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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憂危竑議】

我們是文官集團 鶯影瑩盈 3360 2022-08-12 07:17:09

  世上哪來的妖書?不過是人心作妖,黨同伐異。

  陳矩閱完今日文書房送來的奏章,只覺疲憊不堪,便起身來到田義書房,想找他討一杯茶吃。

  田義的書房至簡,除了書便是文房四寶,此外無任何花花草草裝飾。陳矩不禁笑道:“靜居燕坐,明窗凈幾,一炷爐香,萬慮消沉,老田你骨子里還是道家本色?!?p>  田義呵呵一笑,遞一杯清茶給陳矩:“這兩年吧,我倒是越發(fā)愛打坐中觀想引氣,阿彌陀佛……”

  陳矩笑而不語,見頭巡茶水已盡,又親自動手烹第二巡。

  “今兒可是為皇上那旨意來的?”

  陳矩點了點頭:“你怎么看?”

  “你不覺得這次憂危竑議的流傳,就像當(dāng)年的山人飛語流傳一樣?”

  “飛語變妖言?”

  “我看這事真要追溯起來,恐怕要從萬歷二十一京察和二十三年的朝覲考察算起……‘御史樊御衡,張位之莫逆故人,皆以考察去’。而戴士衡傳聞乃張閣老私人,曾因薊鎮(zhèn)兵變彈劾過當(dāng)時的薊遼總督孫鑛。但孫鑛得到了兵部尚書石星的支持,而孫鑨又主持了二十一年的京察……

  萬歷二十三年,孫丕揚罷黜了與沈思孝關(guān)系好的丁此呂,因此得罪沈思孝,皇上最終慰留孫丕揚而詰讓沈思孝。東事起,沈思孝主戰(zhàn),又論趙志皋、石星誤國……

  張閣老又懷疑當(dāng)初孫丕揚疏論自己的奏章出自呂坤之手,而呂坤與孫丕揚素厚。呂坤因董范之議得罪申時行,與呂坤相交甚好的喬壁星又因王衡之故得罪王錫爵,而喬壁星與趙南星同為艾穆門下。艾穆,曾因張江陵奪情,與沈思孝一同被杖八十……”

  陳矩嘆了聲:“時德裕、宗閔,各有朋黨,互相濟援。上患之,每嘆曰:去河北賊易,去此朋黨難。動輒爭競,爭競則朋黨,朋黨則誣罔,誣罔則臧否失實,真?zhèn)蜗嗝?,主聽用惑,奸之所會。?p>  田義道:“不過我總覺得還是跟張江陵脫不了關(guān)系,自他死后連著幾位吏部尚書,宋??、陸光祖、孫鑨皆以‘整部體’為己任,使內(nèi)閣不能再像張的時代那樣,對吏部如臂指使。癸巳京察,起了個很壞的頭,就從閣部之爭開始,到現(xiàn)在的首輔次輔之爭,戰(zhàn)和之爭,再加上國本,越來越復(fù)雜分不清了?!?p>  說罷,田義也嘆聲氣。

  “所以,憂危竑議到底是不是戴士衡寫的,根本就不重要,而是寫了之后,就像當(dāng)年樂新爐飛語一樣。散播謊言造輿論,來打壓異己,施壓皇上?!?p>  “但有一點不一樣,”田義搖搖頭道,“樂新爐被判了立枷,戴士衡之流,皇上處置的還是溫和。不過……若再有下次,恐怕就不會這次這般溫和,又有多少人為黨爭而喪命……唉,未可知?!?p>  “是啊……”陳矩不由感嘆。外廷疑揣之人,志在求勝朋擠異己,但誣及宮闈就是將一清平世界化為戈矛角斗之場。這不僅是犯了皇上的忌諱,也讓那些真正心懷遠識的人為之憂心……畢竟宗社大計莫重于冊立東宮。

  “也難怪張位以輔臣之位被貶庶人,從未有過??梢娀噬鲜钦鏆鈽O?!?p>  “別貶為庶人也不奇怪,癸巳之后,趙南星之流同樣是閑住后被貶。丁應(yīng)泰的彈劾,皇上恐怕是真信了?!?p>  “我覺得,皇上未嘗不想用賢致治安,但像王錫爵那樣,以伯鯀傷帝堯之明,石星以樸忠為他人所誤,天下還有忠賢可任?”

  “呵呵,”田義不禁笑了起來,“最近廷推吏部尚書有七人,惟居末的李戴皇上特擢用之。還有兵部尚書,簫大亨一直被推舉,可皇上點了田樂為本兵,想想……”

  一壺之茶,只堪二巡,初巡鮮美,再則甘醇,三巡意欲盡矣。

  兩人對坐許久,茶早過二巡。其實陳矩原本只是想討杯茶來解乏,順便再說說礦監(jiān)之事。

  在五月,朱翊鈞撤回了先前派去浙江的礦監(jiān)曹金,改派劉忠代之。

  早在二月,山東礦監(jiān)陳增進銀一千兩,山西礦監(jiān)張忠進銀八千兩,保定王虎進銀一千五百兩。

  六月,整個朝廷還為丁應(yīng)泰和妖書攪得一團亂時,陳增又進內(nèi)庫金128兩,銀2170兩,寶石六兩五錢,為此還獲得優(yōu)詔獎之。

  除了陳增還有王虎再進內(nèi)庫金五十六兩,銀三千五百兩;河南礦監(jiān)魯坤進內(nèi)庫銀五千兩,山西張忠再進內(nèi)庫金三十八兩,銀一萬五千九十九兩……

