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漸靡之洞

　　陳至、秦雋、南宮尋常、南宮勝寒四人靜待艙室，閑聊到無聊，秦雋干脆直躺便睡。

　　南宮尋常也漸無聲音，南宮勝寒是堅持開口到最后的人，但是最后也停歇下來，不知是睡是醒。

　　陳至以煉覺途“無微不至”初境威能直覺糾正自己默數(shù)節(jié)奏，保證自己一息一默數(shù)的計算正確。

　　到了后面，他也懶得繼續(xù)默數(shù)，數(shù)字也高過了八千息以上。

　　到得靜默久了，一點聲音就能把四個人一并喚醒。

　　四五個船員下到艙室，暗示已到地方，將四人的繩索和蒙眼黑布解下。

　　帶頭的是個皮膚黝黑面上沒須的漢子，這人四肢短小精悍，眉毛很粗，自稱包果漢。

　　包果漢告知四個人：“船已經(jīng)開進(jìn)連環(huán)寨各寨主會見客人的‘漸靡之洞’，四位貴客可以自行下船，只要不往洞口處走，沿著火把道路就能去到‘漸靡之洞’的會客廳‘水月仰天’?！?p>　　秦雋本來想酸這是哪出裝模作樣的把戲，可畢竟這是到人家地盤，主事之人也輪不到他，合該是那南宮尋常。

　　南宮兄弟兩人當(dāng)先走在前面，這是處不知道靠著水路哪里盡頭的石洞，石色偏青，給火把一映是呈亮橙之色。

　　這處石洞容得下如此大船，也是難得，陳至心想這里或者應(yīng)該不至于到了海上，而是云江在揚州支流的一處末端被那條山上水路匯流之處。

　　如無意外，更應(yīng)該是只有經(jīng)由隱秘水路才能進(jìn)入。

　　不足百步，便見洞中石壁一處凹進(jìn)有更為通明之光，漸高石路也正到盡頭。

　　南宮尋?；仡^，向其他三人一點頭，雖然不知道他來沒來過，但是顯然只有這一處很可能就是那剛才船員中為首的包果漢所講的“水月仰天”。

　　四人先后踏入，明白了這地方為什么叫做“水月仰天”。

　　這里乃是一處上無遮蔽直接天空的陷洞，要不是現(xiàn)在月亮已經(jīng)不在當(dāng)空正中，真能從這里看見月亮。

　　洞口上圓緣打在石壁里了好多塊不知是鐵是錫的板子，反射上方的光亮，使得這洞中之洞顯得更加明亮。

　　唯一稍遮著光明的，乃是三丈多高快到陷洞上緣用四方鐵鏈栓在正中的一頂木籠，木籠四方留空隙，從下方也看不出上面有沒有頂。

　　木籠下面是實的，從四方空隙中透出火光，應(yīng)該是有人坐著。

　　除了入口，更高些丈許更是高低不同一方一個小洞，其中六七個洞口也有火光透出。

　　陳至馬上明白了這些設(shè)計的用意：這陷洞顯然是人工開鑿成這個樣子，十二小洞代表十二寨的首腦，一定聯(lián)系著其他入口進(jìn)入的一條小道，一旦持燭來到洞口便可由內(nèi)透出火光。

　　而那處木籠，從下方看著不大，但是應(yīng)該也可足坐一人，應(yīng)該是為萍水連環(huán)寨總瓢把子所設(shè)。

　　如此安排之下，各寨首腦誰也不用知道其他首腦是誰，使得各寨是哪些村寨以及首腦身份更為隱秘。

　　南宮勝寒小聲酸了一句：“這哪里是什么‘水月仰天’，根本是‘坐井觀天’?！?p>　　南宮勝寒這形容雖不好聽，不過處在眾人位置確實十分合適，如果不論規(guī)模，此處正像是個井底。

　　秦雋則沒壓低聲音，怪道：“你這么說是把咱們自己說成井蛙了不是？！莫名其妙！”

　　這句話一開口，隨即因由石壁回響傳了上去，顯然開鑿時設(shè)計者也考慮到了回音傳聲的部分。

　　“水月仰天”上方，隨即蕩起幾種不同的笑聲。

　　秦雋先是一窘，然后怒喝道：“媽的，笑屁啊笑！”

