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凡白借馬返回知風山,藏刀門門人已經收回三具尸身。
南信鄉(xiāng)和其他可能存在的薛冶一脈隨時可能會對藏刀門動手,人數(shù)和戰(zhàn)力都在未知。
通明山莊剩下五人均認為,是再和藏刀門門主藏神威重新商定事情的時候了。
這次,他們將不得不直接指出藏刀門暗藏“十三名鋒”。
時至夜晚,地點仍在修心殿。
這一晚的修心殿,燭火雖明,難將“義薄云天”橫匾上字跡映得清晰。
白天迎進最多陽光的所在,夜晚也因失去陽光的庇護顯得更為昏暗。
陽光畢竟充沛,雖無法處處深入,卻能保證滿堂明亮。
燭火畢竟微弱,縱使增設多處,無法遍照四處陰影。
這一次的修心正殿,藏刀門一方少了一個人,多了一口刀。
那是“護刀”元老宋符生特意請出,藏刀門所藏神刀“千人斬”。
“千人斬”刀長二尺七寸,連柄共重九斤二兩。
如果從鑄藝的角度,這口刀連好刀也算不上。
陳至最先想到藏刀門專門請來這口“鎮(zhèn)門之寶”的用意,藏刀門突遭此事,權衡之下決定徹底服從通明山莊凌氏,撇除參與針對凌家嫌疑。
這次服從也許只是暫時,卻可能從此抬不起頭來。
這一低頭顯出的勇氣,并不比橫眉冷對帝王怒斥更少。
陳至偷偷看向宋符生,認為此人最可能是促成這次藏刀門門主改變意見的關鍵。
作為這次的服軟表態(tài),也許自己這邊人并不需要擔心藏刀門會否認“十三名鋒”之事,甚至可能他們會直接承認收藏“十三名鋒”。
陳至開始擔心起凌泰民,“小老板”之前通氣時是做了對方會否認的打算,如果對方坦蕩承認,計劃一亂或者反而因為怯生心理沒法做出保障應對。
那位一直盯著通明山莊幾人的“神威”元老曹云冬,此刻又到哪里去了?
藏刀門門主藏神威道:“本門創(chuàng)門之初,以‘神刀’立名,以‘聚義’立信,以武藝立威。今日通明山莊弟子在本門眼下遇害,本門難辭其咎。
本門主在此立誓,定竭盡全門人力,護著五位上下周全。
眼下之事在本門主看來明顯:通明山莊凌家必有強敵,南大俠失蹤在前,兩位少俠遇害在后,意圖已經明顯。
也有一事不明:凌家小五爺既能想到派人回知風山送信求援,何不一并回去保住自身?”
凌泰民事先心中演練多時,開口還能接?。骸伴T、門主雅意,晚輩心領,晚輩卻有另一種看法。
實不……不相瞞……通明山莊鑄號興起之初,曾、曾把多名當時天下第一鑄號‘平陽號’匠師收納入鑄號?!?p> “小老板”話頭打住,他實以他自身的能為已經作了一番努力,話頭起到說明內部之事,誠意已出,剩下的都可以由旁人代為說明。
藏神威不知道話題為什么轉到這里,他們做好的打算本來是承下通明山莊凌家要求,順道承認收藏“罻羅”之事,再將“罻羅”交出盡快送走五人爭取維持之前凌家和門派的關系。
可既然對方主動提出凌家秘辛,其中必有需要說明之處。
回頭一看宋符生點點頭,藏神威知道自己該接下來話頭發(fā)問,便問道:“小五爺這事也說得太遠,就算那和今日事有什么關系,也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吧?”
陳至接道:“說遠不遠,如果門主對當年‘平陽號’之主薛冶的事有所耳聞,當知此人名聲?!?p> 藏神威點點頭,心想這小子之前恐怕就懷疑本門藏有“十三名鋒”現(xiàn)在是終于要提這一點了。
也好,反正本門也已做出決定了。
陳至話題繼續(xù):“我們姑且把這批人稱為‘問題匠師’,當年通明山莊并無發(fā)現(xiàn)問題,這些人卻在暗中培植勢力,也是這幾年才露出苗頭,仍可稱之為‘薛冶一脈’。
工房南信鄉(xiāng)與其中懷疑目標的數(shù)人往來緊密,這次失蹤相信也與此有關,事到如今,‘小老板’認為此事不可再瞞門主。
因為‘薛冶一脈’雖然最終目的不明,能讓他們行動起來的因素,想來最可能是‘十三名鋒’?!?p> 宋符生開始理解意思,他卻有必須問的疑惑:“也就是說,通明山莊近幾年看出那批人有問題?
