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至離開張鄲處時,偏院另一間房里已沒了藏真心、秦雋、師湘葙三個,只剩下一個等著陳至知會一聲的席子和。經(jīng)席子和一說,陳至才知道另外三人已經(jīng)往壘石廳去了,僅剩下席子和對于武決實在提不起興趣來,所以主動留下了等陳至完事后一并離開、鎖門。
“去這么早?”
百花谷并沒那么大,此時距午時尚有小一個時辰的時間,陳至本來以為秦雋他們不至于這么早過去。
更何況要考慮到南宮世家四爺南宮賞月要迎了前來觀戰(zhàn)的通明山莊功房主事“知風劍典”凌泰長
“秦小子說另有一件要事必須要趕在刀術師范之試之前做好,還說師姑娘正好可以幫他忙。
至于那個姓藏的姑娘……據(jù)說是另有要事,她還說希望你去壘石廳的時候把那個張大夫一并帶上。”
席子和既對武決提不起興趣,自然也沒細問三人各要去辦什么事。
對于秦雋和師湘葙所要處理的事,陳至還想不到是什么。不過席子和帶到的話里的說法讓陳至馬上明白了藏真心是要去準備什么。
通明山莊所在的知風山位屬兗州,從那里要往這交州中部靠揚州交境的百花谷來,最近最順的路也要借道豫州、荊州先入交州之地來才行。
若來的都是修煉者,倒還好說,畢竟只要突破了四大共途中任一煉途初境的修煉者在趕長路方面都各持勝場,不計損耗的情況下能比快馬還快——然而這個距離只怕也要星夜趕路十天左右。
既然秦雋和通明山莊達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和解,借助婚事的由頭要通明山莊先將藏刀門門主藏神威送來也是自然之事,不然壘石廳刀試結果一出再將人送來,百花谷南宮世家不免就要在各路賓客已經(jīng)陸續(xù)到來、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再面對安置藏門主的難題。
藏真心要陳至帶上張鄲,想必她自己卻已經(jīng)先去請動那位南宮世家仰賴已久的神醫(yī)雙滿舟了,到時候藏門主人一到,兩名大夫立刻可以瞧他那經(jīng)脈搭亂的頑傷。
想清楚這一點后,陳至果然叫上了張鄲同行。對于陳至來說請動張鄲是件簡單的事,只要告訴他藏真心可能也去找了雙滿舟,他便自己跟上了。
壘石廳并不難找,它就干脆在百花谷刀手校場的旁邊,距陳至他們臨時落腳的那間長屋也不遠。
陳至并沒想到居然這么多刀手也這么早便往壘石廳方向聚了,壘石廳內的刀術師范之試應該是至少要刀術師范的身份或者關系特殊才能進去觀戰(zhàn)。
直到陳至、張鄲終于到達壘石廳前方空地,陳至終于看明白秦雋、師湘葙兩人這么早跑來做什么。
師湘葙不知道從哪里搬來一張方桌、一把木凳,她就憑著這兩樣坐在空地的一角,在桌上攤開一部冊子,運筆不斷記錄著名姓和錢財數(shù)。秦雋則跑前跑后不斷往不肯往師湘葙那張桌子前走的人催促。
看起來,秦雋就自己和南宮勝寒的壘石廳刀試開啟了場賭盤,而師湘葙則被秦雋拉來為他收錢記賬、唱籌。
陳至雙眼“緊閉”,拳頭也不自覺握得緊了些。
