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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歲至尊

第408章 綠野風煙(其之三)

太歲至尊 果殼里的大杰子 4540 2023-11-17 00:05:00

  “四山兩宗一府司”七大派之中,要說到底哪一派的名望最盛,任誰都難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

  可若要問其中哪一派在江湖中最不出名,卻幾乎所有的江湖人都會思索一番,然后給出一個同樣的答案,而且這個答案必然是道統(tǒng)“四山”中的卓然山藏雪峰。

  七大派以道統(tǒng)“四山”為尊,卓然山藏雪峰為道統(tǒng)“四山”之一,本該跟其他三派一樣,有個響亮的名頭。

  偏偏卓然山既已經在交州南中郡更南,甚至可以說已經出了榮朝能夠掌握的地界,卓然山上有沒有一座藏雪峰,更是江湖中走遍四方的人都未必能跟你明確回答的事。

  江湖中關于卓然山藏雪峰的傳言實在太少,少到大多數(shù)人只知道它是“四山兩宗一府司”之一,更少一些人能夠知道這個組織正是一位道士所創(chuàng),從此歷代統(tǒng)教都要先做道士。

  江湖人中最為見多識廣的,除非他是七大派中任何一派的要緊人物,否則他對于這個門派最多也只能知道如今的藏雪峰統(tǒng)教號稱“雪峰無上師”,成名的功夫有兩項“清濁一氣”以及“道器一如”,你若問他這兩項功夫是什么樣子,他就必然已答不出了。

  所以當這個自稱邊望成的男人說自己出自卓然山藏雪峰,以及和他的胞弟共有一個“雪峰雙獅”的名號的時候,席子和與陳至首先想到的是這個人報出了一個難以考證的身份。

  一個不請自來的客人,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機會接觸過來,報出一個真假難辨的身份來。

  如果這都算不上可疑,那豈不是可以說地中天“摘星樓”的樓主成了江湖中最大的正道棟梁、兗州知風山通明山莊凌氏的人最好說話、天衡府平安司的玄衣衛(wèi)們當?shù)恼怯缰凶铋e的差、修羅道那位“兇皇不擺駕,道主不當家”的修羅道主是天下間做事最有條理的人?

  最可疑的人自己毫不在乎,這位邊望成雖然也移到這一桌上來,報上身份之后卻對滿桌的螃蟹似乎毫無興趣,只繼續(xù)享用自己帶來的一小壺酒、一碟子鹽浸得飽起來的黃豆。

  同樣是用黃豆下酒,不同于兗州,偏南的揚州對于這種小菜的做法不是用豬油去炒,而是用鹽水、茴香先煮再泡,直泡到豆子吸飽了茴香鹽水漲起來甚至漲破、漲爛為止。

  邊望成說完自己的身份之后,陳至他們這一桌上便靜得很,靜到除了師湘葙拆螃蟹的聲音外,邊望成自己填酒的聲音都能顯得一清二楚。

  因為陳至、席子和都已經停下了動作,他們實在好奇這位邊望成找上來的用意。

  江湖人相信巧合,卻更愿意相信所有的巧合背后必有巧合發(fā)生的道理;更老練一點的江湖人,則認為巧合之后的道理若是太過浮于表面,那這道理一定是有人特意放出來給人聞的狗屁。

  席子和在江湖中行走時更多是背著“畫中人”為別人安排的命令奔走,剛剛脫離“更老練點的江湖人”這個行列,對他來說,巧合越巧,它背后的道理必然越不巧。

  陳至自在通明山莊為了威房和其他知風山一帶三派的人設計周旋開始,就已經習慣于把“最老練的那種江湖人”把弄在鼓掌之上,對他來說,巧合的表面越不巧越好,巧合的背后則是越巧越好,只有與渾然天成的連鎖意外而帶來的巧合對抗才最合他的脾胃。

  這兩個人都相信邊望成既然主動接近,又自曝身份,必然有別的用意,起碼也有其他的后話。

  師湘葙仿佛和這一切無關,她只相信如果陳至和席子和遲遲不動手,無論酒還是螃蟹,她都哪怕只憑一個人就能全掃清了。

  而這一點,邊望成也相信。

  所以他一笑,說道:“兩位怎么停下手了,難道不怕你們點的美酒和螃蟹都到了這位姑娘的肚子里?”

  席子和一愣,隨后一想覺得這話有理,左右手一揚雙袖一褪,伸手加入取螃蟹來用的行列。

  陳至并不怕沒東西吃,他的興趣仍在邊望成身上,笑道:“邊兄說了身份來歷,我只是更好奇邊兄既為藏雪峰的人,據(jù)說藏雪峰門人輕易不下山,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揚州沿海的建安城里?”

