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治郎中”張鄲對趙洞火的病情依然毫無頭緒,要留在這里幾日親自照看這名病人。
當然,這也讓他提出了很是可觀的診金,多留一日就是三兩,藥費仍要另算。
此外百花谷更要為著名病患多盤幾日容棲客棧,并負責所有人的吃喝。
對此,張鄲自有一套說辭:“病人癥象古怪,更無飲食意欲,我要親自見他吃喝幾日,或許能找出這病由頭來?!?p> 聽到這話,南宮勝寒一愣:“這一說來,好像趙洞火已經四五日沒吃沒喝了?!?p> 這番話惹得張鄲再惡瞪一陣南宮勝寒,道:“這么重要的情況你卻不早說?!人三日不食尚在正常范疇,三日不飲簡直天下奇聞。
要我說,你們或者真去把什么‘天童子’或者‘切利支丹’尋出來,如果這能救治,也不必勞我費神。
飲食仍要按時送來,就算這姓趙的不吃不喝,這幾天我也要在這房住下總要吃喝?!?p> 在張鄲看來這大概就算交待完了,隨后他就把其他人攆了出去,閉上房間門戶。
出門之后,藏真心就已經感到疲勞,秦雋趕緊要她去乙字房休息,然后去馬車里座下翻點川芎給她嚼著。
行程以來,各路醫(yī)者開了不少不同的方子,使得各種藥材多少都有些。
到了這會兒,南宮尋常才找到機會向自己弟弟介紹這三個人,趕緊道:“這位陳至陳兄弟就是當年在陽陵救我一命的那位密醫(yī),剛才另外的是他結義兄長秦雋和他的愛侶藏姑娘……”
說到這里,陳至不得不打斷:“愛侶一事不要當他們兩人講,這兩人別扭到極點,只會說‘還不是’。
事后這兩人卻不免要怪罪我亂說話,到時候會很麻煩?!?p> 南宮尋常馬上道:“我明白,秦兄弟會用感情勒索你,故意裝作生你的氣后要么像你要錢要么要好處,是嗎?”
南宮勝寒驚道:“那聽上去,你這結義兄弟還真是個人渣欸?”
南宮尋常長盯了南宮勝寒一陣,南宮勝寒娥眉一蹙道:“干嘛?我不一樣,我那叫做生活中的智慧?!?p> 南宮尋常不再用古怪眼光盯著南宮勝寒,南宮勝寒卻有更多好奇:“對了,說你是當年能把我大哥也救回來的密醫(yī),那剛才趙洞火的病情你怎么看?”
陳至不得不再次解釋:“我只能治療外傷,用的也不是醫(yī)術?!?p> 南宮勝寒露出不解的神情,南宮尋常于是幫陳至解釋:“陳兄弟是所謂‘孽胎’,有異能在身,可以將別人的傷勢轉到自己身上再改由他來養(yǎng)傷?!?p> 南宮勝寒顯然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孽胎”,這時候上下不由得多打量陳至好幾眼。
陳至卻向來很不喜歡別人打量自己,趕緊問出自己想到的另一個問題:“恕我直言,趙洞火身為貴谷之中刀術師范,似乎也沒為其大費周章的道理。
南宮大哥,你們此行真沒別的目的?”
南宮尋常四下望了望,一時沒別的人在場,壓低聲音道:“本來是打算接收了這批刀手后去接另一批貨,不過眼下只好多耽些時日,所以才作此安排?!?p> 南宮勝寒也不再打量陳至,卻怪南宮尋常道:“大哥,這事情能夠跟外人講嗎?”
南宮尋常卻道:“講講無妨,我們要去取用的貨只有我們用得到,無關人毫無利益牽扯,是難對這批貨動心思。”
但凡是貨,定有價格,陳至覺得這說法有趣,不免直接相問:“是什么樣的貨?”