可當年薛冶坦承要鑄‘十三名鋒’禍亂天下,其門徒激進者已投入修羅道中,若其他的也有問題,何以不相隨共去?
修羅道有‘兇皇不擺駕,道主不當家’的名聲,集世上因故隱遁之人向來無甚動作,不就說明連薛冶最可能暗藏陰謀的門徒也很安分?”
陳至答道:“一分為三,也可互為掩飾。
若論安分,看起來投朝廷的最為安分,投靠通明山莊的其次,遁入修羅道的再次。
可若論實際上的不安分,就算三股相比之下情況比看上去相反,也不是沒可能。
若論證據(jù),‘十三名鋒’經過五十余年仍失落江湖下落不明,便知有人暗中做手。
如果想得再大膽點,朝廷中的‘薛冶一脈’已經做出天下人都看得到的動作?!?p> 宋符生道:“少俠認為,兩年后的‘天覽競鋒’是‘薛冶一脈’的獻策或者推動?!?p> 陳至點點頭,答道:“如果凌家沒有猜錯,三股‘薛冶一脈’各有打算準備,朝廷的一派先動了,隨之剩下兩股也會推進自己的計劃。
無論他們最后的陰謀是什么,‘天覽競鋒’要試圖聚齊天下‘六刀七劍,十三名鋒’,陰謀的重點也必然圍繞‘十三名鋒’?!?p> 這是通明山莊坦承的秘辛,此刻作此坦承,南信鄉(xiāng)失蹤一事事情實已超出了藏刀門的意料。
如果所說是真,代表藏刀門反而是暗中的陰謀家盯上的目標。
“閉眼太歲”陳至用這種隱晦的方式點出事情相關“十三名鋒”,門主藏神威立刻明白這是給了自己臺階。
向下一步,藏刀門將必須為通明山莊凌家保守秘密,不過也將和通明山莊凌家重新建立比之前更對等的關系。
宋符生暗暗點頭,知道這個“閉眼太歲”陳至小子已經因為自己一方請出“千人斬”明白己方即將坦誠藏有“罻羅”用意。
門主藏神威嘆道:“小五爺猜測得不錯,本門實際收藏著詭刀‘罻羅’?!?p> 這話一出,雖然不出意外,畢竟凌泰民心里演練的步驟已亂,他立刻顯出了慌張。
何火全道:“泰民啊,這是好事,你慌什么,正是用得到你的時候?!?p> “‘小老板’!門主這是要和我們同進退咧?!你還不趕緊補上之前跟我們說的一句話。”秦雋也趕緊給凌泰民提醒。
“一、一句話?”凌泰民覺得腦子亂成一團,已經想不出之前商議的時候情景。
“先前你不是說了‘如果藏刀門愿意,從此藏刀門義舉用財用力,也會有通明山莊一份’!你自己說的自己忘了?!莫名其妙!”
先前五人商議之時,其實并沒這么句話,可凌泰民馬上明白此刻需要的是表態(tài),合適不合適自己的表態(tài)都至關重要。
“對、對!我這么說過!”凌泰民趕緊跟上這句。
莫言休喜道:“原來今天要談是為了這個!通明山莊真他娘的義氣,我怎么到今天才知道?!”
莫言休一張紅臉,是正經的糙漢子。之前的話題他完全沒跟上,不礙他此時馬上能跟上這句。
“這是真的?!藏門主,你現(xiàn)在站在凌家那邊,算是怎么回事呢?!”
一聲怒喝從殿外傳來,打斷了開始變好的氣氛。
“落地雕”馮洞云去而復返,正立在殿門之外。
他怎么回來了?藏神威眉頭一皺。
宋符生眉頭也同時皺起,這人回來雖然奇怪,更奇怪的是今日安排了沿路十五名門人隨著等著通報,這人回來卻沒人來通個風聲。
凌有容見過這人,她曾經參與救出山陰幫扣押威房弟子的行動和這人過過手,被數(shù)招擊敗養(yǎng)傷兩月。這只是一年前事情而已。
凌有容立刻護在凌泰民身前。
“老馮?!”秦雋叫得卻十分親密?!澳闩虏皇莵磉€我銀子的?!”
