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面神”丁道頓一進了黃堅所在的主帳后就已經(jīng)馬上把這主帳的門簾子拉開,用自己那雙眼睛從帳子里盯著外面發(fā)生的一切。
他在等著自己的敵人前來,他已經(jīng)看見秦雋輕松第解決了從旁邊屋中殺出去的三個江湖人。
“口舌至尊”秦雋只打敗了這三人,卻沒取任何一人的性命,他的這點憐憫之心落在丁道頓眼里,得不到丁道頓的半分欣賞。
但是看起來,這個小子將會是他丁道頓即將要面對的敵人了。
丁道頓只覺得這個小子刀法凌厲,卻難免有點婦人之仁,心中已經(jīng)在盤算如何要面對這樣的敵人。
丁道頓一雙眼睛只盯著外面,黃堅在他闖進來后人還沒爬上銀堆,在黃堅再次開口向丁道頓前,他卻已經(jīng)又爬上了那堆珠寶堆,擺出了一副縷臂會之首的威風。
黃堅向背對自己的丁道頓開口的時候,問的第一件事就是外面的情況:“丁先生,外面怎樣,敵人逼近到了哪里?”
丁道頓頭也不回,冷冷對道:“很快就有一個小子將要闖將過來,你我的結(jié)局,也很快將要出現(xiàn)?!?p> 說完這句,丁道頓只微微一側(cè)頭,終于沒有轉(zhuǎn)過眼來看黃堅,只是又補充道:“就算隔著虎皮,那地方應(yīng)該也不舒服,此時你已經(jīng)沒必要再擺派頭。
如果在地面上更舒服點,你就爬下來吧。
你我兩人所剩的時間,也許不多了,你在最后的時候是要舒服些,還是到死之前都要活受罪,端看你自己的決定。”
黃堅一怔,他本來已經(jīng)做好一切心理準備,準備迎接自己的結(jié)局。
可當這結(jié)局變成切實的敵人,步步往自己所在逼近時,黃堅仍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接受不了,他甚至沒有勇氣親眼看著敵人逼近。
“……五、‘五毒不老翁’耿慢何在?”
“耿仙翁遇上了自己的對手,他的機會不多,我更愿意相信就算他能勝過對手,也沒有功夫前來救助。
這一道上已經(jīng)是敵人的主場?!?p> “索、索家父子……”
“你向來知道那父子兩人和他們帶來的那個姓葉的小子全都不可信任,就算他們能夠幸免,也絕不會回頭來救你。”
黃堅問起來的都是好手,丁道頓向他回答的卻并不都是好事。
丁道頓倒是在回答中難得地對黃堅這名老人體諒,他雖然沒有親眼見到索家父子落敗,不過從他的角度卻可以分明地看見索家父子躲進去的草屋轟然坍塌的樣子。
黃堅本來準備好受死的心境,因為自己再燃起求生的欲望而支離破碎,他問過了這些可能有助于局面的好手后,只留下一個疑問。
“丁、丁先生……為何不離老夫而去?這里已成死地,莫非丁先生也覺得敵人不可能放過,所以才……”
“哼,哪里有那么多‘因為’‘所以’?
我敬你只是因為你是縷臂會之首,你也有十足的縷臂會之首做派。那堆銀子就是不錯的布置,讓你擁有種超乎凡人的魔力,吸引我們這樣的敗類為你賣命。
我只是賣出去性命之后,知道反悔無用,干脆不讓自己剩下的人生充滿后悔而已?!?p> “這……老夫不解,望丁先生能指點一二。”
“黃首席應(yīng)該還記得,我初次加入貴縷臂會充當爪牙的時候,其他的江湖人都是叫我‘丁大先生’,是我一一糾正,只留下丁先生三個字?!?p> “是……”黃堅完全不明白為何“疤面神”這個時候提到此出,不過“疤面神”是現(xiàn)在唯一攔在他性命前的保障,他只有把話接下去。
“那其實是因為我家中行二,本來我家就有另一位‘丁大先生’,正是我大哥丁道中。
而我也不讓人叫我‘丁二先生’,因為我不愿意再和大哥扯上半點的關(guān)系。
我大哥‘丁大先生’本是老實巴交的正經(jīng)莊稼漢,直到現(xiàn)在,我也并不知道他是否在生,就算在生,也絕不愿意他知道自己的親弟弟落草為寇,成了江湖黑道上的一大惡人。
我離家不止十年,十年前的揚州澇災(zāi),我想大哥一家未必能撐過去,我卻活得好好的。
‘丁先生’也好,‘疤面神’也罷,我自己的因果讓我活到現(xiàn)在,我不想讓大哥沾上半點兒。
正是因為他是老實人,在欲界里,老實人比大惡人難得得多了,我希望他一輩子都是老實人。
而像我這種不老實的,在江湖里滾打到現(xiàn)在,就只圖一個活得漂亮,死得干凈!”