南宮尋常也不避諱,道:“樹苗和花種,怒界有些同類卻不同種的花樹和花種,百花谷卻要用來育種?!?p> “丁卯火刺,也在其中嗎?”陳至幾乎是馬上想到當年雀房山上給凌絕和“小三口”趙燭影帶來好大麻煩的毒花。
蕭忘形也曾坦承提過當年的丁卯火刺毒粉是“摘星樓”提供,如果說當年“摘星樓”也是從怒界買得,可以說明怎么會有那么多毒粉可以用。
這個猜測,卻是錯了。
南宮尋常笑了笑,解釋道:“那東西不在其中,丁卯火刺雖然是稀世之花,卻只能在欲界培育,原因相信和‘秘境’也是出于欲界有關。
而且丁卯火刺多粉無蜜,只以風媒不經過蟲媒,百花谷也養(yǎng)之無用。
就是些普通的花類而已。
怒界之花移至欲界培育,水土不同,成活也是困難,即使成活也難可出種采苗。
所以有關的花類,我們都要委托江湖上另一組織代為聯(lián)系,設法經能過兇途島的船只捎回。
價格雖然高了些,信用卻是很好?!?p> “萍水連環(huán)寨?!标愔两Y合自己知道的江湖傳聞,算是猜到了他們要尋的交易組織。
萍水連環(huán)寨乃是十二寨村落,據說都分布在云江入海之前一帶,大部分都在揚州境內,只是是哪十二寨,卻沒能由外人知道。
萍水連環(huán)寨傳說和海外兇途島有固定的往來,而兇途島又有怒界船只往來,這個猜想合情合理。
正因為萍水連環(huán)寨是哪些村落至今無人查出,其作風又不像一般的江湖派門而更接近于貨物商量,雖然出了頗多好手,在江湖和民間之間搖擺的地位也堪稱神秘。
在差不多十年前揚州大澇之時,朝廷和江湖勢力著手解決澇災也從萍水連環(huán)寨采買不少貨物,而萍水連環(huán)寨的供貨好像渾不受到澇災影響,從此名列江湖五大神秘之一。
青州地中天“摘星樓”、兗州望海角“如意齋”、揚州難舟灘“萍水連環(huán)寨”、涼州法義寺“野狐禪”、益州陷龍坡“唐家堡”。
五大神秘之中,除了“如意齋”經過知風山一帶之事無論所在地和真實背景都已明了,其他四個組織都是雖知地名卻無人知道據地何處,更別說背景來歷。
南宮尋常道:“確實是難舟灘萍水連環(huán)寨,不過陳兄弟不要問我這組織的底細。
這組織同我們交易也是通過人接上頭,我們連據地都不知道,交易也在他們指定的村落進行,卻不能肯定那處村落就是萍水連環(huán)寨十二寨之一。
對了,關于‘切利支丹’的事情,陳兄弟可否進一步詳說?如果可能,或許在之前還能著手找出這些人。
百花谷如今只有十五名師范,趙洞火如有機會我們自然是希望救回?!?p> 陳至本來就打算以報答百花谷讓張鄲為藏真心治病的恩情為由頭,牽扯進百花谷的事務里,此刻自然不會隱藏所知,只是這點上實在也所知太少。
陳至直接把所知和盤托出:“去年初春,通明山莊鑄號接到一筆粗工鑄場的民間訂單。
我沒記住訂貨的形制等東西,只記得是一口氣出了一百七十兩的價錢,訂了千余件應該是小雜貨的物事。
這單去年三月就已經交畢并毀模,我連模子和圖樣都沒見過。
只能以平常的開價考慮,每樣東西的成本遠比農具更加不堪,料用也應該只是銅鐵之類,而且如果按照數(shù)量和出工的速度看,每樣東西應該都不會太大……”
說到這里,陳至突然靈光一閃,直接下樓而去。
南宮尋常和南宮勝寒都是不解,卻也只好跟上。
下樓之后,仍在廳中聽著兩名張鄲學徒交待的刀手們也沒多看陳至一眼,陳至則直奔柜臺,他依稀記得這里眼角余光撇過有樣東西。
柜臺之后一直有幾樣東西懸著,大多數(shù)都是假玉之類,陳至找到了想要找的東西,用手摘下。
這樣東西他曾經就見過,只是剛才也沒把很多事情聯(lián)系起來。
南宮尋常和南宮勝寒兩兄弟這時候已經跟過來,南宮尋常趕緊道:“我們跟客店老板保證過不改變他店里的格局布置,這些應該都是老板自己的東西?!?p> 陳至則道:“那我們有必要找出老板來問這件東西的來歷了,如果粗工鑄場當時所造是這個東西,我絲毫不會意外。”
陳至把手中物事亮給南宮兩兄弟看,那是雜鐵鑄成的金屬物事,大體上是個十字形狀,只是一豎稍長。
在今年的四月份里,藏刀門一事中,那名“蕭忘形朋友的朋友”也曾經亮出過同樣的東西問那“浪風范客”。
當時“浪風范客”管這東西叫做“十字架”。
“十字架”、柳三嚴要找的組織、“切利支丹”、“馬道烏”、宣教者“天童子”……
陳至不自覺興奮起來,如果能證實這樣東西和“切利支丹”有關,這些線索有足夠的理由串連起來,揚州似乎正在發(fā)生什么奇怪的事態(tài)。
這一天的晚上,另有一名人循著相近的線索找到揚州來。
“浪風范客”靜靜點燃棗木管“煙斗”,只是抽了一袋煙,他找到的人就同意他去見這個教派的首領。
循著“十字架”和“切利支丹”這兩條線索,“浪風范客”找到的人居然是一群普通的村民,這讓他多少有點失望。
不過隨著這些村民的帶領,當見到這些村民口中的“切利支丹”時候,這人的裝束讓“浪風范客”眼前一亮,知道自己絕對沒有找錯。
他見到的男人以欲界的標準算是非常矮,身披在怒界叫做羽織的裝束,頭束發(fā)髻,背上一口長刀也是怒界“太刀”形制。
“浪風范客”不由得開口問:“你就是‘天童子’?”
