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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文官集團(tuán)

017【將星殞落】

我們是文官集團(tuán) 鶯影瑩盈 4578 2022-08-09 05:52:28

  大軍雖然敗走蔚山,朝鮮海防參議梁祖齡亦提醒楊鎬——“照今倭奴蔚山之?dāng)?,雖遭大挫,而行長、清正等酋尚雄踞全慶,負(fù)山依海,聯(lián)絡(luò)堅城,以緩局老我。”

  在彼此都存在誤判的情況下,楊鎬在大軍抵達(dá)安東后,重新進(jìn)行了兵力部署,與倭寇相持以待。之后回到了王京漢城。

  回到漢城之后,楊鎬緊繃的那根弦一放松,人立馬就病倒了。

  其實還是情緒上受了些打擊,他整日消沉,連家門也不愿踏出半步,直到二月上旬李德馨找到他。

  李德馨一見楊鎬便上前拉住他,急切問道:“楊經(jīng)理,王今日才收到塘報,說您上疏乞休,可是真的?”

  楊鎬懶得費(fèi)口舌,只是簡單回道:“你也看到了,我病了,不堪重任,無益國事?!?p>  李德馨有些著急:“楊經(jīng)理您是好官,不單您,還有麻將軍他們,都是對朝鮮有功之人……”

  楊鎬臉上方露出些許笑意:“德馨謬贊,我楊鎬不敢自詡好官。但聽你所言心中舒服不少,心領(lǐng)了,多謝?!?p>  李德馨又道:“可如今戰(zhàn)事尚未結(jié)束,楊經(jīng)理要是走了,我王還能……”

  “你不是收到塘報了嗎?朝廷已經(jīng)否了我的奏請。”楊鎬笑著道。

  “那您暫時不走了?”

  ~2~

  蔚山之戰(zhàn)的吊詭之處在于,倭寇同樣不敢窮追猛打,反而急切的想要后撤,與平壤之戰(zhàn)如出一轍。

  豐臣秀吉在蔚山之戰(zhàn)后,駁回了諸將退守蔚山、順天的提議,所以太閣發(fā)話,諸將只有不動。正是因此,也迷惑了明軍,不敢對其大意。

  二月十四,

  深受打擊的加藤清正,派了兩名使者向明軍投了議和信——‘因持久累年,軍兵疲困,愿與明、朝進(jìn)行議和,以實現(xiàn)三國太平……議和之地可在慶州,或蔚山舉行’。

  除此,信中還羅列出與明朝達(dá)成和談的條件——第一,分割朝鮮土地;第二,讓朝鮮王子渡海到日本謝恩;第三,大明公主下嫁天皇;第四,朝鮮向日本提交誓書,并保證用不背叛;第五,大明每年送金銀米谷給日本,并恢復(fù)兩國貢市。

  如此大不敬,且狂妄之言,刑玠怒道:“吾恨不得盡啖狂酋與和黨之肉!”加藤曾多次詐降,刑玠并未理會這所謂的議和信,隨后也將倭寇使者拘禁起來。

  事實上,撤退島山之后,明日兩軍小規(guī)模沖突一直都未斷過。

  二月初,島津命門下重新回到晉州城,之前的守勢調(diào)整為攻勢,不斷外出擄掠。

  二十一日,一股200人的隊伍分成三隊,一隊向慶尚道的安陰進(jìn)發(fā),其余兩隊則向慶尚道的咸陽和全羅道的云峰、山內(nèi)進(jìn)發(fā)。

  賊寇出動,明朝聯(lián)軍也隨即出動,只是敵人狡猾,見聯(lián)軍出動立即就撤了。聯(lián)軍搜尋一陣無果只得也撤,不料賊寇見其撤軍,再次殺了出來,在咸陽的登丘附近大肆縱火搶掠。

  二十八日,大雪方停,慶尚道的居昌又現(xiàn)擄掠的賊寇,依然還是島津。

  這回是麻貴派遣了解生和擺塞前去圍剿,兩人于三月一日出發(fā),八日抵達(dá)全羅道忠州。

  只可惜天寒地凍,擺塞途中又感染痰火,竟一病不起,只得于二十六日返回忠清道的振威,但最終因病而亡。

  擺塞去后,其所部兵馬皆有解生統(tǒng)領(lǐng),繼續(xù)進(jìn)剿慶尚道的倭寇。

  麻貴痛失擺塞,自是難受不已。

  但萬歷二十六年的這個春天,才只是很多人厄運(yùn)的開始。

  ~3~

  萬歷二十六年,春闈,

  沈一貫出任主考官,其中一道題目便出自他言——‘君有君道,臣亦有臣職焉。臣隨君側(cè)與無,臣等安在其為盡職也?!?p>  殿試之日,朱翊鈞出題——《帝王之政,帝王之心》,仿佛君臣在遙相呼應(yīng),亦或是沈一貫已諳透帝王之心……