教師湘葙識漢字不知道花了陳至多少在兇途島上的精力,如今師湘葙借著這項本事為秦雋記這種賬卻好像從容得很,可以說堪稱“不亦樂乎”,和陳至教她抄寫儒家經(jīng)典時的表現(xiàn)更是大相徑庭。
陳至長出了一口氣后,掃視了一圈已經(jīng)聚到此處的刀手們,他不光看到了之前為他帶路的祝豐年,還看到五個打扮也不合群,更不和其他刀手靠近的奇怪人物。
這五個人中為首的是一位黑袍白褲的花發(fā)道士,這人手中持著一把拂塵,拂塵的毛須搭在他肩上,看他年紀至少在五十以上。這人雖然談不上鶴發(fā)童顏,卻有一張顏色不輸藏刀門長老莫言休的大紅臉,不同之處只在于他臉上似乎有層油光一般。
這五個人腰間都別著腰牌,和祝豐年展給陳至看過的一樣只用布囊護住木牌上的名姓、數(shù)字,五個人布囊沒護住的圓墜卻不像祝豐年那塊一般是木制的,都是锃亮的亮色鐵墜。
陳至沒忘記祝豐年對于腰牌的說法,這代表這五個人都是刀術師范。
陳至于是對這五個人的身份有了猜測,聽說南宮妙霖死后南宮弄花在家里鬧了起來,事后南宮世家不得不認了一些遠道而來為他幫腔的江湖人士成為百花谷的刀術師范,這五個人說不定就是其中的五個。
秦雋那邊已經(jīng)開始攛掇起來祝豐年,不過聽起來非是祝豐年不肯落注或者不肯買他勝,而是秦雋怪他落注太少:“老祝,按說你已經(jīng)是木墜的刀手了,便是不出谷掙辛苦錢,你一個月也能從世家的公中能領他個四兩的例錢。
怎么你對我能勝的信心就只值得二兩銀子?!莫名其妙!”
祝豐年則苦笑著答道:“秦少俠……你知道我家上有老母,下有一對兒女,一家五口人,就是我一直出谷辦差事,能剩下這二兩銀子陪你玩玩也都算是不容易了。”
秦雋笑罵道:“越說越不像話了!莫名其妙,今天押老子是穩(wěn)賺不虧的買賣,教你個掙錢的杵兒你都不肯咬牙放心跟著,你這人真是平時看著熱情,其實只出一張嘴?!?p> “不是我不愿意跟你,實在是沒有閑錢可以押了?!?p> 秦雋再怎樣勸,祝豐年也是笑著推諉,一來二去,秦雋終于放棄這個目標,改去勸其他人。
秦雋接下來的目標,恰好還就是陳至注意到的那五個人,他找起這五個人來果然也是主要找那個道人。
“無明道長,小賭怡情,你怎么不去買上一注?你就算信不過我的本領,好歹不是還可以買南宮勝寒贏嗎?”
那道人哈哈一笑,他的笑聲倒是有幾分豪邁,跟著說出來的話卻小氣得很:“怎么,秦少俠,買你贏的人太少,要你為自己吆喝?”
“什么話?!莫名其妙!買老子贏的大有人在,南宮勝寒才是賠得高的那方,只不過要是沒人對押,大伙兒誰也玩不開心,所以老子才特地來吆喝一下,為南宮勝寒那邊拉些聲勢?!鼻仉h白眼一翻,非常不滿這位無明道人的話。
“欸~清心寡欲是為修行,要貧道押些錢在你們身上雖無不可,但也不是必須為之,思前想后,貧道還是堅持貧道的修行為上吧。”
“你這牛鼻子平日也不知道從南宮家老二身上拿多少錢,今天給我說起來什么‘修行’和‘清心寡欲’了,算了,你不玩拉倒?!?p> 秦雋下一個來勸說的目標居然就是陳至——他似乎仍有些怕“三不治郎中”張鄲,沒敢往張鄲身前湊過去。
“老弟,我難得開盤做莊,你不跟我?guī)鬃⑴跖鯃鰡???p> “……你記得不記得曾經(jīng)在兗州,你和‘火哥’帶我去山下鎮(zhèn)上的寶房玩骨牌,之后是什么結果?”