這個怒界人答道:“我不是,你想要見到‘天童子’,只能由我?guī)ьI并陪同?!?p> “浪風范客”思忖一陣,透過墨鏡打量這個怒界打扮的男人,道:“可以!”
作為殺手多年,除了那古怪的老頭兒柳三嚴,“浪風范客”對多數(shù)人都可以憑借觀察加上煉覺途“無微不至”初境境界威能的直覺回饋判斷敵人的強度和交戰(zhàn)習慣。
眼前怒界打扮的男人行步以左腳為軸,力發(fā)右腳,右手繭更厚為主力手。
其身動之時雙肩平齊,無壓肩習慣,武技應該是走大開大合的路子,站定之時雙膝微曲,是隨時有備接戰(zhàn)的心態(tài)。
“浪風范客”判斷這名男人應該是名煉體者,奔襲應該是其強項,弱點并不明顯,這應該是名不輸自己的高手。
既然是自己找上門的,對于見面,他沒法從自己的角度提出任何過多的要求。
男人轉身,“浪風范客”手提尖頭杖跟上。
幾步之后,走在前頭的男人停步,頭也不回道:“如果你這樣懷著殺意,我不會讓你去見‘天童子’?!?p> “浪風范客”在“墨鏡”之下的眼睛透出欣賞,自己已經收斂殺氣,前面這人還是察覺到自己在尋找合適的殺人角度。
“浪風范客”只道:“我是名獨行殺手,這是習慣。
如果你覺得這點實在需要顧慮,不見那‘天童子’也無所謂。
我只是有些問題想問,如果答案是我所想,我們有足夠的理由聯(lián)手。
你能夠回答這些問題,我一樣可以跟你談。
只是你需要跟我報上姓名,這才是禮貌?!?p> 止步的男人仍不回頭,思索也沒思索,答道:“示現(xiàn)流,東鄉(xiāng)斬我?!?p> 這是一名地道的武者,對于報上姓名毫無顧忌,“浪風范客”覺得他應該也是名不錯的殺人者。
對于這種人,“浪風范客”可不會吝惜稱贊之詞:“你的程度相當之高,我甚至覺得你的實力應該和我相仿或者更強。
我的問題很簡單,只有兩個,第一個,‘馬道烏’是什么意思?”
男人這時候轉回頭來,雙手從袖子里抽回在上衣之內環(huán)抱雙肘,直盯著“浪風范客”。
這個動作也讓“浪風范客”想到那名柳三嚴。
男人只是比之前更仔細打量了一下“浪風范客”,就回答了問題:“‘馬道烏’是讀音,用欲界字換,可換成‘魔童’。
這個稱呼是一些人對‘天童子’的叫法,你從誰口中聽到過?”
“浪風范客”咀嚼“魔童”字眼,并不直接回答,而是繼續(xù)開口:“這和第二個問題有關,一名老者,約莫五六十歲,以手刀為劍劍法高絕。他是獨眼,自稱‘柳三嚴’。
你們對這個人有印象嗎?這就是我的第二個問題?!?p> 男人反過來念叨了好幾遍“柳三嚴”,最后像是自語又像是作答道:“‘牙各優(yōu)’。”
“嗯?!”“浪風范客”眉頭一皺“那是什么意思?”
男人轉回身,道:“這個詞的意思是‘柳生’……看來你確實應該和‘天童子’直接談,跟我來吧?!?p> “浪風范客”則不明白這人的意思,覺得自己必須多問一個問題:“這個人曾經說自己殺過三萬七千人……”
這一次,自稱叫做東鄉(xiāng)斬我的人明顯動搖,暫止腳步。
“這一點,他說的完全屬實?!?p> 東鄉(xiāng)斬我用似乎壓抑著情緒的口氣答完這一句,繼續(xù)向前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