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那晚最后是睡在學院招待所的,而他的秘密就跟那杯白開水一樣,被李小墨吞進了肚子里。他自己酒醒之后,也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開車回了油城。
整個大二,李小墨最值得欣慰的事就是過了英語四級,并且和陳諾的感情穩(wěn)定。他們這一年只見了兩次面,一次是李小墨在國慶假期去上海,一次是陳諾在暑假來鳳城。
李小墨感覺崔永艷應該察覺到了什么,但她并沒有明確地表示阻攔。只是有一次李小墨的經(jīng)期推后,崔永艷竟催她早點去醫(yī)院檢查,別拖拖拉拉地磨蹭到最后什么都挽回不了了。李小墨隱約覺得老媽是在內(nèi)涵自己偷嘗禁果,搞出了“人命”,正琢磨要怎么跟她解釋,第二天大姨媽就來了,總算還了自己的清白。
但此后,崔永艷總是看似無意地跟李小墨科普避孕套的用法,以及早婚早孕的“危害”,弄得李小墨哭笑不得,又無從辯駁。
有時候,陳諾也勸李小墨要不直接跟崔永艷攤牌,他可以全面配合,但李小墨思來想去,最后還是決定等自己大四考研成功,去上海的事板上釘釘再說。
現(xiàn)在的崔永艷雖然不再像之前那樣約束李小墨,但李小墨內(nèi)心對她仍舊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畏懼,所以等自己確定能去上海了再跟崔永艷說出實情,到時也不怕她突然橫加阻攔了。
相比高中,大學的日子就像身處天堂,沒有大人的嘮叨,沒有沒完沒了的考試,還有自己能支配的金錢和時間。金錢雖然數(shù)額不多,但只要不是大手大腳,也能過得很滋潤;而自由的時間既能用來學習,又能用來參加社團和談一場戀愛,大家只需按照自己的想法來隨意分配,不會再有人指手畫腳。
李小墨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找到了最適合自己,也最舒服的生活方式,雖然不能跟陳諾朝夕相對,但這剛好給了她更多的時間學習。每逢節(jié)假日,她還可以跟室友們逛街、看電影,過一過單身貴族的生活,也是頗為愜意。
董方佳卻認為李小墨這種異地戀談得很沒意思,她就是一個非常需要跟男朋友朝朝暮暮、時時刻刻黏在一起的人。原本她提出想跟陳宇冰一起搬出去租個小房子過二人世界,但被陳宇冰拒絕了。理由是,出去租房子太過引人注目,他倆又都是學校里的風云人物,萬一被人告訴了老師,對董方佳的名聲不好。
董方佳想起自己的系主任確實跟董光耀關(guān)系匪淺,要是被他和方素華知道了自己在大學不但沒有好好學習,還跟男生同居,恐怕真的要直接從油城殺過來把她綁回去了。所以,她最終在陳宇冰的勸說下打消了這個念頭,同時也感覺陳宇冰思慮周全,對他更加愛慕了。
李小墨雖然從小就十分獨立,但人總歸是有特別脆弱和倒霉的一天。比如在這個月李小墨大姨媽的第二天,室友們剛好都有事出去了,她又很想喝熱水,只好捂著肚子自己去開水房打水。
誰料正當她打開水龍頭接水時,她旁邊一個女孩的暖水瓶突然爆了,開水濺到她和那個女孩的小腿和腳面上,兩人頓時都被燙得哇哇大叫。
李小墨雖然感覺皮膚很痛,但相比旁邊的女孩還是稍稍強一點。她扶起坐在地上,疼得渾身顫抖的女孩,鼓勵她跟自己一起去學校門口的醫(yī)務室處理被燙傷的地方,畢竟處理得越早,就越不容易留下疤痕。
于是兩個人互相攙扶著走了五百多米,來到了校門口的醫(yī)務室。李小墨忍著痛,主動提出讓醫(yī)生先處理那個女孩的傷口,等好不容易輪到她時,她已經(jīng)疼得額上全是冷汗了。
女孩的男朋友趕過來,向李小墨道謝之后,把女孩背走了。事后,李小墨的室友們都責怪李小墨怎么沒找那個女孩賠醫(yī)藥費,但李小墨一直認為這就是一個意外,并不是那個女孩明知道要炸,還專門用那個暖水瓶去接開水的,更何況她自己也傷得很嚴重。所以對于這事兒,她只能自認倒霉,誰叫她出門沒看黃歷呢。
