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拍打著礁石,四月份的風(fēng)多了一絲徹骨的寒意。
嚴(yán)武的聲音依舊嚴(yán)厲,沉聲說道:
“這是圣者大人的命令,要進行一次大清洗。黑云城寨里沒人能活著離開這里。原本在我的計劃里,你們拿到歐米伽序列的名額,皆大歡喜。我們也不用惹是生非,多生事端?!?p> “你們失敗了,所以就必須利用這次機會。圣者大人命令是,把那群不潔者們活捉帶回去審問,有人反抗就地格殺。趁著機會,我們可以逼那群人為你們作證,明白了嗎?”
他頓了頓:“讓他們的生命,在臨死前發(fā)揮一些價值?!?p> 沉默持續(xù)了片刻。
嚴(yán)燁默默地聽完了電話里的內(nèi)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低聲說道:“知道了,父親。這一次,的確是最后的機會了,我不會再讓你失望了。”
木子晴瞥向他:“你確定要這么做么?”
“不然呢?”
嚴(yán)燁從口袋里摸出僅剩的一瓶蔚藍(lán)之血,遞出去:“我和子晴去協(xié)會那邊匯報一下,關(guān)于顧見臨勾結(jié)不潔者的情報,必須提前做筆錄,否則無法證明他有問題。嚴(yán)峰,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大清洗開始以后,自然有人會幫你?!?p> 嚴(yán)峰接過那瓶蔚藍(lán)之血,深吸一口氣,用力點頭。
他轉(zhuǎn)過身,居高臨下地嘲諷道:“你們幾個,別癱在地上了,不知道這次任務(wù)相對于我們而言,都已經(jīng)失敗了么?這都怪你們,實力太弱?!?p> 那些調(diào)查員們睜開眼睛,看到了他滿是嘲弄的臉。
尤其是李巡,看到他眼神里的冰冷以后,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抓緊時間休息,恢復(fù)一下靈性?!?p> 嚴(yán)峰冷笑道:“待會兒,可有你們忙的?!?p> 他低頭看著手機上顯示的歐米伽序列名額。
顧見臨。
唐綾。
這兩個人的名字在一起,是多么的刺眼。
不過沒關(guān)系,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黑云城寨里的墮落者和不潔者,今天無一例外都要被清洗。
這是圣者大人之前就下達(dá)的命令。
而父親給所說的機會,就是讓那群不潔者在死前給出證詞。
烏云遮蔽的陰影里,嚴(yán)峰的眼神陰狠得宛若一匹野獸。
·
·
海底地宮的最深處是一座雄偉的宮殿,城門口竟然是一個扭曲的黑洞。
轟隆?。?p> 隨著斷龍石的轟然墜落,巨大的轟鳴聲仿佛能夠把靈魂都給震出體外。
“后退!離開這里!”
陳伯均上半身是赤裸的,卻滿是猙獰的燒傷,雙手抵在這座巨大的斷龍石上,無數(shù)金燦燦的符咒從掌心蔓延出來,構(gòu)筑成神圣的陣圖。
只見他的背后也仿佛出現(xiàn)了一道神圣尊貴的虛影,跟他用同樣的姿勢雙手抵住這座斷龍石,迸發(fā)出萬丈璀璨的金色光芒,仿佛要淹沒世界。
轟。
斷龍石后的血霧滾滾咆哮,試圖從石縫之間涌出來。
然而卻在這道神圣光芒的壓制下,灰飛煙滅。
直到良久過后,血霧里的咆哮聲終于消弭,仿佛陷入了死寂。
然而地宮卻在微微顫動著,瀕臨坍塌的邊緣。
隊長們劫后余生,慶幸說道:
“真是恐怖,你們剛才誰看清那東西的樣子了?”
“沒有,誰還敢去看?”
“一個虛弱狀態(tài)下的始祖,居然也這么強大?!?p> “我只感覺心臟快要被那東西給壓爆了?!?p> 隊長們大多都癱軟在地上,沐浴著溫暖的圣光,一動都不想動。
“真不愧是圣域級的戰(zhàn)力啊。”
王柏林一把抹去唇邊的鮮血,感慨道:“有陳先生在,這東西應(yīng)該暫時出不來了,至少在麒麟仙宮真正開啟之前,不會掀起什么大風(fēng)大浪?!?p> “真危險。”
張世恒甩掉巨弓,蹲坐在地上,氣喘吁吁:“我剛才差點以為我要死了。”
“多年前我還是個菜鳥的時候,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輸出途徑就足夠,輔助途徑有什么用?現(xiàn)在我才知道,在這個超凡的戰(zhàn)場上,神官途徑才是所有人的爹……啊不對,是所有人的媽?!?p> 一位年輕的隊長癱在地上,笑道:“這次要多謝晚秋姐了?!?p> 另一位隊長也說道:“是啊,如果沒有晚秋姐,我們恐怕早就死了?!?p> 林晚秋雙手抱胸,甩了甩一頭大波浪,滿臉心不在焉的樣子,淡淡說道:“閉上嘴,好好休養(yǎng),圣光會緩緩修復(fù)你們的身體?!?p> 坍塌廢墟里,陸子呈灰頭土臉地摸出一瓶蔚藍(lán)之血,遞出去:“沒事吧?”