　　笑聲卻不是因為秦雋這一怒收住的，而是一個高處更有威嚴(yán)的聲音鎮(zhèn)住了其他的笑聲：“安靜?。?！”

　　上面代表十二寨寨主的不敢出聲，作為客人的四人更不好先出聲。

　　高處威嚴(yán)聲音顯然來自木籠之中，想必是萍水連環(huán)寨總瓢把子。

　　那總瓢把子又以威嚴(yán)聲音開口：“百花谷貴客提出要求太過倉促，這時只及時招來了騰蛇、青龍、六合、天一、太常、天空六寨寨主。

　　也便罷了，眼下十二寨寨主也算到達(dá)半數(shù)，召集各位來此與貴客定議，只是為了決定兩件貴客提出而連環(huán)寨從來不做的事?！?p>　　南宮尋常覺得奇怪，向上方握拳行禮，大聲問道：“總瓢把子，容我疑問，江湖往來交換情報以及要求幫忙傳言乃是常事，難道連環(huán)寨卻從來不做這兩件？”

　　總瓢把子提到兩件，南宮尋常自然知道萍水連環(huán)寨押后交易貨物是發(fā)生過的事情，那就只能是買取情報和幫散傳言這兩件事。

　　而這兩件事在江湖里算是稀松平常，南宮尋常有疑問也是合情合理。

　　總瓢把子答得卻簡單而合理：“連環(huán)寨聚在一起，講究的就是個‘萍水相逢甘苦與共’，情報有其來源，傳言有其出處，都是可能暴露各寨位置的行為。

　　所以萍水連環(huán)寨從來不做這兩種買賣。

　　今天也是看在南宮少俠和幾位貴客身份，讓各寨自己決定是否聽幾位貴客詳說原因，再自行決定是否愿意響應(yīng)要求。

　　今天來到的六寨都已經(jīng)明白要求，只等四位客人說明因果，如有寨子愿意冒著這個風(fēng)險響應(yīng)，也是他們自己的事?！?p>　　原來如此，既然說到這個份上，南宮尋常也只好說明事情，從派出刀手到冒犯“天童子”因而趙洞火生了怪病，到因此而不得不押后交易。

　　最后，南宮尋常提出明確的要求：“所以我們此行的兩個要求，一是希望能打聽到‘切利支丹’或者‘切利支教’、‘天童子’的下落。

　　二則是，有名叫做柳三嚴(yán)的人物，我們希望散出此人已經(jīng)到來揚州的消息，由此或許能引‘切利支丹’的人露出蹤跡?！?p>　　總瓢把子威嚴(yán)宣道：“貴客已經(jīng)聲明來意，說清由頭。各寨可以對不解處發(fā)問，如無疑問是否響應(yīng)要求，則有各寨自己決定?！?p>　　一處小洞“呼”地一聲，火光一時轉(zhuǎn)紅，隨后總瓢把子再次開口：“青龍寨主，是有發(fā)問，還是要作響應(yīng)？”

　　那小洞中青龍寨主開口，這是個中氣十足的男聲：“我發(fā)問，請問南宮少俠、南宮小俠，貴谷刀術(shù)師范雖然難得，不過似乎也不必單為一人在揚州大展手腳。

　　請問百花谷南宮世家，是對揚州有什么涉足的想法嗎？”

　　秦雋翻了個白眼，就算有，難道人家還會講給你聽嗎？

　　他想道，真是裝神弄鬼裝久了真會讓人把自己當(dāng)個神仙，對這種家伙今后可要敬而遠(yuǎn)之，一定不好打交道。

　　南宮勝寒越俎代庖替自己兄弟開口，銀鈴般的聲音傳到上空：“是，這算揚州土地上的事務(wù)。

　　但是青龍寨寨主的疑問未免太過不合適。

　　首先，畢竟傷的是我們百花谷的人，要追究到什么地步，按江湖規(guī)矩也是我們百花谷的事。

　　然后，揚州‘自掃門前雪’，萍水連環(huán)寨向來只做貨貿(mào)，不涉勢力爭斗。就算在揚州土地上大展拳腳，好像也和萍水連環(huán)寨未必有關(guān)，更別提貴青龍寨。