之前李小墨心里一直提著勁兒,一定要趕緊過來處理傷口的想法,讓她暫時忽略了身體的痛感,而現(xiàn)在被燙傷的皮膚已經(jīng)處理好了,她的神經(jīng)也不再緊繃,所以姨媽痛和燙傷痛就像潮水一般,一浪接著一浪朝她襲來,且愈發(fā)激烈。李小墨試著站起來,想自己走回寢室,但鉆心的疼痛讓她一秒也難以堅持。她只好打電話給室友,讓她們?nèi)ソ枰惠v自行車來駝自己,畢竟都是女孩,她們是不可能像那個女孩的男朋友一樣把她背回去的。
就在李小墨焦急等待室友的時候,董方佳和陳宇冰突然出現(xiàn)在了醫(yī)務室的門口。董方佳看到李小墨慘白的臉色,和涂滿了藥膏,顯得十分猙獰的右小腿,嚇得半天才說出話來。
“小墨,真的是你啊?剛才宇冰說我還不信呢!你你你……你的腿這是怎么了?”
李小墨把之前的遭遇告訴了兩人,又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沒事的,我室友馬上過來接我了,你們?nèi)ッδ銈兊模艺娴臎]事?!?p> 董方佳卻說:“別等她們借自行車了,要不讓宇冰背你回去吧。你們寢室在三樓呢,自行車也推不上去啊?!?p> 李小墨趕緊擺擺手說:“不用,真不用,我現(xiàn)在好多了,等會她們扶著我就可以上樓?!?p> 董方佳又道:“什么好多了,撒謊也不會。小墨,你真的不要多想,我不介意的,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現(xiàn)在這種特殊情況,讓我家宇冰背你也是理所應當?shù)?,是不是,老公??p> 陳宇冰點點頭,道:“你不介意,我當然也沒問題。”
“沒問題就快蹲下啊。”董方佳先是按住陳宇冰的肩膀,讓他蹲下,接著又把李小墨往陳宇冰的背上拽,“來吧,小墨,別糾結(jié)了。”
李小墨正想著要如何推脫,就見室友馮丹騎著自行車朝這邊沖了過來。她趕緊把被董方佳拉住的胳膊抽出來,多此一舉地朝近在咫尺的馮丹招了招手,說:“丹丹,我在這里?!?p> 馮丹停好自行車,走進醫(yī)務室,對李小墨說:“不好意思啊,我來晚了,找了很多人才借到這輛能載人的自行車?!?p> 李小墨擺擺手說:“沒事,不晚,來得正好,我們走吧?!?p> 馮丹攙扶著李小墨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董方佳卻一把又將她推回椅子上,說:“走什么呀,說了自行車上不了三樓?!?p> 馮丹聞言,也有些擔憂地說:“是哦,你傷勢這么嚴重,恐怕沒辦法上三樓吧?!?p> “對呀,你就聽我的吧,小墨?!倍郊牙^續(xù)勸道。
“我有一個辦法。”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起身站在一旁的陳宇冰開口說道:“小墨這個傷一時半會好不了,肯定要修養(yǎng)一段時間的,而你們都要上課,不可能一直照顧她,所以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送她回家。我記得你們回油城的大巴下午還有一趟,是不是?”
三個姑娘聽了都眼前一亮,董方佳連連點頭說:“對,還有一趟,不過是下午五點的,現(xiàn)在還早呢,等車的這幾個小時總不能一直讓小墨坐在這里吧?我看她都快暈倒了。”
李小墨還想強撐,陳宇冰卻搶先說道:“對,不能一直坐在這里,但是可以去你們寢室呀,佳佳?!?p> 董方佳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說:“對啊,我怎么沒想到,我住一樓,小墨可以去我那里休息啊。你太棒了,老公!”