陳青抿著朱唇,搖了搖頭,憂心說道:“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樣了?!?p> 陸子呈一怔,想到黑云城寨里的事情,不免也有些擔(dān)心。
“我還需要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才能徹底穩(wěn)住這里的封印。”
陳伯均氣喘吁吁說道:“你們盡快撤離,不要留在這里礙事,這個鬼東西的實力很強,如果不是血祭被中斷,恐怕今天祂還真就出來了,到時候后果不堪設(shè)想。”
隊長們素來心高氣傲,但是面對這位圣域級的戰(zhàn)力,卻沒有什么話可說。
王柏林的手機微微顫動起來,傳來了一條消息。
他微微挑眉,下令道:“集體撤離,優(yōu)先帶傷員離開!”
隨著隊長們陸陸續(xù)續(xù)的離開,有兩位三階副隊路過的時候,被他喊住。
王柏林在他們的面前比劃了一個手勢,拍了拍他們的肩膀。
那兩位副隊長都是古武途徑看懂了他的意思,彼此對視一眼,微微頷首。
然后加快腳步離開。
“組長?”
張世恒湊過來,低聲問道:“怎么了?”
王柏林搖頭,摸出手機敲出一行字:“嚴(yán)家那邊給我傳來了一條消息,我先讓趙冶和李承天去了。這次換我留到最后盯著陸子呈,你去幫他們?!?p> 張世恒聞言微微頷首,然后加快腳步離開。
王柏林回頭瞥了一眼最后的一男一女,嘴里叼著一根煙,哼哼著離去。
然而他的步伐卻很慢,眼角的余光始終停留在后方的那對男女身上。
此時此刻,只有陸子呈和陳青還站在原地,凝視著那個抵住斷龍石的,金光燦燦的背影。
“子呈,好久不見了?!?p> 陳伯均雙手抵住石門,頭也不回說道:“這么多年沒見,還在擺爛啊?!?p> 陸子呈無聲地笑了笑:“什么叫擺爛?您也知道,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勉強能在四階里混一混,再往上晉升,沒什么希望了?!?p> 他在瀕臨坍塌的地宮里閑逛,看到了那些曾經(jīng)被掩埋的白骨,眼眸里閃過一絲悲戚。
陳青看了他一眼,抿著朱唇?jīng)]說什么。
“怎么會呢?你當(dāng)年可是眾望所歸的天才啊,我一直在等你加入歐米伽序列,雖然因為魘師的那件事耽誤了那么多年,但我還是對你抱有期望?!?p> 陳伯均頓了頓:“人不能一直活在過去?!?p> 陸子呈苦笑道:“好了,一見到您,就是要給我灌雞湯。道理我都懂,可是每到我要晉升的時候,我都會夢到她,看到她的臉,看著她對我笑,跟我說話。我真的很害怕,如果我一旦晉升了……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沉默持續(xù)了片刻,地宮搖搖欲墜,碎石滾落。
“這次行動,你見過牧鋒了么?”
陳伯均忽然說道。
陸子呈搖了搖頭:“沒有,我還是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牧叔,所以就讓顧教授的兒子代我去看了?!?p> 陳伯均笑道:“顧教授的兒子是個很優(yōu)秀的年輕人,也很善良。這次的任務(wù),他的表現(xiàn)很優(yōu)異,處理掉了一個高危級畸變的生命體。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可能是一個掌握了可控畸變的家伙?!?p> 陸子呈和陳青吃了一驚:“可控畸變?難道是……黃昏?”
在超凡的世界里,只有那個名為黃昏的組織,才掌握著這種能力。
更讓人震驚的是,一個高危級畸變的生命體,已經(jīng)完全凌駕于三階之上了。
顧見臨那小子,是怎么把他給解決的?
