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散齋內(nèi)，賈瑛一聽說姑姑賈敏并未病逝，心中掀起滔天驚喜。
好半天，才壓下心中的亢奮，在賈雨村滿腹狐疑中，忙舉起茶杯，只是輕輕笑道：“以茶代酒，多謝賈府尹對舍表妹的教訓(xùn)之恩。”
“不敢，不敢，二爺言重了，況且令姑丈對在下也有知遇之恩。這個‘謝’字實在不敢當(dāng)。”賈雨村忙謙讓。
一番虛詞之后，賈瑛又道：“賈府尹，近日我遇到一件怪事?！?p> “哦？”賈雨村不解，問道，“什么怪事，二爺不妨說出來，也讓在下解解饞?！?p> “我昨日夢中遇到了一位老先生，他給我托夢，說有事相求，還給我念了一首詩?！辟Z瑛內(nèi)心一笑，這賈雨村還真是個好的捧哏。
“托夢？什么詩？二爺不妨也說出來一起鑒賞鑒賞。在下雖混跡官場，但對于詩詞文章也是有幾分見解?！辟Z雨村又自顧自喝了一盅，眼中滿是興致。
此番他來京都，原本沒抱多大希望，算是姑且一試，沒想到榮國府在朝中的影響力著實驚人，這才不到一月的時間，他就接到了來自吏部的任令，而且還是江南富庶之地的應(yīng)天府。
賈瑛裝作苦思狀，而后吟誦道：“未三生愿，頻添一段愁。悶來時斂額，行去幾回眸?！?p> 聞言，賈雨村登時內(nèi)心一跳，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賈瑛。
賈瑛竊喜，又繼續(xù)道：“自顧風(fēng)前影，誰堪月下？光如有意，先上玉人頭?！?p> 看來還得加把火，又道：“玉在匱中求善價，釵于奩內(nèi)待時飛?！?p> 賈雨村一臉見鬼似的盯著賈瑛，內(nèi)心驚駭連連，這首詩乃是他多年前所作，除了他之外，只有故人甄士隱所知，旁人又是如何能得知？
姑蘇城距離京都，足有千里之遙，若說有好事者，不慎將此詩傳入賈瑛耳中，那更是絕無可能。
綺散齋內(nèi)，賈瑛一字不差地說出賈雨村曾經(jīng)所作詩詞，登時嚇得賈雨村眼若銅鈴。
賈雨村震驚之后，又灌了一盅，這才試探道：“給二爺托夢的可是一位形貌清雅的老先生？”
賈瑛點(diǎn)頭道：“老先生自稱是賈府尹的故人，名喚‘甄士隱’?！?p> 賈雨村至此終于完全相信了賈瑛所說的托夢一事，道：“我自蒙老先生慨贈到都，托庇獲雋公車，受任知縣，始知老先生超悟塵凡，飄舉仙境。雖溯洄思切，自念風(fēng)塵俗吏，末由再睹仙顏?！?p> 這番言辭懇切，聞?wù)邉尤?，就連麝月都被他這番喟嘆之言給蒙蔽了。
江湖傳言：知恩圖報賈雨村，結(jié)草銜環(huán)賈雨村。
若不是知道“葫蘆僧判斷葫蘆案”的內(nèi)情，賈瑛都險些被他蒙騙。
賈瑛輕咳一聲，道：“老先生說若非有事相求，是斷然不會托夢的。而這件禍?zhǔn)?，說起來還與賈府尹有莫大關(guān)聯(lián)?！?p> “禍?zhǔn)?？”賈瑛猛然一怔，忽又想起那年的事，問道，“難道是指老先生家女公子失蹤的一事？”
賈瑛喝了一口茶，道：“不錯，老先生說，原本是囑咐賈府尹挑個黃道吉日上京，結(jié)果你不聽勸阻，還說‘讀書人不在黃道黑道，總以事理為要，不及面辭了’。結(jié)果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六賈府尹就上京了，而那日正是大兇之日?！?p> 眼見賈雨村凝眉不解。