“嗯,等車的這段時間就讓她先到你床上躺一下,你可以去她們寢室?guī)退帐耙幌滦欣?,車來了之后,我們再一起送她上車回家。?p> 陳宇冰的建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贊同,李小墨也沒有再說什么,這確實是眼下最好的辦法了。
因為是送受傷的女同學回寢室,所以陳宇冰得到了宿管阿姨的特許,可以推著自行車將李小墨一直送到董方佳寢室的門口,這其間還引發(fā)了其他女生們的一陣小騷動。
董方佳和馮丹攙扶著李小墨慢慢挪動到床上,李小墨終于能躺下了,如此舒適柔軟的環(huán)境讓她整個人都放松下來,疲累地閉上了眼睛,甚至連句“謝謝”都忘了跟陳宇冰說。
回到油城之后,李小墨靜養(yǎng)了一個月,她右小腿的皮膚先是起了大片的水泡,又脹又疼,醫(yī)生卻說不能人為刺破,只能等著皮膚自行吸收,否則可能會引發(fā)感染。但后來有些水泡竟自己破了,李小墨偶爾站立時甚至可以感覺到水泡里的水汩汩地沿著她的腳踝流下,滴到地上。
所幸這些破裂的水泡并沒有引發(fā)感染,然而更大的痛苦還在后面等著李小墨。水泡結(jié)痂后,皮膚開始重新生長,這個過程會讓人感覺奇癢無比,卻又不能用手去抓撓,簡直讓李小墨苦不堪言。
除此之外,由于小腿部分的皮膚組織被破壞,也引起了小腿血液循環(huán)方面的問題,每次李小墨改變腿擺放的姿勢時,比如從躺著的狀態(tài),變成坐在床邊,腿在床下的狀態(tài),或者是從坐在床邊的狀態(tài),變成躺在床上的狀態(tài)……都會造成李小墨右小腿長達三分鐘左右的巨痛,要忍耐半天才能緩過來。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李小墨回學校參加期中考試,才慢慢有所緩解。
原本陳諾很想趕到油城去看望李小墨,但被李小墨拒絕了,因為她還沒有做好讓陳諾直接來她家,跟崔永艷面對面的心理準備。
在醫(yī)務室時,看到那個女孩被男朋友背走,說心里一點都不羨慕,是不可能的。李小墨也想過要是陳諾這個時候在自己身邊就好了,她就不用苦惱要怎么上三樓,也不用明明很難受,還要強打精神,謝絕董方佳讓自己男友背她的好意。
不管董方佳怎么沒心沒肺,李小墨認為自己都要堅守好做閨蜜的底線,不能讓別人說閑話。事實也證明,她的擔心是正確的。單單是陳宇冰用自行車把她推到宿舍樓,旁邊還有董方佳和馮丹陪著的情況下,他們都遭受了不少側(cè)目,若真任由他背著自己在學校走一圈,那還不知道會被傳成什么樣呢。
李小墨回到學院的那一天,本以為來接她的是董方佳,卻沒想到等在車站的是陳宇冰。
她一下車,陳宇冰就趕緊推著自行車走了過來,扶她做到車后座上,又順手接過了她的行李箱。
李小墨有些尷尬地看了看四周,問道:“佳佳她……”
陳宇冰說:“哦,她今天要補考,之前答應你的時候,她忘記了,所以只能讓我先過來接你。”
李小墨下意識掏出手機想打電話給寢室里跟她關(guān)系最好的馮丹,但突然想到就是因為馮丹這個時間段有事,她才去找董方佳的。
李小墨無奈之下想了想,還是說道:“要不我再找個朋友過來吧,你一個人既要拉行李箱又要推自行車,恐怕不行吧。”
陳宇冰試著推了一下車,點點頭說:“好像是不行。但是……”
陳宇冰把行李箱的拉桿塞回李小墨手里,然后他推著坐在車后座的李小墨走了一段,行李箱也跟著滑行起來,并不費什么力氣。
“你看,還是我聰明吧?”陳宇冰得意地一笑。
李小墨還想說什么,但人在車上,身不由己,她只好努力低著頭,生怕別人看到自己。
