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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文官集團(tuán)

135【民變再起風(fēng)云】

我們是文官集團(tuán) 鶯影瑩盈 1245 2023-03-28 02:18:02

  自五月以來,京城便伏雨連綿。

  清早下了場雨,至下晌又出太陽,于是空氣中懸浮的水汽,被陽光一蒸,又變得濕濡起來。

  陳矩于西暖閣伺候文書,一炷香燃盡,揮散不去的香味尚仿佛也沾染了這種濕濡,又老往鼻腔里竄,黏黏癢癢,就想打噴嚏。

  陳矩只得揉揉鼻子以緩解,可朱翊鈞卻早已忍不住,“阿嚏!阿阿嚏……”

  “皇上……”陳矩立刻神色一緊,先趕忙向門外招呼:“來人!”隨后又上前查看,“皇上?”

  朱翊鈞搖搖頭:“朕沒事……”

  旋而就有貼身近侍進(jìn)來,手里正端著藥盅。朱翊鈞則看著他手里的藥盅,道:“朕只是偶中暑濕,頭發(fā)暈眩,昨夜又腹瀉……”

  近侍走近,輕聲道:“爺,這藥得趁熱……”

  朱翊鈞點點頭,近侍便放下藥盅,小心伺候起湯藥。

  等朱翊鈞服了藥,漱了口,陳矩方寬慰道,“皇上,您要保重龍體?!?p>  朱翊鈞沒接這話,另問:“朕方才瞧,好像還有孫伴伴的帖子?”

  陳矩往案上那堆奏疏瞟去,最上那本,回道:“是……”

  ~2~

  五月的杭州,雨水潦潦,一如京師。

  雨雖惱人,卻總會成全西湖的另一番美景,人說晴湖不如雨湖,湖中紅白蓮花,清芬隱隱襲人。弄雨倚風(fēng),芳華便與山色交映。

  孫隆攜舟一艇,于湖中度酒賞荷,哪怕露影濕衣,歡對時,竟忘了俗世紛擾,及蘇州……

  去年的此時,他就在蘇州。一年了,他始終忘不了那晚——到處是呼喝游走的‘暴民’,空氣中滿是煙熏火燎的焦味,以及驚慌失措地翻墻后,跌落地上的狼狽,還有……申時行那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

  孫隆不想再回憶,甩甩頭,仿佛這樣就能將回憶甩掉。

  于他身旁伺候的,是他的干孫子,卻毫無眼色,正唧唧呱呱說著蘇州來的消息。孫隆暗暗嘆息一聲,還是不得清凈啊……

  “讓你辦的事,已辦了?”

  “事?早辦了,爺爺,”干孫子回道,“上月就已上疏奏請——‘蘇杭水災(zāi),將福王的婚禮袍服未織三運,分作六運,每年二運織解?!?p>  “劉成那邊又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亂民鬧事,跟去年一樣……但小的覺得吧,不能全怪劉太監(jiān)。”

  孫隆聞言,扭頭看他:“不能怪他?你說怪誰?”

  “事有蹊蹺,爺爺,本來四五六月的內(nèi)帑合計要繳三萬兩,還有織造的各項袍緞計有四千四百匹,不知怎么就被別人到處傳,說什么去年罷停的稅又要實行,機戶、織工都人心惶惶,蘇州因此才鬧起來的,再加上春天又發(fā)了水,都傳要蹈去年覆轍……”

  “唉,”孫隆嘆道,“去年葛成,今年又是誰領(lǐng)頭?”

  “還是一個織工,叫管文吧,就是以此借口煽動鬧事的。好在周太守及時擒拿了首惡,解散了余黨,否則還會像去年那般,會死幾個……真是可怕!”

  孫隆苦笑:“這周一悟行事不像朱燮元,為人太過剛狠。蘇州本地士人和百姓都崇尚文雅,他這么做,顯然不是賢守所為,早晚會再出大事?!?p>  干孫子詫異:“原來干爺爺是這么評價周太守?”

  “劉成現(xiàn)在如何?”

  “還好吧,應(yīng)該沒事?!备蓛鹤佑窒肓讼耄暗杏X今年比去年兇險,要是沒有周太守的果斷處置……”

  “你懂啥,去年要不是朱燮元棄剿主撫,事情哪有那么順利?當(dāng)時按察使鄒墀在太倉聞變,早就馳至姑蘇城外,準(zhǔn)備檄捕首從。蘇州如此重要,發(fā)生那么大的事,你當(dāng)官府都沒反應(yīng)?”

  “原來……小的真不知,還有這事!”

  孫隆又嘆了一聲:“就不知這回,皇上要怎么處理?”

  ~3~

  “孫伴伴,有十來年沒回京了吧?”

  “是啊,臣記得是萬歷十四年,孫司禮再次奉命提督蘇杭織造,那以后便沒再回京,到現(xiàn)在可不十來年了?!?p>  “他年紀(jì)也七十多了,杭州倒蠻適合他?!?p>  暖風(fēng)熏得離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不過京師夏日的暖風(fēng)可吹不醉人,這或許就是北方與南方的區(qū)別。

  雨后悶熱,陳矩親自將暖閣的南窗全部敞開,讓新鮮的空氣流動起來,也好吹淡一屋子濃郁的熏香。

  桌案上,攤開一本奏疏,朱翊鈞正攬看,是戶科給事中姚文蔚所上——礦稅傳罷旋行,中外人心惶惶,蘇州之變意在雪憾,其帖有‘天子無戲言,稅監(jiān)可殺’等話,中州之變,毛兵既甘心奏參,其言有‘先反嶺上,后往汴城’等語。其帖其言耳不忍聞……臣謂,民將變而急之亂,速而禍烈。即緩之寬之亦未有綱紀(jì)馳而人心固者……