賈瑛又補(bǔ)充道：“老先生說正是因為自己贈了銀兩，才使得賈府尹遇上了大兇，于是便因果報應(yīng)，應(yīng)驗到他身上，最終導(dǎo)致妻離子散，窮困潦倒?！?p> 賈雨村原本就內(nèi)心有愧，又聽賈瑛說得字字為實，頓時神情悲戚，到后來幾度哽咽，連話都說不出來。
賈瑛放下茶杯，看了一眼悲戚狀的賈雨村，看來這件事對他觸動挺大，至少此時還算有點(diǎn)良知。
賈瑛遞給賈雨村一塊手帕，安慰道：“后來老先生又說眼下正好有彌補(bǔ)的機(jī)會，而且還能幫助賈府尹化解一次仕途危機(jī)?！?p> 一聽說“仕途危機(jī)”，賈雨村登時止住眼淚，凝神細(xì)聽。
賈瑛道：“老先生說按照他的推算，他的女兒甄英蓮目前正好在應(yīng)天府……”
而后，賈瑛又把原著中拐子如何把甄英蓮賣給兩家，馮淵被打死，薛蟠被狀告到應(yīng)天府衙門，賈雨村又如何在門子的慫恿下胡亂判案等個中情形一一給賈雨村說過。
賈雨村越聽越覺得匪夷所思，但又細(xì)細(xì)想來，若果真發(fā)生這種事，自己為了仕途，還真可能如此應(yīng)付。若干年后，一旦被人彈劾或事發(fā)，恐怕從此墮入萬劫不復(fù)之地。
“老先生真是神通廣大，竟有如此未卜先知的神力?！辟Z雨村不禁用剛擦過眼淚的手帕，又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麝月捂嘴偷笑，書房四周都設(shè)有冰鑒，室內(nèi)清涼，沒想到這位賈府尹竟冷汗淋漓。又看了看閉眼迷離的賈瑛，真不知道這些話到底是自己杜撰的，還是真的是老先生托夢。
——
賈雨村當(dāng)下又求教道：“不知老先生有無示下化解之法？”
賈瑛笑道：“賈府尹真是當(dāng)局者迷。既然老先生的女公子被拐賣至你治下之所，難道還不容易解救么？你只需提前法辦了那個拐子，不讓其叫賣女公子，豈不了結(jié)了？”
賈雨村道：“在下還是有些擔(dān)心，萬一這拐子還是把老先生家的女公子賣掉，豈不可惜？”
賈瑛沉思半晌，道：“這個說來也簡單，據(jù)老先生所言，那拐子一到應(yīng)天府，便會租住府衙上那個門子的房子中，你只需讓那門子留意即可?！?p> 賈雨村又問道：“可是府衙門子眾多，在下又如何識得？”
賈瑛笑道：“說起來，這門子也是賈府尹的故人。老先生說這門子本是葫蘆廟里一個小沙彌，因被火之后無處安身，想這件生意倒還輕省，耐不得寺院凄涼，遂趁年紀(jì)輕，蓄了發(fā)，充當(dāng)門子?！?p> “原來是他。”賈雨村雖一時間想不出來這門子是什么模樣，但到任之后，只要仔細(xì)盤問，一試便知。
“老先生和二爺，對在下可是再造之恩呀，雨村再次拜謝！”賈雨村說話間起身，拉開椅子，竟直接跪拜在賈瑛面前。
賈瑛當(dāng)然知道這一拜主要是給甄士隱的，也就受了這一拜，
“那就有勞賈府尹了?！辟Z瑛忙扶起賈雨村。
賈雨村起身后，抱拳道：“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老先生大恩，雨村自當(dāng)結(jié)草銜環(huán)，永世不忘。待尋得老先生家的女公子后，在下把收她做義女，視如己出。”
“啊這……”一聽此話，賈瑛竟然一時間不知如何反駁，但香菱作為必收的四大丫鬟之一，又豈能白白便宜了這廝？
寒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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