黃堅嘆了口氣,他開始明白丁道頓的意思。
揚州刺史黃現(xiàn)是他的侄兒,如果他有丁道頓的這種想法,一早就不會讓自己的侄兒卷進自己的事兒來。
可縷臂會之所以能在揚州做大,正是因為背靠揚州刺史的種種方便,從一開始黃堅就沒有丁道頓這樣立場的根基。
丁道頓不一樣,丁道頓一早就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條不見光的黑路子,他只悶頭走到底,把自己不愿意卷進來的關(guān)系全都斷掉,他自己來當這些江湖惡人眼中的神明。
“疤面神”之名在揚州黑道之上屹立不倒,固然是拜“雙面刀鬼”梅傳仁那一刀所賜,丁道頓本人又何嘗不是成名主因?
活得漂亮、死得干凈,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
但是丁道頓如果保持他現(xiàn)在的作風,就在這里赴死,他毫無疑問可以做到。
黃堅明白丁道頓話里的意思后,又多少再起了必死的決心,他咯咯笑起來:“呵呵,看來老夫倒是真該好好和丁先生喝上一頓才好。
可惜老夫貪杯,私藏的好酒喝到這個時候,已經(jīng)一滴也不剩下了?!?p> “不必!”丁道頓仍是頭臉也不轉(zhuǎn)回來稍看黃堅一眼,“我一向只為自己一個人喝酒,從來也不為任何其他的人,只有這樣的酒,喝起來才夠痛快?!?p> 一個人喝酒最能灌醉的只有自己,所以這一醉為什么不能只為自己?
“疤面神”丁道頓的信條就是自己承擔自己所作所為的因果,黃堅如今才真正了解這個人,他不由得吞了口口水,他想象不到這樣的人這樣喝酒,嘗到的是什么滋味。
那會不會是比用財力搜羅美酒的自己嘗到最好的美酒更有滋味的喝法?黃堅無從知道,因為除了丁道頓自己外,沒人品得到這種滋味。
黃堅一心想要將縷臂會埋進江湖,可他從沒想到僅僅丁道頓一個看起來能夠用銀錢收買的江湖敗類已經(jīng)這么難懂,江湖對他這個淺嘗輒止的人來說始終還是太遠了。
“人來了!”
丁道頓只說了這一句,就邁步走進雨中,要親身去迎秦雋。
被秋風帶歪的雨水是斜著飛落的,“疤面神”丁道頓雖然之前沒有進入急雨之中,卻整個人身上早就已經(jīng)濕透了。
秦雋停下了腳步,他萬萬沒想到“疤面神”丁道頓在他沒走近之前就已經(jīng)出來持刀相迎。
“以虞待不虞”本來是“疤面神”丁道頓自己給其他江湖人安排下的策略,可他偏偏自己主動沒有采用這種方式換取優(yōu)勢,主動提前走入雨中來迎接到來的敵人。
這到底是因為他太有自信,還是太沒自信?
秦雋懶得去想這一點,他的目光越過丁道頓壯碩的身形,望向他身后的大帳子。
“你身后的人,今天我們一定要殺。”
秦雋雖有“口舌至尊”的外號,平時說起話來也是廢話連篇,可到了有的時候,他這個人卻是一句廢話也不愿意多講的。
現(xiàn)在正是那種秦雋不愛講廢話的時候。
丁道頓在這個時候,也不愿講半句廢話:“想殺這個人,先過我‘疤面神’!”
說完這句,“疤面神”丁道頓將鬼頭大刀向地一戳,他把刀立在腳下,整個人恍若這大帳子前的一尊門神。
“疤面神”丁道頓是縷臂會惡人中的一尊神明,如今肯拜他的惡人們都已經(jīng)死傷得差不多,可神明仍是神明,有著神明的威嚴。
“很好……”
這一次,秦雋直接橫起刀來,擺出一副自己馬上要上的臨戰(zhàn)姿態(tài),沒有再來罵句莫名其妙。
他聽南宮尋常簡單提過一句“疤面神”丁道頓的悍勇之姿,相信這名毫不取巧的敵人一言一行中確實有種不可思議的神力在。
這神力的真相,也許只是一股信心。
秦雋卻從來不缺乏對敵的信心,陳至之所以能夠佩服秦雋,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大丈夫有所必為有所不為”這一點上秦雋從來沒打過折,在必做之事的面前,秦雋總是充滿了信心。
秦雋的信心,又何嘗不能看做是種神力?昔日藏刀門一役中,秦雋橫刀相救藏真心,藏刀門上下早就認為秦雋手中的刀就可以堪稱神刀。
“神刀永傳”,符合俠義的刀就是神刀,秦雋本人就是“神刀永傳”這四字信念最好的化身。
一口行俠仗義的“神刀”,一尊庇護諸惡的“神明”。
秋雨漸緩,秋風稍平,是否自然也不愿意過多干涉這一戰(zhàn)的過程,向兩位難得的交戰(zhàn)者俯首表示敬意?