  邊望成眉毛往中一湊,又用筷子夾了粒鹽水黃豆進嘴里嚼了兩下才道:“原來這位兄弟是不信我的自我介紹。”

  接著他又說:“不信……我也沒什么辦法,大家萍水相逢,我可以說我是從卓然山下山,兄弟你也可以說自己是從昆侖山下山,這樣誰也沒法讓別人信了自己。

  這倒是……要怎么辦才好?”

  陳至一笑,往前探了探身子,聲音也壓低后才繼續(xù)了話:“邊兄如果說的是其他門派,這或許是件難事。

  邊兄偏偏說的是七大派里道統(tǒng)‘四山’中的卓然山藏雪峰,那要證明起來倒并不困難?!?p>  邊望成似乎很喜歡陳至此時故作神秘的調調,配合地稍微往前探了身子,同樣壓低聲音,問起來:“哦~?那請述其詳,我要用怎樣的法子才能在人前說了自己的出身,然后能服了眾呢?”

  陳至繼續(xù)壓低聲音:“江湖中不相干的人,絕對沒法說清貴派‘雪峰無上師’的‘清濁一氣’‘道器一如’是怎么樣的功夫,邊兄若能說得頭頭是道,自然可以證明來歷。

  若邊兄不愿透露師門秘密,藏雪峰的人輕易不涉欲界世俗,邊兄能說清自己為何下山,又為何出現(xiàn)在這建安城的酒肆用酒,也勉強可以?!?p>  邊望成點點頭,道:“好辦法?!?p>  陳至話頭一轉,跟著道:“可如果邊兄的說法連我也不能說服,那就更難談及說服別人,因為我們同席而飲,情分上已經算得上是朋友。

  朋友都不信你,憑什么要更生分的人來信你?我們一定會比別人更信你,你要開口,也可以先開口說給我們。”

  邊望成再點點頭,道:“好朋友!”

  陳至身子退回來些,聲音也不再壓低:“那么邊兄何不現(xiàn)在就試著向我們說說至少其中一樣,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

  邊望成也把身子退了回去,聲音雖然不再壓著頭卻又點了下去:“好主意!”

  席子和這時已經成功吃到一只醉蟹,蒸著的白蟹他也取了一只拆了殼子,見陳至和邊望成這樣一問一答正說到邊望成要如何開口自證,注意力才重新移回這邊來。

  邊望成果然跟著便開始開口:“其實我之所以下山,乃是和舍弟奉了師門的命令,要自己想法搞到些禮物,等到下一個月趕去交州。

  轄教真人‘無上師’覺得自己不適合出面,我們藏雪峰卻和百花谷南宮世家如今的當主南宮乘風有些交情。

  南宮谷主若要擇了新的家主,從此隱退江湖,說不得,我們藏雪峰總是要過去些小輩送禮,這便選定了我和舍弟述真?!?p>  看來邊望成開口選擇的切入點是他的來意。

  “可藏雪峰與百花谷的交情說是有,其實往來從不親密,我和述真都不敢確定攜什么禮物上門才好。

  我們覺得禮物越重越好,所以述真往雍州方向去了,說定要尋得奇珍。

  我則腦袋里靈光一閃,想到聽說許多江湖人出海往兇途島去,要去什么如意齋送禮許愿。

  若找個近海埠頭,豈不是有很多帶著奇珍或者‘異寶’的人走來走去,到時候只要稍加誠意,或許就能讓人讓出寶物,我也便有了送禮的禮物?!?p>  這話說得簡直無異于異想天開,除非邊望成話里的“誠意”其實并不是“誠意”,否則誰肯讓出寶物?

  可邊望成不僅說得好像這話中的道理是理所當然一般,甚至還學陳至先前的模樣,再湊近過去,后半段也壓低聲音來說。

  陳至也沒有點出這句話中任何荒謬來,而是配合地再湊身過去壓低聲音,接道:“好辦法?!?p>  或許是陳至的配合讓邊望成說下去的意愿變得更大些,他的語氣更加神秘:“更何況,我知道有一樣禮物,唯有在這建安城候著才能有一絲機會。

  傳聞那先后禍亂兗州、揚州的惡賊‘閉眼太歲’陳至逃到了海島之上,而他和交州百花谷南宮世家關系錯綜復雜,更在一年前禍亂揚州的時候把百花谷南宮世家的人都牽扯進去。

  我想只要擒住此人,對南宮當主來說一定是一份厚禮,而且這份厚禮,獨一無二……”

  席子和終于按捺不住,插嘴道:“停,你說什么‘閉眼太歲’和在這建安郡才有機會,這話你從哪聽說的?”