　　最后，‘切利支丹’也好，‘切利支教’也罷，在江湖和民間的定位模糊不清，倒是更可能和貴萍水連環(huán)寨沖突明顯，沒理由先來追究我百花谷這名正言順的江湖派門。

　　莫非貴萍水連環(huán)寨或者干脆是貴青龍寨，和‘切利支’什么玩意的早是一伙兒？”

　　青龍寨主聲音再出：“南宮小俠說得對，我沒更多的疑問了。

　　只是最后一句誅心之論不用再出，我青龍寨放個明顯的消息告訴你們：玄衣宗已經(jīng)有人跟進(jìn)此事，是以青龍寨不愿意在這事上發(fā)揮任何作用，僅此而已?！?p>　　南宮勝寒眼珠一轉(zhuǎn)，道：“好，這條消息作用說大不大，青龍寨主想換多少銀錢？”

　　青龍寨主卻沒再答。

　　陳至明白南宮勝寒和自己想到同一點，是以趁機(jī)出言試探，倒是省下自己開口的麻煩。

　　又一處小洞轉(zhuǎn)為紅光一剎，總瓢把子仍是問：“太常寨主，是有發(fā)問，還是響應(yīng)？”

　　這處的太常寨主是個低沉女聲，聽不出歲數(shù)：“我有疑問，寨中兄弟所說同來另外兩位是叫‘閉眼太歲’陳至、‘口舌至尊’秦雋。

　　兩位是兗州知風(fēng)山通明山莊出來的人嗎？”

　　陳至、秦雋一同皺眉，怎么會有人好奇到自己身上？

　　陳至只好開口答：“我兄弟二人正是出自兗州知風(fēng)山通明山莊?！?p>　　太常寨主笑一聲，道：“你們兄弟的名聲倒是有些差，江湖上傳來些消息說你們是陰謀擾亂知風(fēng)山一帶江湖局勢的陰謀家，最后殺死山莊同仁‘玉蕭竹劍’出逃。

　　不過，這倒不是重點。

　　重點是，有人托我尋找兩位傳話，這是我私下應(yīng)下的事，于是也正好傳了，請總瓢把子示下是否可行？”

　　總瓢把子接道：“既然太常寨主私下應(yīng)人，只要明白其中風(fēng)險就好，畢竟最后如果暴露貴寨位置，結(jié)果也是貴寨消受?！?p>　　陳至向上行握拳禮，道：“請?zhí)Ｕ髅魇緜髟拑?nèi)容，以及是何人拜托傳話？”

　　屬于凌泰民的“聲音”，只在陳至耳邊響起：“傳出你們名聲的事，這應(yīng)該是我的做法?！?p>　　凌泰民雖然許了“玉蕭竹劍”的生死，卻做出這手提防，希望通過江湖傳言和回饋能夠隨時掌握陳至、秦雋二人行蹤消息。

　　陳至并不在意，到天覽競鋒之前，自己也確實需要些江湖名聲坐實自己的江湖地位，才好在參與之前不會因為弄到“鋒牒”或者“十三名鋒”而被一些人認(rèn)為是無名之輩心生想法。

　　惡名也是名聲，總能省去不少麻煩。

　　太常寨主繼續(xù)道：“傳話之人要求保密他的身份，我就只說內(nèi)容，這內(nèi)容當(dāng)眾說倒是也不礙事。

　　傳話是‘十二之?dāng)?shù)，只需一半?！?p>　　青龍寨主所在小洞又閃一次紅光，不等總瓢把子示下青龍寨主就已開口：“什么意思？”

　　太常寨主笑道：“我可也不明白什么意思，說不定這兩位義兄弟知道意思。

　　又也許人家想借我口告訴這兩位少俠說我們萍水連環(huán)寨開會只用到了一半這條規(guī)矩。

　　具體的，誰知道呢？”

　　照歲常的“聲音”在陳至耳邊響起：“相信不用我多說，你也明白。”