寶房就是賭坊的別稱,陳至提到的乃是一件他本來不想再提的往事。
這話一問,秦雋似乎終于想起來此事,他臉上顯出點尷尬來:“呃……我們剛加入通明山莊沒多久那次是吧……我想起來了。
你別說,這么一想,那是少有的一次不是我們跟威房的人鬧事等你出面解救,而是你被賭坊扣住不肯放人,要韋德來鬧場救你的經(jīng)歷。
我記得那家賭坊的頭家還贊了你一句,他說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莊家不用作弊,你自己都能連續(xù)抓出快十副‘憋十’的人物。”
“憋十”又叫“地貫”,即一張地牌配上人牌使得牌面最后為零點,是所有骨牌牌型之中最小的牌型。
那一次陳至玩了十六把,抓出九副“憋十”,剩下的幾把里抓出的牌型里最高也不過湊出一副雜八來而已,終于不得不要人從外搭救。
那一次之后,陳至再沒跟何火全和秦雋一塊去耍過錢,起初他覺得是這兩人帶衰了他的運氣,但是秦雋和何火全之后耍錢有輸有贏,從沒像陳至下場那次一樣,于是陳至也沒得話說,只好認是自己運氣比較衰。
其實以陳至當年便已經(jīng)偷偷進入煉覺途初境的本領來說,如果他肯動用煉覺途威能或者記牌,結局斷不會是那樣。不過那次第一把陳至存著玩心下場,沒有用任何作弊手段,抓出第一副“憋十”之后便開始賭氣,再不肯用盤外招作弊,非要和自己的運氣杠上,才落得那個結果。
秦雋于是干脆改了說法:“這次不一樣,老弟,這次你押我穩(wěn)賺不賠,它和去純靠運氣耍錢不是同一筆買賣。”
“哎……”陳至嘆了口氣,也跟著改口:“那這樣好了,如果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便跟你湊上一注,當作彩頭?!?p> “什么條件?”秦雋立刻來了精神。
“以你的性子,肯定在你自己身上落了不小的注?!?p> “那是當然!”
“只要我跟著落注之后,你敢不抽回你落的那注,我落它一注又何妨?”
“嘶……”
秦雋抽一口氣,仿佛這一下就吸走了剛才的愉快氣氛一般,他讓這股倒吸涼氣之后的沉默一時間接管了兩人對話的氣氛。
直到陳至笑著開口問道:“怎樣,這樣一說是不是連刀術師范之試本身你都信心大減了?”
“……我想老弟你還是給我觀戰(zhàn)打氣就好?!?p> 秦雋最后落下這句話,也放過了陳至。
陳至隨后走到師湘葙旁邊問起她來:“秦雋剛才跟我說南宮勝寒才是賠得高的那方,當真如此嗎?”
“他在胡扯?!睅熛孑兕^也不抬,隨后指了一個方向:“拜那個人所賜,無論是落注的總數(shù)還是買注的人數(shù)都是南宮勝寒那邊多些,兩邊接近一賠二?!?p> 陳至循著師湘葙的指點看去,那是個唇上一縷一字短胡頗精神的男人,陳至沒看到他別著腰牌,但他身邊確實圍著一群刀手同他說笑。
秦雋正好也就在此時跑去和這人搭上話。
“歐陽,你落注是不是落在我身上了?”
原來這人便是老當主南宮雅敘提過的那位歐陽歐陽,陳至終于把人物對上了號。
歐陽歐陽笑中帶諷,酸了秦雋一句:“若全部放開,各論武功,我倒是相信你在勝寒少主之上。
限制住功力只論刀法鋒藝鋒藝的話……嘿嘿,你不要嫌我說的難聽,事實便是不要說勝寒少主這個‘百花谷中第一難關’,就連在場刀手之中都有不少人在你之上。
雖然每次根據(jù)見證的人主張,題目內容都有所不同,壘石廳刀試總是分為‘力勝’‘智勝’‘陣勝’三場不同主題的比試。
僅憑鋒藝的情況下,你是能贏‘力敵而勝’主題的‘力勝’、‘智取而勝’的‘智勝’還是‘陣仗而勝’的‘陣勝’呢?
我看你其中任何一場都是必輸?shù)木置?,自然不會買你勝。”
秦雋不以為然,笑著回了他幾句:“嘿,對賭,那也好啊。難得有個機會掙你的錢。”
光看這兩人的交流,這位歐陽歐陽便是和秦雋不對付,好歹也能維持面子上過得去的那種關系。
南宮雅敘提醒陳至要注意此人,陳至卻實在想不出自己需要注意此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