何火全小聲道:“秦師弟,你看他身后。”
秦雋也小聲回道:“看到了,你當我是瞎子嗎?!莫名其妙?!?p> “落地雕”馮洞云回道:“去你小子!那十多兩銀子是你拐我打傷了瑯琊派的人,你張嘴就來,我什么時候真正應了?!再說瑯琊派事后我也問了,人可沒說有賠償和調和這事?。 ?p> 他的身后有三名藏刀門門人躺倒在地,生死未卜。
另有個人存在感重到幾乎讓人忽視旁邊這甚有威嚴的“落地雕”的人,頭發(fā)向后背梳,面上帶著古怪穢界飾品“墨鏡”,白襯黑綢領結,藏青色直挺外衣和窄褲一色其后擺形如燕尾。
“怎么?!說話不算??!虧你是山陰幫的什么勇猛戰(zhàn)將,山陰幫都也是你這款的人對吧?!”秦雋嘴上應對,已經將背后長刀備在手上。
宋符生戰(zhàn)戰(zhàn)兢兢,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盯著那個“墨鏡”怪人移不開視線。
獨有煉途“殺途”初境“殺氣騰騰”威能,無形無質殺氣攝人心魄摧人體魄,體格、心神中一項稍弱者根本只是這“墨鏡”怪人“浪風范客”砧板上魚肉。
門主藏神威、“衛(wèi)道”元老莫言休兩人也趕來門前,各提兵器和這兩人對峙起來。
陳至想起何火全通過扎營痕跡認為曾聚在廢礦空曠地的人至少有五到六人,認為這幾人不過首腦,其真正能聚起來的人數(shù)目尚且不明。
假設那五六人都有南信鄉(xiāng)或者眼前這人的程度,加上實打實算是高手的馮洞云,藏刀門今夜已是定遭惡難。
“神秘高人”蕭忘形也沒有進一步的消息,陳至對于硬碰實在沒有把握。
對方居然在形跡敗露的當晚就襲來了。
馮洞云依然憤怒:“好在這位路上遇到的‘浪風范客’告訴我你們藏刀門暗藏‘十三名鋒’想獻給通明山莊凌家,老子險些給你們這群鼠輩當白癡耍!”
藏神威并不接這質問,叫在修心殿伺候的兩名弟子小聲道:“你們兩個從殿后出去,有機會就帶著真心往城里逃。
真心的性子你們知道,別告訴她出事,就說那里有急事需要做,本門主隨后到。”
門人領命而去,藏神威喝問對面“墨鏡”怪人:“你就是‘薛冶一脈’的人?”
“浪風范客”手杖拄地,輕松對答:“我?我不是。我不過是收錢來幫忙的獨行殺手。
你們這些人沒去穢界玩過,見識真的短淺,你要找的人是他們?!?p> “浪風范客”身后遠處傳來人聲,“殺”聲響徹,人數(shù)怕不下三四十之數(shù)。
宋符生拼盡全力也不能將身子從椅上移開,目光更離不開這“墨鏡”怪人,他只能在心中著急。
藏刀門上下身懷武功者七十七人,此刻不知道對方解決多少,“神威”元老曹云冬也未現(xiàn)身。
余下最能打的一批已經在這修心殿里,宋符生自己年老體衰還沒交手就被這怪人殺氣所懾,殿外就算有其他人剛剛知情也不會是這人一合之敵。
南信鄉(xiāng)終于現(xiàn)身,他人高體壯,半袒上身,手持一口厚重鐵劍,和另一個雖然纖瘦但是舉著柄大圓銅錘的漢子左右兩邊拱衛(wèi)一人。
當中受到拱衛(wèi)之人看起來和陳至、秦雋差不多年紀,一身素麻衣裳,頭未束發(fā)。
這看起來為首的年輕人手中提著一盞鐵框奇型油燈,燈籠透紙照出青紫色光芒。
那是他們在廢礦空曠地造的東西嗎?陳至想到。
對方至少還有一名要人沒有現(xiàn)身。
“浪風范客”再次開口:“這些才是你們找的‘薛冶一脈’。
現(xiàn)在我只希望你們已經找到自己獨特的殺人角度,因為他們請我來不止是為了奪取‘十三名鋒’,我還許了他們一場殘殺的戲碼?!?p> 古怪通黑尖頭手杖被“浪風范客”提起倒持,這就是他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