陳宇冰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的口罩戴上,說道:“放心吧,我早有準備?!?p> 看到陳宇冰想得如此周到,李小墨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暖意。也許之前是自己太刻板和固執(zhí)了,說到底人家學長是看在董方佳的面子上才幫她的,而她卻搞得這么扭扭捏捏,實在不夠大氣。
于是,李小墨稍稍挺直脊背,放松地坐在車后座上,任憑陳宇冰推著自己,走向?qū)嬍业姆较颉?p> “謝謝你,宇冰學長?!?p> 陳宇冰笑笑,口罩之上的眼睛彎成月牙,偏頭對李小墨說:“不用謝,改天請我吃飯就行?!?p> “好?!崩钚∧纯齑饝恕?p> 很快到了大三的期中考試,寢室的女孩們輪流用自行車推著李小墨去考場,在此之前,她們也是輪流幫李小墨打飯和打水。這種無微不至的照顧,除了有同寢室的情誼外,還有陳諾專門從上海給姑娘們寄零食和小禮品的面子。
又過了一個多月,李小墨的右小腿總算不再疼痛,而燙傷造成的黑色素沉著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新陳代謝,也全部恢復成了正常的肉色。
這天,李小墨正在獨自在寢室寫作業(yè),寢室的大門突然被人“嘭”地一聲撞開了。她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個人風風火火地闖進寢室,徑直撲入她的懷中大哭了起來。
“佳佳?你怎么了?”
“小墨,我跟陳宇冰吵架了……”
李小墨聽后翻了個白眼,說:“吵架不是很正常嗎?我跟陳諾隔著這么遠還吵架呢?!?p> “不正常,這絕對不正常!以前他從來都是順著我說的,從來不違背我的意思,但是……但是今天,他居然反駁我,還給我臉色看!”
“就你這小姐脾氣,他要是從來不給你臉色看,我才覺得奇怪呢。人家也是很多小女生追捧的風云人物,干嘛非在你這兒委曲求全的?”
“誰叫他喜歡我啊?他說他只喜歡我的。”董方佳嘟著嘴從桌上扯了兩張紙巾擦了擦鼻涕眼淚,李小墨不禁在心里感嘆這大美女哭起來竟然還是如此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到底為了什么事???”李小墨拉過一把椅子,讓董方佳坐下。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點了我不喜歡吃的菜,我一生氣就把菜碗摔了,他居然吼我,還特別大聲,旁邊的人都聽到了。”董方佳好不容易平靜點的心情又再次激動了起來。
“你至于嗎?不喜歡吃那個,你就吃別的唄,至于摔碗嗎?”
“小墨,怎么連你也這樣說?這肯定不僅僅是一盤菜的問題啊。我跟他談了這么久,他居然連我最不喜歡吃的西紅柿都記不住,那不是說明他心里沒我嗎?”
“你別上綱上線啊,沒有那么嚴重。還有,人在吵架的時候都是很不理智的,腦子里想的都是對方的錯處,卻忽略了他對你的好,至少我作為旁觀者,能看出來你們之前還是很甜蜜的,你那時經(jīng)常跟我念叨他有多完美,你都忘了嗎?再說了,你敢說這件事上你一點兒錯都沒有?”
李小墨的一番話說得董方佳啞口無言,表情也由剛才的憤怒,變成了一絲愧疚。
“有錯又怎么樣,反正我是不會先去給他道歉的。”
“那萬一他也不來找你呢?”李小墨反問一聲,但馬上又話鋒一轉(zhuǎn),說道:“這樣也好,你們倆都先冷靜幾天,等消了氣,自然就和好了?!?p> “幾天?要這么久嗎?我可等不了!以前我生氣了,他都是立馬來哄我的!”董方佳氣鼓鼓地說道。
李小墨無奈搖了搖頭,懶得搭理董方佳了,回身繼續(xù)寫起了作業(yè)。
董方佳忽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什么,壞笑著看向了李小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