  如欲收人心、振綱紀(jì),惟撤中使,罷礦稅,力行仁愛之政而已,惟圣明省覽。

  朱翊鈞放下奏疏,沉默不語。

  陳矩察言觀色片許,才嘆聲道:“今次蘇州之變,怪不得劉成……”

  朱翊鈞聞言,抬頭望他:“怪不得?”隨即呵呵一笑,“朕看這劉成,處事為人,越發(fā)向?qū)O隆靠齊?!?p>  “呃,”陳矩只得又辯,“孫司禮這些年,確實對劉成約束有加。而且臣也知,孫司禮視江南如家,視七郡之民如赤子……”

  “孫伴伴垂老矣?!?p>  “故不喜事,漫批且疏于管束。此次禍起乃是劉成的參隨,陸邦新等人,好比去年的黃建節(jié)之流。”

  “那就撤了劉成……”朱翊鈞忽然道。

  陳矩一愣:“撤了?那……皇上又意屬何人?”

  “朕覺得,進(jìn)忠合適,”朱翊鈞仿佛深思熟慮許久,“就讓進(jìn)忠去代替劉成。”

  陳矩只有無奈:“是,臣明白了?!?p>  ~4~

  北方的雨,不盡然都相同。

  東三府下雨,就與直隸京畿不同。先是來一頓瓢潑,然后再連續(xù)灌下七八日,下得不都是雨,也夾雜著不少海鮮,反正老天就是這么任性。

  魏進(jìn)忠哪瞧過這樣下雨的,去年來山東時,滿眼望去,還是一片龜裂的大地呢。

  現(xiàn)在,他又重走這條路,走了多久,雨就下了多久。好在走的官道,車又輕,沒陷在泥濘里,否則,這一趟旅程可不美妙。

  魏進(jìn)忠抬眼望了望烏云壓頂?shù)奶炜?,再看看腳下這條伸向遠(yuǎn)方的官路,終點似乎也不遠(yuǎn)了。他轉(zhuǎn)過身,向身后的隊伍喊道:“就快到即墨城了,都跟上來!”

  自打賈艾從青州營返回益都,沒兩日,他一行人就離開了益都,去往即墨。他把鎮(zhèn)守衙門設(shè)在了即墨,如今衙門已經(jīng)完工,他又怎會在青州久留。

  越來越近,終于能看清即墨城上角樓、城門上的重樓,以及越來越清晰的磚甃城墻。魏進(jìn)忠一行很快抵達(dá)城下,從通濟(jì)門入城,沿街路一直往城中心行去。

  縣治位于城中,鎮(zhèn)守衙門在縣治以西。

  街上空無一人,街道上的積水已經(jīng)漫過腳背,馬車快速經(jīng)過,泥水四濺,沾在鞋上衣上,又是一片狼狽。

  還好到了衙門,也算是到了家。

  直到魏進(jìn)忠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似乎才覺緩過勁來,于是開口罵道:“賊老天!你特么還尿多久?”

  歇下沒一會功夫,小廝急匆匆來報:“不好了魏爺,牢房被淹了?!?p>  魏進(jìn)忠皺著眉頭,又想罵人:“你個比的!淹就淹,管老子求……不對!”他忽然想起,牢房里還有位住客,“人還好?沒死吧?”

  “爺您去瞧瞧吧?!?p>  魏進(jìn)忠只得來到牢房,一下牢房,剛換的干爽鞋襪又里外全濕:“你個比!”他咒罵一句,踩著沒過小腿的積水,往牢房深處走去。

  嶄新的牢房,空曠了些,只是夾雜著一兩聲貓叫,反而顯得異常詭異。魏進(jìn)忠想起詔獄里那只不幸的貓,不禁一個寒戰(zhàn)……

  “喂,王當(dāng)家?王如?!甭曇粼诳諘绲睦畏坷锘厥帯?p>  “魏爺,王在最后一間,”牢頭提醒著魏進(jìn)忠。

  魏進(jìn)忠罵罵咧咧往里走,在最后一間牢房外停住。

  王如海蜷縮在角落里,任積水漫過身體,他似無知無覺。只是仰著頭,眼睛定定看著房頂某處,一張嘴在喃喃,仿佛與人對話一般。

  魏進(jìn)忠也順著他的眼神一同望去,除了黑乎乎一片,啥也沒有。他看向牢頭,問道:“他又‘犯病’了?”

  牢頭回他:“沒有啊,這幾日還好,‘乖’得很勒?!?p>  魏進(jìn)忠皺了皺眉,只覺這話有些不妥,但沒細(xì)想,又將眼神投向王如海,仔細(xì)觀察起來。

  王如海一直喃喃自語,過了許久,終于有了一絲反應(yīng)……牢房外的魏進(jìn)忠還是笑了。

  魏進(jìn)忠離開了牢房,臨走時對牢頭說:“好生看著,他要什么就給什么。只是除了牢房,他哪都不能去……”

  “是,小的明白?!?p>  ~5~

  雨終于停了,

  街道上的積水隨之退去,惟留下一片狼籍。

  劉時敏急匆匆趕來見魏進(jìn)忠,身邊還跟著位宣旨的太監(jiān),才從京城趕到即墨。

  一番忙碌之后,魏進(jìn)忠接下諭旨。又與太監(jiān)寒暄了幾句,遂將他送走。

  太監(jiān)走后,兩人一時無。又過許久,劉時敏方對他道:“師弟,皇上讓你去蘇州代替劉成,你……”話沒說完,但意思已十分明了。

  魏進(jìn)忠沉思,似乎充耳不聞。

  劉時敏臉上不無擔(dān)憂:“師弟,皇上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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