  去年底,百官終是沒斗過皇帝,讓李如松出任遼東總兵。其實也是朱翊鈞直發(fā)中旨,繞過了所有程序而直接任命。

  在四月初,內(nèi)喀爾喀的炒花,聯(lián)合布延汗及小歹青來犯遼陽,過海州入廣寧,李如松得報,領(lǐng)兵馬五千馳援廣寧……

  四月二十日,王京漢城,

  李德馨向國王李昖稟道:“近日遼陽、廣寧之間被韃賊圍住,人不得通行,為督府所送牛羊貿(mào)易的沈彥邦千總都為韃賊所陷。”

  李昖連忙問道:“可是李提督的身死有何曲折?”

  李德馨嘆道:“今日有廣寧來人到楊經(jīng)理衙門密談,據(jù)說……那日,李提督得廣寧游擊曹文煥報,說廣寧有韃子進(jìn)犯,李提督即馳至廣寧……

  “設(shè)教場閱武之際,聽聞城外有一小股韃子騷擾,遂出城襲之,韃子隨即兵退。李提督又縱兵深入,未料到韃子主力有數(shù)萬之眾,趁夜偷襲,圍逼李提督部眾……

  “唉,李提督終究難敵,大敗而身死。副總以下參將、游擊死了五人,千總、把總死了二十四人……”

  李昖不禁奇怪:“既然退兵,他為何還要急著縱兵深入?”

  李德馨搖了搖頭:“不知,或許本就是誘敵深入之計?!?p>  “難道他沒看出來?”

  “據(jù)家丁言當(dāng)時虜數(shù)甚少,想來李提督便馳去搗巢,沒想到在沙磧山外遭遇大股虜賊伏擊。細(xì)節(jié)已不可知,李提督被亂斫而死,裨將李平湖及張玉一同戰(zhàn)死當(dāng)場?!?p>  “可惜,可惜……”李昖搖頭惋惜,“我等如要吊祭,只有待文報出來后為之。”

  “知道了……”

  ~4~

  自楊鎬送走廣寧來人,情緒變得異常低落。

  其實在李如松身死消息傳來的前幾天,李寧亦戰(zhàn)死咸陽沙斤驛,李寧的親兵把總李鸞奮力突圍,僅以身免。

  他至今還記得李鸞的哭訴——“李將軍的戰(zhàn)馬被鐵炮擊中,連人帶馬摔倒在地,那倭賊就趁機(jī)上前亂砍亂斫,李將軍終是力竭而亡……”

  “唉……”楊鎬呆坐許久,才嘆了一聲,仿佛溺水之人,終于能喘出一口氣。

  朝鮮的四月已是春暖花開,王京的景色尤為宜人。楊鎬一直呆在屋內(nèi),似乎并不想走到陽光下面。

  而四月的紫禁城,

  啟祥殿的地暖還依然燒著,恐怕要到五月,天氣完全轉(zhuǎn)暖才會撤下。

  只因這個冬天,讓朱翊鈞感覺從未有過的漫長……

  自四月以來,他夜夜有夢,夢里全是下雪。醒來之后,亦是手腳冰冷,仿佛置身冰窖。

  那些雜亂無章的夢里,有他的皇長子,他見到他在大雪紛飛的日子依然出閣讀書,連暖耳都沒有,兩耳凍得通紅,周身也打著寒顫。可憐的樣子竟像個乞兒,讓他一度懷疑這是他的皇長子?

  夢里,他居然還見到了身陷囹圄到李如松——布延汗的大軍已將他重重包圍,而另一端,張玉所率的一千人馬早已被小歹青全部殲滅,死的無聲無息??衫钊缢刹⒉恢溃€在發(fā)信號讓張玉包夾過來……

  李平湖也被小歹青和布延汗的騎兵圍住,他卻一直擔(dān)心李如松的安危,不斷派人前去,勸他趕緊撤兵……只可惜兩人的通信早被韃子給切斷,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情況到底如何。

  而李如松久等不來兩人,已經(jīng)隱隱猜到恐怕已生變化。于是他再無多想,大喝了一聲:“你們,隨我去搗巢……”

  朱翊鈞眼睜睜看著李如松身陷包圍,就要成為別人的刀下冤魂,急得他頓足捶胸,絲毫不顧帝王尊嚴(yán)向李如松大吼:“李如松快撤兵,朕命你即刻撤兵!”

