面帶疑惑,顯然這種收債的芝麻小事,他一向是不管的。
眼見于烈虎看過來,干瘦男子老七思索半天,才不確定地問道:“可是長興街的諢號叫‘多渾蟲’的那家?”
賈璉不知此等諢號,忙看向賈瑛。
“不錯,就是此人。敢問此人眼下身在何處?”賈瑛面容微動,淡淡問道。
“應(yīng)該是劉疤帶人去收賬的。”老七又看著賈瑛試探道,“侯爺,敢問是不是劉疤冒犯了您?”
“此人搶走了我府里的丫鬟?!?p> 賈瑛話音未落,于烈虎頓覺煩悶不已,為何自己手下的一幫蠢貨,屢屢要惹上這位爺?
卻說賈瑛只是冷冷開口一句,剩下的都由賈璉一五一十地將晴雯一事告知于烈虎和老七。
老七一聽,便面色大變,心中想起劉疤此人的做事風(fēng)格,當(dāng)即對于烈虎附耳低聲道:“虎爺,劉疤并未回來,恐怕是要把人賣到醉花樓那邊了?!?p> “醉花樓?”于烈虎暗中嘀咕一聲,旋即也面色不善,心中怒罵一聲“蠢貨”。
剛要跟賈瑛另說一番托詞,卻被賈瑛搶先問道:“醉花樓在何處?本侯的丫鬟,爾等竟敢明搶,而且還要賣到勾欄之所,當(dāng)真是好大的膽子!”
又轉(zhuǎn)頭對賈璉說道:“璉二哥,咱們也不用在此浪費(fèi)時間,你我直接去京兆府走一趟便是。本侯倒要當(dāng)面問問,這時運(yùn)賭坊到底是不是在京兆府的治下?!?p> 于烈虎立時迎了上來,攔在賈瑛身前,伏低做小,道:“侯爺請息怒,眼下最要緊的是咱們趕緊去醉花樓一趟,倘若晚了的話,恐怕對貴府上的丫鬟會有不利?!?p> 老七暗中給賈璉一個乞求的眼神,賈璉忙在賈瑛耳旁說道:“兄弟,他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咱們還是先把那個什么晴雯救出來,然后再找他們算賬也不遲。”
賈瑛一聽,默然點(diǎn)頭。
于是一行人,在老七的帶領(lǐng)下,御馬來至安眾街西南角的醉花樓。
——
位于洛河南畔的茗花坊,是京都南城內(nèi)最有名的花街,此處匯集著形色不一的青樓勾欄。
其中規(guī)模最大,名聲最響的便是這叫做“醉花樓”的地方,號稱京都城內(nèi)最能掏空富人錢袋子的銷金窩。
就連豪橫京都的時運(yùn)賭坊,都略遜一籌。
此時已經(jīng)接近正午時分,各家院子里中都逐漸傳出一片絲竹靡靡和歡笑之聲,中間又夾著猜枚行令,唱曲鬧酒,當(dāng)真是笙歌處處,一片歌舞升平之象。
醉花樓二樓的牡丹閣內(nèi),此間的話事人陳賽花正上下打量著一身麻衣的晴雯。
劉疤盯著這位半老徐娘,猛地咽了咽口水,問道:“陳老板,這個丫頭如何?不瞞你說,是我見過最美的小妞了,你只要買了她,再稍加調(diào)教,三五年后,保準(zhǔn)奪得花魁大賽的頭籌?!?p> 陳賽花從晴雯身上緩緩收回目光,心道:“女要俏,一身孝。這老話兒果然沒錯。”
明面上卻輕輕蹙了蹙眉頭,不悅道:“小模樣還算過得去,但家里剛死了人,也忒晦氣了。再說了,人家至少要守孝三年吧,要接客怎么也要到三年后了?!?p> “這三年又是吃我的,喝我的,一文錢都賺不到,我可是要做虧本買賣了?!标愘惢ǘ似鸩璞贿吅戎?,一邊隔著杯蓋用余光觀察劉疤的動靜。
劉疤面色一怔,旋即又諂媚道:“陳老板,這可是個美人坯子呀,三年之內(nèi)是不能掙錢,但三年之后,一旦高中花魁,那可是要日進(jìn)斗金的。”
“你要是不給個好價錢的話,那我就轉(zhuǎn)手賣到揚(yáng)州去,那里的鹽商可是富得流油,聽說還偏好養(yǎng)什么‘瘦馬’之類的?!眲陶f話間,就想起身走人。
陳賽花眼見拿捏的差不多了,忙堆笑勸道:“老劉啊,你我都老相識了,咋還那么大的火氣?要不我找兩個姐兒幫你消消火?”