　　陳至點點頭，即使是作為對太常寨主的回應(yīng)，這點頭也絕對不突兀。

　　陳至于是再行一禮，向上道：“多謝太常寨主，這句傳話我確實收到了?！?p>　　雖然沒有“切利支丹”干涉萍水連環(huán)寨的證據(jù)，另一處確實和萍水連環(huán)寨確實有所合作的一方，則通過這種方式告訴陳至他們的存在。

　　“薛冶一脈”起碼和萍水連環(huán)寨中的太常一寨有所聯(lián)系。

　　這句傳言出自“殺體”照歲常，用意其一是讓可能會找上萍水連環(huán)寨的陳至明白這一點。

　　至于另外一點，則是具體的內(nèi)容，十二之?dāng)?shù)顯然不是指萍水連環(huán)寨，而是“薛冶一脈”手中的圓盤。

　　那圓盤至少只要在十二處位置上填充六位，就可以發(fā)揮作用。

　　“殺體”照歲常有陳至的記憶，知道陳至知道圓盤的存在，他放出這條消息，是要讓陳至明白“薛冶一脈”陰謀重點關(guān)節(jié)。

　　有“閉眼太歲”陳至在外為威脅，只有這個威脅夠大，照歲常在“薛冶一脈”內(nèi)部才能順利掌握更大的權(quán)力。

　　再一處洞口紅光閃現(xiàn)，總瓢把子宣道：“天空寨主，你要發(fā)問，還是響應(yīng)？”

　　天空寨寨主聲音蒼老：“如果百花谷不在意傳言無法查證來自我寨的源頭，我有辦法幫助散布柳三嚴(yán)到達(dá)揚州的傳言?！?p>　　南宮尋常行握拳禮道：“謝過天空寨主，只要能夠傳開，我們并不重視傳言形式。”

　　何語晶的“聲音”在陳至耳邊提醒：“上鉤了，這是以攻代守的守勢辦法。

　　天空寨必然掌握‘切利支丹’的動向，知道這傳言內(nèi)容瞞不過‘切利支丹’，他也無法分辨?zhèn)餮詢?nèi)容真假。

　　干脆假意幫助，將傳言散布的工作接下。

　　如果讓我來說，他所謂有辦法就是通過‘切利支丹’掌握傳言，再由‘切利支丹’的人手自己傳開傳言，這樣當(dāng)然怎么查也查不出天空寨的位置?！?p>　　陳至同意何語晶“聲音”出于守勢的分析。

　　對于萍水連環(huán)寨，他有了進(jìn)一步的了解。

　　另一個極擅聽話中涵義的人更能了解話中意思，通明山莊莊主凌泰安的“聲音”響起：“萍水連環(huán)寨未必真是十二個村寨，而是十二股江湖或者民間的勢力。

　　這些江湖勢力中如青龍寨，是要和玄衣衛(wèi)避開的存在。

　　太常寨甚至可能是某處極適合收集‘十三名鋒’消息的派門，才給‘薛冶一脈’選上合作。

　　天空寨更可能是民間勢力，所以‘切利支丹’更為方便和他們串連。

　　最神秘的，則是……”

　　陳至明白大爺凌泰安“聲音”的意思，萍水連環(huán)寨這種形式有利于進(jìn)行暗中的合作，如果說哪一方掌管水路，又能和兇途島勢力串連供貨，甚至可能只是十二寨之中一股勢力。

　　這其中最可怕的是那位定下規(guī)矩的總瓢把子，如果細(xì)想一點，他可能不掌握任何資源或者實力，單憑武力和智慧來保障萍水連環(huán)寨這種形勢的存在。

　　憑借這種形式，陳至相信如果自己有“試劍怪物”或者起碼能贏“燃指善女”的武功，也能做到同樣的事。

　　而先前那種接頭形式的原因也可說明了，顯然就算出了問題，只是割舍一寨或者幾寨實力，換個據(jù)點就可以讓萍水連環(huán)寨再現(xiàn)江湖。

　　陳至仰起頭，目光透過自己的“閉眼”，觀察高處木籠。

　　木籠里的那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如果往可怕里想象，會不會整個江湖都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陳至突然明白“漸靡之洞”的名稱涵義：滴水可穿石，磨索能斷木，水非石之鉆，索非木之鉆，其中之功乃漸靡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