  內(nèi)庫不同于承運庫,是皇帝真正的私庫,就在乾清宮以東的內(nèi)東裕庫。自打萬歷二十四年六月開始外派礦監(jiān),如今一年有余,眼見著內(nèi)庫充裕不少,但要修兩宮三殿還是差的遠。

  兩人也知道皇上除了繼續(xù)派出礦監(jiān),還有意加派稅使,而首當(dāng)其沖的正是江南之地。

  田義對于皇帝外派礦監(jiān)的態(tài)度比較持正,在面上他從未對此表示過任何意見。不過,他還是對再派稅使心懷擔(dān)憂。

  “江南這些年遭災(zāi)不斷,我看孫隆的蘇杭織造恐怕已在盡力支撐了?!?p>  “萬歷九年的加派,每年春秋二運,遇災(zāi)常停一二運,到明年能織完嗎?還有萬歷十五年的。”

  田義沒有回答,而是說起外廷上的奏疏:“上月末收到的那封奏疏還壓著呢。”

  上月末,文書房收到工科署科事右給事中上疏題《比歲織造太煩疏》——‘今天下苦織造久矣,頃承運太監(jiān)題催緞匹,一歲之間至于再三,又見應(yīng)天、浙江撫按各以織造供應(yīng)之艱,為百姓爭一旦之命?!裎q造有額編經(jīng)費,其急缺坐派上供袍服,俱空文令之設(shè)處挪借而已……’

  文書房至今還壓著題奏沒有呈上,其實就算呈到皇上面前,也不過留中的命。

  “還不如找個合適的機會,在皇上面前稍微一提,若是遇著心情正不錯時,說不定就解決了……”田義笑著道。

  陳矩?fù)u了搖頭:“難,而且,陛下還有意讓孫隆出任蘇杭稅監(jiān)?!?p>  田義無奈又笑了笑:“難為孫司禮了,也七十高齡了……”

  ~2~

  內(nèi)閣三輔臣,一人被革,一人稱病不出,爾今只有恰巧此時復(fù)出的趙志皋。

  萬歷二十六年六月十二,趙志皋題——“張位昧知于人,致辜圣眷,伏蒙恩浩蕩,特賜寬宥……閣臣素受皇上恩隆曲加優(yōu)禮者,位服官三十年,頗效犬馬之勞……又念其家居江右,路阻數(shù)千,得準(zhǔn)賜馳驛,以免盛暑長途跋涉之苦,則天覆地載始終,感造就之洪恩矣。不勝惶悚墾祈待命之至。”

  六月十五,朱翊鈞就任命汪應(yīng)蛟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經(jīng)理朝鮮軍務(wù),但在二十三日,又改萬世德代替汪應(yīng)蛟經(jīng)理朝鮮。

  到了八月,萬世德還未開赴朝鮮,而在楊鎬走后的朝鮮,他的名字依然被人成天念叨著。

  游擊許國威向國王李昖提議,為楊鎬勒石記功,李昖欣然同意:“當(dāng)于通衢立之,這樣就能人盡皆知?!?p>  不久,果然立起兩碑:《楊公去思碑》和《楊公墮淚碑》,來宣揚楊鎬對朝鮮的功績。由李廷龜作《去思碑》銘文中曰:“云胡不思?公實生之。攀慕莫追,漢城之陽,有祠輝煌。公像在堂,白羽綸巾,立須嚼齦,含噫未伸,英姿颯爽,鎮(zhèn)我保障;沒世瞻想,勒此貞珉,事與名新,罔顧精神……”

  李昖覺得這樣還不夠,又建宣武祠于漢城南,提出應(yīng)以楊鎬配享,并親手題書《再造番邦》匾額,揭于宣武祠。但就差一副楊鎬畫像,無從覓得。

  當(dāng)李昖還為楊鎬畫像操心時,八月十八日,豐臣秀吉在伏見城死去——隨露而生,隨露而逝,此乃吾身。如煙往事,宛如夢中之夢。

  六月下旬的時候,豐臣秀吉已是重病纏身,他特命加藤清正與朝鮮交涉議和事項,只要朝鮮向日本道歉,那么日本就撤兵。

  此時的日本已是強弩之末,由此也見,蔚山之戰(zhàn)確實對倭寇造成了巨大的打擊。蔚山之戰(zhàn)僅僅過去半年,豐臣秀吉就有結(jié)束戰(zhàn)爭的想法。

  在豐臣秀吉臨終前一月,德川家康、前田利家、毛利輝元、上杉景勝和宇喜多秀五大老交了誓書,效忠豐臣家,決定下了他死后的政權(quán)形式:五大佬加五奉行。

  五奉行正如明朝的文官集團,奉行眾在豐臣秀吉政權(quán)里,有相當(dāng)?shù)脑捳Z權(quán)。但五大老卻非明朝的將門,政治上毫無話語權(quán),有實力的大名依然存在。

  豐臣秀吉遺囑里要求德川家康在伏見打理國政,若有問題,由宇喜多秀家代理。而前田則主持豐臣家務(wù),在大阪教育其兒子秀賴。

  八月二十五日,五奉行寫下四封聯(lián)名信,其中兩封交與去朝鮮通報撤軍的使者,另外兩封交給在朝的鍋島直茂,和島津義弘。

  五奉行此時提出的撤軍條件是——其一,朝鮮王子為質(zhì)交給日本;其二,如第一條不能實現(xiàn),則進貢給日本也行;其三,議和之際,撤出其他城池,全部兵力固守釜山城,以加藤為一隊,小西為一隊,輪流戍守,小早川等人戍守對馬,島津豐久等人撤回本土;其四,朝鮮向日本進貢八木、虎皮、豹皮、藥種、清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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