又看了一眼神情木然的晴雯,笑道:“這談生意嘛,自然是要討價還價的。再說了,揚(yáng)州鹽商雖然腰纏萬貫,但又豈是那么容易結(jié)交的?去年我還想在揚(yáng)州開一家醉花樓,結(jié)果我的人剛?cè)P(yáng)州,就被人打回來了?!?p> 一身素衣的晴雯,冷冷注視著二人的討價還價,心中驀然感到一陣悲涼。
她原來可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如今家族敗落后,不但淪落到賣身葬母的地步,而且還要被賣到勾欄之所,當(dāng)真是令人無限唏噓。
此時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賈瑛得知此事后,能趕來救她一命。
但眼下她最需要的是時間,一旦雙方達(dá)成交易,恐怕即便是賈瑛來了,也不太好辦了。
忽然,晴雯看著陳賽花,計(jì)上心來,冷笑道:“陳老板,此人可不是跟你做生意來了,他實(shí)在是包藏禍心,你要是買了我的話,可就要惹禍上身了。”
劉疤一聽,面色微變,怒喝道:“你這個小蹄子,可別含血噴人。我能藏什么禍心?陳老板,別聽她胡唚?!?p> “哦,小丫頭,那你倒是說說,到底藏了什么禍心?”陳賽花擺了擺手,示意晴雯繼續(xù)說下去。
適才,陳賽花眼見晴雯姿容絕世,一時間倒忘了問明身世背景了,若來歷不明的話,一旦入手,還真是禍福難說。
而且說不定還能找出一些討價的由頭來。
晴雯冷笑道:“陳老板,我乃榮國府內(nèi)瑛二爺?shù)难诀?,前幾日剛簽了賣身契。若你敢買了我,不怕得罪榮國府么?倒頭來,恐怕是人財(cái)兩空,還憑白遭榮國府嫉恨?!?p> 劉疤一聽之下,立時反駁道:“你不過是‘多渾蟲’的表妹而已,又哪里是榮國府的丫鬟?陳老板,你可別被這丫頭給蒙蔽了?!?p> 陳賽花卻信了三分,皺眉問道:“既然你是榮國府的丫鬟,可為何不一開始就言明?偏偏至此才說出來?”
“是呀,你為什么在吳家時不說?”劉疤立時抓住了重點(diǎn),厲聲質(zhì)問。
聞言,晴雯冷冷望了一眼劉疤,道:“當(dāng)時你們氣焰囂張,又要揚(yáng)言拆了我母親的靈堂,我又哪里有機(jī)會說出口?況且即便我說出來,你們會信么?”
“那此時你說出來,難道我會相信?”陳賽花越聽越覺得,此事透著蹊蹺。
近日傳聞,那榮國府的瑛二爺可是因進(jìn)獻(xiàn)之功,被敕封了“金陵侯”,這事兒在王公貴族中早已傳遍了,她也是偶然從那些公子哥的閑聊中聽到的。
不管是榮國府的門面兒,還是金陵侯的圣眷,哪一個都不是陳賽花一個青樓老板可以得罪的,因此必須從長計(jì)議,再三斟酌。
況且,陳賽花瞧著晴雯通身的氣派,倒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女孩兒,絕對是受過良好教養(yǎng)的。
晴雯心念電轉(zhuǎn),在暗暗思量如何回復(fù)陳賽花的質(zhì)疑,她現(xiàn)在需要的時間,多拖一些時間,便多一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