  邊望成倒是不吝于回答這個問題:“也許是老天給了個機會,我意外得到消息,消息來源我也不清楚,但越是不清楚,我越覺得是真的。

  消息說為‘閉眼太歲’辦事的人曾經幾次出沒于建安郡,隨后便會不知所蹤月余之久,說這消息的人也說了他的推想,便是‘閉眼太歲’若要重返欲界,定會趕在‘天覽競峰’之前,甚至百花谷南宮世家新選當主之前,而且必然是經由這建安城。”

  陳至已經明白了消息的來源,邊望成的身份恐怕是真的,這位邊望成只怕一路上都沒掩飾身份,從而吸引到了別人的興趣。

  這個“別人”恐怕正是慶家主人慶巒,他先后安排下人手間接試探了邊望成,然后設法投入線索灌輸了邊望成“閉眼太歲”可能出現(xiàn)在的消息。邊望成自己最初恐怕只想尋個沿海的埠頭,去用“誠意”換“寶物”,卻在引導安排之下被引到建安城來。

  今天即便不在酒肆遇上,慶巒的人若發(fā)現(xiàn)陳至等人的行蹤,也會設法調動起這位邊望成追上來。

  邊望成這番話也已經說明了他為何會找機會湊到陳至這一桌上來,他繼續(xù)向陳至故作神秘道:“這消息來之不易,我和兄弟一見如故,所以這消息才只和你們這樣的好朋友分享?!?p>  陳至不動聲色,學邊望成之前的樣子,點了點頭道:“好朋友!”

  邊望成把探出的身子收了回去,他憑一雙英氣的眼用目光把陳至桌上半個身子整個籠住,也不再壓抑聲音,他的眼底透出極具危險感覺的玩味來:“正因為我們這么有緣,彼此又成了這樣的好朋友,我于是有個想法。

  我想留兄弟在身邊,好在那‘閉眼太歲’陳至出現(xiàn)后,一塊聯(lián)手立了這欲界江湖里的不世功勞。

  兄弟若不愿意表露身份,也干脆像我一樣自稱個七大派的來歷。

  我的藏雪峰門人身份不必是真的,兄弟大可以說自己是個殊勝宗弟子之類的身份,同樣不是真的?!?p>  席子和已經悄悄坐直,準備隨時起身把手搭在背后布包的渾鐵槍上。

  陳至則在邊望成的目光之下緩緩收回身子,清楚地答了句:“好主意!”

  可陳至接著便是一笑,他笑得故作神秘,接下來說出來的話更加故作神秘:“然而我若要冒名,我可不會去冒七大派門人的名?!?p>  “哦?”邊望成來了興趣:“那兄弟打算冒什么名?”

  陳至仍然“雙眼緊閉”,他盡量讓自己從此開始吐出的每個字都絕對能讓別人聽清:“我會說我是‘閉眼太歲’陳至本人,若‘閉眼太歲’真的出現(xiàn),他聽到有別人用這個名字,必然會設法來看我一眼,一探究竟!”

  邊望成一拍方桌,字面上地“拍案叫絕”贊道:“好,這個主意更好,簡直好極了!

  若他不來才奇怪,‘閉眼太歲’真要聽到兄弟你用他的名字,他卻不肯走到你跟前來露上一面,那簡直只有兩種可能:

  要么這個‘閉眼太歲’是假的,要么兄弟你這個‘閉眼太歲’才是真的!”

  席子和“哼”了一聲,覺得這兩個年輕后輩互相假里假氣指桑罵槐也該收個差不多了,插嘴道:“那性邊的小子,你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

  若是‘閉眼太歲’果然現(xiàn)身,你打得過他嗎?”

  邊望成笑道:“這確實是個問題,不知道兩位怎么看?”

  席子和篤定道:“我說你打不過,‘閉眼太歲’本事不小,才能惹出那么多亂子。

  更何況我覺得‘閉眼太歲’不會孤身一人現(xiàn)身,身邊甚至可能有武功在其之上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從旁保護,你連‘閉眼太歲’都打不過,就更別想動他的保護者了?!?p>  陳至則不置可否,稱:“世事難料?!?p>  邊望成哈哈大笑,舉起酒樽道:“好!‘閉眼太歲’傳言畢竟耳聽為虛,我也自信就算功夫沒有什么過人之處,難纏的性子卻在藏雪峰上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

  我信兄弟這句‘世事難料’,來,面前都有擺著酒,我們敬‘世事難料’!”

  三人同時仰了一樽,紛紛都知道已經演不下去,三個人的銅樽都落下得極緩,都在想著當酒樽放下之時必然便是敵我同時發(fā)難之時。

  他們沒能發(fā)難,甚至沒能發(fā)作。

  因為另有已經發(fā)作之人,聲音先從樓下蕩上來,隨后人也登上眾人所在的酒肆二樓,就此現(xiàn)身。

  那是七個彪形大漢,為首的一個嘴里喊著的話最能說明他們?yōu)楹螘霈F(xiàn)在這里:

  “誰、是誰在這里看扁我們海波幫?!”

  渾人仍是渾人,愣頭青也仍是愣頭青。

  原來那名年青的店伙計并未老實聽勸去找掌柜談少計價錢之事,而是偷偷溜了出去,真的通過一道他認識的熟人,鼓動唇舌一陣挑撥,把海波幫的人引到了酒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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