這一刻,陸子呈瞪大眼睛,滿臉都是見了鬼的神情:“先生,您確定?”
陳青也花容失色,眼神里滿是詫異。
“我很確定。”
陳伯均淡淡說道。
陸子呈宛若雕塑般石化當(dāng)場,已經(jīng)有點懷疑人生了。
他年輕的時候,也就做到在同階不輸任何人,越階挑戰(zhàn)這種事想都沒想過。
顧見臨倒好,短短不到一個星期已經(jīng)有三次越階挑戰(zhàn)記錄了。
未覺醒的時候殺一階。
零階的時候殺二階。
一階的時候殺三階。
這三次的對手,無一例外還還都是墮落者。
這是什么二級跳選手。
“我特么真是撿到鬼了……”
陸子呈呢喃說道。
陳青沉默了很久,以一種非常古怪的眼神望向他,冷淡說道:“少爺,如果有一天你也墮落了,說不定他二階時的戰(zhàn)績,就是你了?!?p> 陸子呈當(dāng)即黑著臉:“怎么說話呢?”
如今兩個人都堅信一件事。
顧教授臨死前,一定給那孩子留下了什么東西。
不然怎么可能會有如此彪悍的戰(zhàn)績。
哪怕是峰城轄區(qū)王牌調(diào)查員雷霆,在同階時也做不到這種事情。
要說這沒開掛,陸子呈都覺得自己前面的二十多年白活了。
“應(yīng)該不是黃昏,這些年我們盯他們盯得很緊?!?p> 陳伯均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細(xì)汗,淡淡說道:“總之,要變天了。對了,那孩子是叫顧見臨對么?我給了他一個歐米伽序列的名額,很期待他接下來的表現(xiàn)?!?p> 歐米伽序列。
陸子呈瞇起眼睛,眼神里閃過一絲緬懷。
更多的,還是欣慰。
陳青也松了一口氣,輕聲說道:“只要能進入歐米伽序列,他以后的路也就不會那么難走了。少爺,你的目的達(dá)到了。”
陸子呈唇邊挑起一抹笑容,得意說道:“事實證明,還是我比較英明神武,看出了那孩子的潛力。如果聽我老姐的,把他藏到陸家偷偷的養(yǎng)起來,他這輩子也不會有什么亮眼的成就了?!?p> 陳青翻了一個嫵媚的白眼。
看得出來,這兩個人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替那個少年開心。
“好了,趕緊走吧?!?p> 陳伯均淡淡說道:“雖然還不確定這個始祖到底是誰,但祂現(xiàn)在非常的虛弱,短時間內(nèi)奈何不了我。你們上去以后看著點,別讓牧鋒他們被抓了。”
陸子呈神情變得凝重起來,說道:“知道了?!?p> 陳青微微俯身行禮:“多謝提醒?!?p> ·
·
相聚的時光總是很短暫,那么快就要到了離別的時候。
牧叔和僅剩的兩個青年整理著他們的最后物資,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住過很多年的地方,眼神里閃過一絲淡淡的眷戀和不舍。
因為時間緊迫,顧見臨也幫他們收拾東西。
“這個交給我。”
唐綾從他手里接過了一個木箱,放在的破舊拉貨車上。
顧見臨愣了一下,也沒說什么,繼續(xù)收拾著東西。
成有余鬼鬼祟祟的湊過來,興奮說道:“可以啊,臨哥!我剛剛聽我爸說了,你這次可是考核第一名!歐米伽序列的名額都在你手里了!”
顧見臨對此倒是并無過多感受。
他擁有古神的力量,在升華者的世界里,算是降維打擊了。
“當(dāng)初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不是一般人!這幾次的任務(wù),多謝了!以后有什么事,盡管找我成有余,只要能做到的,隨便開口!”
成有余吹完牛皮,忽然說道:“臨哥,你怎么跟那位勾搭上的?”
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一下旁邊的白發(fā)少女。
顧見臨板著臉:“什么叫勾搭?”
成有余撇嘴,壓低聲音說道:“別裝傻了,這可是總部的超級天才,據(jù)說之所以現(xiàn)在才三階,是因為她自己不愿意晉升。哪怕是總部,都得哄著這位公主殿下。”
顧見臨心想原來如此。
“那些想當(dāng)她隊友的人,都被她打了。哪怕是隊長級,看到她手里那柄巨劍,也不敢跟她對著干。她來峰城轄區(qū)一年,基本沒搭理過任何人?!?p> 成有余賊兮兮道:“可是她居然愿意跟你說話?!?p> 顧見臨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別多想,只是朋友而已。”
成有余才不信,便露出笑臉湊上去:“那個,唐師姐?”
