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焚書的背后

　　“好險啊，樊噲都差點被征發(fā)去當兵了。”劉邦回到家，搖頭嘆息道。

　　“為何？”劉執(zhí)嘉大奇。

　　“朝廷征發(fā)曾經(jīng)逃避服徭役的、入贅給人當女婿的人、還有商販去當兵，準備大舉進攻南越呢?！?p>　　“不是剛剛征兵三十萬打匈奴嗎？這同時南北出擊，也難怪國內(nèi)的兵力都要調(diào)空啦?！眲?zhí)嘉因為時常聽劉邦說天下大事，所以還是知道一點的。

　　“就是啊，要不是樊噲開了狗肉店，不再是走販之列，他不就被征兵走了嗎？那我妻妹呂須就慘啦?！眲盥冻鰮鷳n的神情，“就怕萬一之后又擴大征兵范圍呢？不敢想了?！?p>　　“既然還沒事，就不要和他們說了，省得擔心。”劉執(zhí)嘉無奈道。

　　是啊，還能說啥？有萬一再說吧。

　　“可是，您的老朋友就要難過啦?！眲钚⌒牡乜粗赣H。

　　“怎么？哦，難道王麻子和范販的兒子？”劉執(zhí)嘉全身一震，驚訝道。

　　“是啊，他們子承父業(yè)，都屬于走販，這下可就逃不了了?！眲钅樕珶o奈，“我在郡里下發(fā)的征發(fā)名單里看見了?！?p>　　“唉！當兵不怕，可這是要去南方打仗啊。”劉執(zhí)嘉一拍大腿，又急又氣。這兩個好友兒子的未來可就生死未卜了，得找個時間請他們喝酒安慰安慰了。

　　“其實我和夏侯嬰也實屬很僥幸呢！”劉邦又露出后怕的表情道。

　　“怎么，難不成還要你去當兵？看你武藝高超嗎？”劉執(zhí)嘉略帶諷刺道，人心情不好，說話帶刺是正常不過了。

　　“您都想什么呀？我和夏侯嬰的官司不是剛了結(jié)嘛。幸好我倆都無罪，否則作為失職、犯罪的官吏，就得和黔首一起被征發(fā)去北邊修長城啦。”劉邦向父親耐心解釋。

　　這可真是幸運。

　　對國外南北出擊，那國內(nèi)不會還有什么大動靜出來吧？

　　“國內(nèi)也未可知啊?！眲?zhí)嘉父子相對沉默了一會兒，劉邦似乎知道父親所想，嘆氣道。

　　果然，不久大事就發(fā)生了。

　　“父親，家里的書要保不住了，除了我要背誦的秦律竹簡，其他的都燒了吧。要快，否則被人發(fā)現(xiàn)舉報，那我除了亭長當不成外，還得被抓去做苦工了。”

　　“家里哪有什么書?。课壹矣植凰阕x書人?！眲?zhí)嘉一邊嘟囔，一邊回憶，一邊問兒子，“官府這是要干啥，還不讓人讀書嗎？”

　　“是啊，一句話說不清，你趕緊看看家里有什么書，超過三十天再被發(fā)現(xiàn)就糟了。”

　　“這個是種樹、這個是卜筮之書，還有就是你和交兒幼時識字的竹簡，其他還有——哦，還有一卷你交弟的《詩》（指《詩經(jīng)》），不過你弟弟帶到齊國求學去了，其他真沒什么了?！?p>　　“沒有就好，這些書可以不用燒。大嫂和二哥那里我就不去了，你去叮囑一聲，讓他們也查看一下。估計他們不讀書的，但也以防萬一。這段時間，我有的忙了，要帶人到處去搜書燒書呢，唉——”