  快要淹沒在漫天大雪里的李如松,仿佛聽到了他的吼叫,回過頭來,笑著向他揮揮手:“臣得皇上器重,感激涕零,如松無法叩首以謝,但今日誓報皇上知遇之恩!”

  “李如松快回來,不準(zhǔn)冒進(jìn)……”

  “李如松!”

  朱翊鈞猛的睜開雙眼,直勾勾的盯著頭頂上方的梁枋。半晌,才回過神來,不知何時他竟在御榻上睡著了。

  緩過神來,又想起夢境,夢里那個毅然決然去赴死的李如松,他心里竟翻江倒海般的難受起來,“李如松啊李如松,叫朕說你什么好?難不成要像徐渭那樣夸你‘幸余兄弟兩三人,眼見家丁百無半,但有生去無生還?’”

  “糊涂!”

  “萬歲爺……”門外有文書官求見。

  “進(jìn)來吧,”朱翊鈞聽到,很快平復(fù)了情緒。

  盧全手捧奏疏進(jìn)得殿內(nèi),放在朱翊鈞面前的桌案上,然后又小心翼翼道:“皇上,李總兵他……”

  朱翊鈞一揮手打斷:“將他的遺體歸葬順天府,追封其為太子少保、寧遠(yuǎn)伯,謚號,朕也想好了,就賜忠烈?!?p>  “是,臣遵旨,”盧全連忙應(yīng)下,“另外,兵部還題請‘東征裨將楊元南原之?dāng)?,亡官軍二千七百,馬三千四百余,請正典刑’……”

  半晌,朱翊鈞冷冷道:“斬,首級傳視朝鮮各道?!?p>  ~5~

  四月的京城,

  牡丹謝后,芍藥又盛開起來,就像攆趟一樣。

  在城東黃華坊,有一條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胡同,與十王府僅隔一條東城大街。

  這條胡同以前也很熱鬧,但時過境遷,曾經(jīng)的壯麗美景早已不再,攆榖之地大都這樣,舊主新人如走馬燈一般換個不停,唯一不變的卻是依然屹立的豪宅名園。

  過去石亨舊邸有房三百九十四間,就占了整個胡同的一半,而今分成兩處,一處為工部的寶源局,另一處叫宜園,尚保留著一絲舊宅邸的壯麗。

  寧遠(yuǎn)伯府就在胡同口,鄰東城大街,同樣是規(guī)制壯麗的一連排房屋。

  也許這條胡同風(fēng)水太不好,前兩任舊主皆不得好死,而今‘新人’李成梁亦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從三間五架的大門起,就一片縞素,門上的金漆獸面環(huán)也纏上了白布,進(jìn)到府內(nèi),更是滿眼素白。

  而進(jìn)出府上的人不少,皆來吊唁李如松。李成梁送走了一撥又一撥,本打算回屋歇了,只把瑣事交給老二李如柏去應(yīng)付。

  靈堂里傳出陣陣哭聲,經(jīng)久不息,只是哭得有些讓人煩躁。李成梁皺起兩道粗眉,問李如柏:“是何人在哭?”

  李如柏掏掏耳朵,道:“是個書生,說是大哥的朋友,你也知道大哥喜結(jié)交讀書人……”

  “你大哥不是什么人都交,”李成梁一聽,頓時心生不悅,“去,把人叫來我瞧瞧?!笨蘼曋鴮嶋y聽,他都有些懷疑這人是來搗亂,而不是誠心祭奠。

  很快人被帶到他面前,李成梁略一打量,更是心中不悅。面貌丑陋不說,還陰險,他愈發(fā)肯定這人是來搗亂。

  “先生貴姓?”

  “李伯爺,小生姓曒,名生光,文安縣庠生?!卑壣獯诡^不見表情,“乍聞子茂兄噩耗,便專門帶上這許多祭品來府祭奠,只是一想到子茂兄他……小生不禁悲從中來,就忍不住……”

  “先生,”李成梁心中不耐,“先生的心意我們領(lǐng)了,只是我兒與先生的交情還不至于深厚如此,你可休矣?!?p>  曒生光異常安靜,半晌,才聽他幽幽道:“伯爺,小生非哭令子,乃哭我薄命也?!?p>  李成梁眉頭一皺:“何意?”

  “令子曾許我得天下之日,爵我通侯,可沒想到,他竟這么死了……這才悲不自已啊。”

  “什么?”李成梁聞言不禁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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