“殺——?。 ?p> 秦雋提刀沖上前去,腳步激起落地雨水一大片水花,他的身子也整個沖破雨幕。
“來——??!”
丁道頓提起刀來大步邁進,他巨大的身形因為雨水的洗刷而更像一尊神像。
交戰(zhàn)第一招,秦雋橫刀平斬而去,丁道頓手中那口鬼頭刀如霹靂一般劃破平靜,向秦雋這一刀落下!
兩刀向交,“鏘”地一聲刀鳴,秦雋欲推進橫刀逼退敵人,丁道頓刀上一抖,一股彈勁卻在刀刃之上爆吐,震開秦雋相逼之刀。
兩人同時變招。
秦雋刀拖身前,“刀行劍圓”之法轉(zhuǎn)變運刀軌跡,以“夏姬八斬法”中最強拆擋斬法“宣后拒囂狂”準備防守反擊。
丁道頓之刀震開秦雋第一擊后,卻是直起直落,再以一記力劈強勢劈斬下來。
這次未曾交刀,秦雋就已經(jīng)感到丁道頓凌厲的刀威,想到敵人必然是以煉技途的精妙控勁把力合一處,這刀的鋒芒并非“宣后拒囂狂”之招能夠彈開。
秦雋來不及變刀,就算以“刀行劍圓”之法的自然流轉(zhuǎn)之勢也不能,他改撤步后向平一躍,整個人從丁道頓一刀的左側(cè)躲開。
丁道頓之刀落空即停,刀風挾帶不凡威力,在地上留下一道長印。若在干燥的土地上,此刻秦雋就可以聽到爆裂之聲,可地面已經(jīng)給雨水打濕,秦雋只聽到沉悶之聲,也完全沒看到地面的濕泥給這一刀的刀威向兩邊翻得跳起來。
丁道頓提步再前,還以自己右腳挑起一塊飛起來的濕泥塊,踢向秦雋方向,用這塊飛泥作為自己刀招之前的掠陣。
秦雋完全沒看清是什么向自己飛了過來,他不敢以刀相對露出破綻,只運足煉體途“超脫血身”境界威能強化自己的左側(cè)身軀堅韌度,要硬吃飛來之物的勁力。
這個舉動,終于讓秦雋遭遇丁道頓變招刀路之時,手上的刀有充分的空閑變招護身。
丁道頓腳步連踏,手上的刀更是左右各斜劈一次,兩刀均生赫赫之威!
這正是丁道頓獨門刀法鋒藝中的一記極招“萬鬼同哭”!
兩招斜劈,引出凄厲破空風聲,真如冤魂白日宣哭,抒盡死者悲戚之情。
秦雋倉促之下再拖平刀身,硬接兩刀,“宣后拒囂狂”之招果然不能彈開這口鬼頭大刀,秦雋肩頭吃傷,手中平凡長刀已經(jīng)卷刃。
縱然如此,秦雋忍痛還是飛起一腳來,不偏不倚踢中丁道頓揚刀未收的右手,為自己爭取到后撤機會。
丁道頓也已經(jīng)判斷出秦雋是名煉體者,只有精湛煉體者才會在這種受傷情況下不顧刀威,仍能及時運起體力來反擊。
秦雋后退一步,手上一抖,發(fā)現(xiàn)手上單刀從中卷刃,刀型已經(jīng)整個殘破不堪再用。
他抽出背上的“銀鱗陷陳”,“十三名鋒”刀光一現(xiàn),丁道頓身形馬上停滯。
這也是秦雋得到此刀后常用的戰(zhàn)法,利用“十三名鋒”信息入腦的時機,創(chuàng)造一線優(yōu)勢機會。
秦雋要對對手還以顏色,他傷到的是左肩,縱然有煉體途威能的加持可以很快復原,卻因為雨水浸入傷口而變得沒那么容易,更不能在一時運起左半身的力氣來。
所以他這一刀,用得是僅用右半身的渾身力氣就可以施展出的單手斬法,刀尖向下一點一挑,貫入不凡勁力反揚之招。
——“夏姬八斬法”中,最具氣勢的一路斬法“翻天徹地刀鋒大逆卷”!
“十三名鋒”訊息入腦的短暫時機,“夏姬八斬法”中氣勢最盛的逆斬斬法鋒藝。
同樣的戰(zhàn)法,卻迎來不同的結(jié)果。
秦雋只見自己刀逆斬揚起之時,“疤面神”丁道頓那張因為“雙面刀鬼”留下的刀疤扭曲的面龐露出狡黠的笑容。
丁道頓的刀路,更是在秦雋徹底揚起逆斬之刀前就有了變化。
果殼里的大杰子
身體恢復很多,連載再開。 停載期間帶來的不便,謝謝各位讀者的寬大和耐心。 作為報答,數(shù)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