　　劉邦轉(zhuǎn)身就要走。

　　“欸，這么急？你倒是說說出了啥事??？”劉執(zhí)嘉在兒子身后念叨起來。

　　“過兩天回來再說吧，你也可以看看官府告示，聽聽別人怎么說的?！眲畲掖易吡恕?p>　　原來，這場焚書運動起因在秦始皇的生日祝壽活動上。

　　秦始皇手下的七十個博士（ps:相當于皇帝國策顧問)里，一個當先出馬，阿諛奉承秦始皇的豐功偉績，讓秦始皇很是高興。而另一個則想反著出風頭，責備這是面諛皇帝應(yīng)當追究責任，還提醒秦始皇現(xiàn)在實行郡縣制，皇帝的子孫都沒有封諸侯王，一旦天下出現(xiàn)像最后篡奪齊國政權(quán)的田氏或者最終分裂晉國的那樣的六家權(quán)臣，那就危險了。

　　這話一出，君臣皆驚得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中。

　　還是已經(jīng)當上了丞相的李斯打破沉默說話了，因為郡縣制是他力主實行的，而這個博士現(xiàn)在還主張分封諸侯，損害了他尤其是采納了他意見的皇帝的威信。

　　李斯認為時代變，那么統(tǒng)治方法也要隨之改變。現(xiàn)在天下安定，可這幫儒生卻借古人古學來指責當今皇帝的施政措施，讓百姓思想混亂，都是讓各家私學和所傳授的各派學說害的，所以要燒毀各家私學之書，百姓只要知道守法和學習實用的知識就行了。

　　“馬公啊，看來你終于沒書可教啦。”在縣衙門前看著告示，聽著百姓講述事情來龍去脈的劉執(zhí)嘉悲哀地想到。

　　準確說是，大半輩子教識字，然后講述儒家經(jīng)典的馬公不但不能教書，連他一生的信仰和精神寄托都被摧毀了。

　　果然，馬公受不了親眼看著兒子焚燒藏書的打擊，不久就抑郁而死了。

　　劉執(zhí)嘉眼看著自己的好友和兒子老師如此遭遇，對這個雄心專斷的秦始皇不由得充滿了憤恨之情，也讓他開始擔心在齊國的兒子劉交了。

　　好在，不久劉交回家了。這也算這場焚書運動中唯一的好事情。

　　一晃，兒子劉交已經(jīng)三十有三了，這次還是帶著楚國娶的老婆和兒子劉郢客一起回來的。

　　劉郢客也快十歲了，天真活潑，讓劉執(zhí)嘉仿佛看到了十歲時候的劉邦，很是喜歡。

　　“給您孫兒起這個名字，一是說孩子是在故楚國國都郢生的，這個客字則說明兒子一直心懷家鄉(xiāng)，我始終還是要回來的呀。”劉交寵溺地地看看兒子，然后又滿懷深情地對父親和三哥劉邦道。

　　“回來好啊，你看你母和我都老了，早點有個正經(jīng)營生安定下來才是。”劉執(zhí)嘉嘆道。

　　如今的劉交外貌粗看沒有多大改變，還是如母親般的清秀俊朗，可是長年在外獨自求學奔波，讓他比一般讀書人又多了一份剛毅的神情。

　　“交弟，這么多年在名師浮丘伯門下，以你的學識才干，想來考取個官吏，那還不是易如反掌？怎么也比我這小亭長要強多了。”劉邦笑著道。

　　可是，聽了三哥劉邦這話，劉交的臉色卻陰沉了下來：“多謝三哥好意，這秦朝的官吏我是無論如何不會去當?shù)?。這回燒書，讓我?guī)煷蟛∫粓?，他老人家病還未痊愈，就催著我趕緊離去免生是非，可憐我和同門申公、白生、穆生都是哭著告別恩師的?！?p>　　“你三哥平時也不都在做壞事，回來暫時有閑暇，有些于民有利的事情你也可以先幫幫他的，就算長長見識也好？”劉執(zhí)嘉小心地為兒子劉邦打圓場。

　　劉邦也尷尬地笑著看著劉交。

　　“這個倒是可以，但我是不會去試為吏的。聽說我啟蒙恩師馬公已逝，我很愿意接替他教人識字——只要認字，將來就可以讀書明理，看清如今這個世道的?！?p>　　劉交的話語堅定中帶著傷感和期望，看來幾天在家里，他已經(jīng)想明白了自己該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