劍鋒呼嘯而過。
唐綾拎起巨劍,遙遙地對準(zhǔn)了他的頭顱,漠然說道:“后退,跟你不熟?!?p> 成有余當(dāng)場就尷尬了,回頭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
仿佛在說:“你看,我說什么來著?”
待遇差距很明顯。
顧見臨發(fā)現(xiàn)了一點,這個白發(fā)少女很有講究的。
自從來到這個避難所,她就選擇了一個靠近角落的位置,始終跟劍待在一起。
這說明她很警惕,雖然表面上沒表現(xiàn)出敵意,但誰都不信任。
除了一個人。
那就是顧見臨。
唐綾選擇的位置,距離他很近。
而且這個女孩,無論在什么時候,只把后背留給他一個人。
為什么呢?
顧見臨分析了片刻,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
因為顧見臨救過她。
這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女孩,也是一匹獨狼。
從某種程度上,跟他是同一種人。
“好啦,謝謝你們,孩子們?!?p> 牧叔帶著那兩個青年走過來,溫和說道:“我們要走了?!?p> 他的手里有一件洗的干干凈凈的粉色小衛(wèi)衣,很顯然是給女兒準(zhǔn)備的。
雖然眼神有不舍,但卻暗藏一抹期待和喜悅。
就像是告別了舊居,即將喬遷新居的人。
牧叔注意到少年的視線,笑呵呵說道:“準(zhǔn)備搬新家了嘛,給菀菀準(zhǔn)備的新衣服,上個月從垃圾堆里找出來的,洗了洗發(fā)現(xiàn)還算新,準(zhǔn)備給她一個驚喜?!?p> 顧見臨手指微顫了一下。
牧叔他們穿著破舊的衣服,身上沾滿了灰塵。
裝行李的箱子也是破破爛爛的。
那些物資,放在外面的社會里,也不是什么多值錢的東西。
卻被他們視若珍寶。
哪怕常年不見陽光,膚色也不見得很好,反而因為營養(yǎng)不良,有些枯黃。
只是他們的眼里,卻是有光的。
有些人生在天堂,卻渾渾噩噩。
也有的人在地獄里掙扎,卻又心懷希望。
顧見臨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其實他自從來到了這個超凡的世界以后,跟以太協(xié)會的接觸更多的是不愉快,讓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覺得別扭。
雖然也遇到了很好的人,也有人拿自己當(dāng)同伴。
但那種違和感,還是抹不去。
顧見臨心里很清楚,他不屬于以太協(xié)會。
早晚,都是要離開的。
如果不是因為目前要追查爸爸的事情,也沒法拋下家人。
或許他也就跟著避難所的人,一起走了。
“抱歉,牧叔?!?p> 顧見臨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還能為你們做什么。”
一想到這次任務(wù)結(jié)束后,他就會回到陽光下,再次被現(xiàn)代社會所擁抱。
而這些人,卻只能茍且偷生,在陰影里狼狽茍活。
他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溫和說道:“別想太多,老顧以前說過一句話。人生在世,生死才是唯一大事。只要活著,總有希望,總能再見?!?p> 顧見臨愣住了。
“你也不用想著幫我們什么,我知道你很善良,但你并不虧欠我們?!?p> 牧叔笑道:“反倒是我覺得有些虧欠你,如果我不是不潔者,我就能把你帶在身邊,代替老顧教導(dǎo)你,保護你。但現(xiàn)在,我對你而言沒什么用了。你有天賦,未來注定有出息,你進入了歐米伽序列,自然能請得到名師。我也就能放心的去照顧菀菀,看著她長大?!?p> 他頓了頓:“本來還擔(dān)心你會被我們連累,但既然有陳伯均在,那你就不會有事。我很了解他的為人,他是光明的學(xué)生,坦坦蕩蕩,一身正氣。這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記住了么?”
顧見臨什么都沒說,只是低著頭。
“孩子,這個世界很兇險,但你既然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那就去闖一闖吧?!?p> 牧叔凝視著他的眼睛:“跟老顧比起來,你要更有野性。像你們這種人,世俗的規(guī)矩和險惡都困不住你。即便我們從此天各一方,但我堅信有一天會再次聽到你的消息?!?p> 他把手搭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顧見臨覺得他的手掌釋放出一股熱氣,莫名的溫暖。
“到那個時候,希望你已經(jīng)超越了你的父親。”
牧叔說道:“云程發(fā)軔,萬里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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