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程校尉一人凌空飛渡,壓服整個少陽縣城的武裝力量,周熙就有隱隱約約一種大禍臨頭的預感。
前幾日在盛家外宅時,這種感覺還沒有如今這么沉重。
時至今日,大瀾絲毫不借助本地勢力的行事風格,周熙再也無法穩(wěn)坐釣魚臺了。
周家這樣的坐地龍起勢,可比盛家的發(fā)跡史要正統(tǒng)的多。
周熙的曾祖科舉高中探花,一路在大齊朝中做到了三品的高官。
此人宦游一生臨老歸家也是極盡殊榮,那時百姓也是土地投獻成風,最風光時周家占據了少陽五成的可耕種土地。
盛家這種糧行的操作手段,都是周家玩剩下的東西。
不過,周熙曾祖那也是個人精,知道占據如此多的土地資源肯定會召來禍患,毅然遣散了投獻的鄉(xiāng)民,最后還落得了個高風亮節(jié)清廉公正的美名。
只是這天下終究是被欲念大網俘獲的世界,周家還是沒有逃出興衰規(guī)律。
經過五十余年的攀附,少陽城中上上下下幾百號吃公糧的人員中,約莫有四分之一都是周家的姻親故舊。
改朝換代之時,在此地毫無建樹的大齊老縣令,二話不說騎了頭毛驢帶著老仆和家眷就回了家鄉(xiāng)。
可見,此處的縣令在周家的壓迫下,干的多憋屈。
“看來還是有不少人要看咱們周家笑話啊?!?,周熙在書房里拿著一封書信與弟弟周煦續(xù)話。
周煦臉色白皙,身材適中,年齡三十多歲,是少陽城出了名的浪蕩子。
此人頭腦極為靈活,只是無心仕途,若是用心考試,說不得周家可能再出一個探花郎。
葉青川曾經和此人打過幾次照面,章六就經常幫此人處理臟事,收拾首尾。
“大哥,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決定,但是元兒,蘭兒,淳兒都要在今天送出去。”,周煦盯著周熙說道。
周煦平日嬉皮笑臉的時候太多,此時嚴肅的表情反而讓人有些不適應。
“我知道你其實很想退一步,可是那么多被踢出衙門的親朋故舊,都需要你去和大瀾討個說法,你不能退,也不敢退。但是,你也看了大瀾這三位主官的風格,不說他們是不是都有超凡的力量,單說那些制式的傀儡,那是以前能讓我們揉捏的勢力嗎?那硬梆梆的傀儡不會砍人腦袋嗎?”,周煦知道自己的勸說是徒勞的。
“沒那么嚴重。起碼要做點事,什么事也不做,下面人會要們給說法的?!?,周熙回道。
周煦死心道,“哥,我知道你怕那些你完全理解不了的傀儡,想要成全自己,可你也有孩子,也有孫兒,你就就不能放下這些當個普通人嗎?”
“別說了。你今天就走,帶著孩子們去漠州朔城安居?!?p> 兩兄弟都太了解對方,這番交流已是到了極限,兩人都要為各自的人生負責。
只是他們都沒注意到,窗外有一只麻雀目不轉睛的盯著兩人,他們的言辭一點沒漏的被北山軍的辦事人員記錄了下來。
送走周煦,周熙手寫一封私信,差人送入原衙門戶曹的宅子,然后戶曹也差人送出一封信件。
如此這般,潛伏寄生在少陽城的坐地龍緩慢而堅決的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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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川在家里躲了三日,練了三天的神通操控。
“這神通果然是越練越熟啊,不過一次開啟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刻鐘,否則精神會到達極限從而昏迷。”
除開能嫻熟的開關神通之外,他想清楚了一些祈愿的形成機制。
按照他從祈愿之書上看到的任務,首先能明確的是所有人都會產生祈愿,有些人的祈愿赤誠有些人的祈愿功利,這些都是正常情況。
其次,祈愿也分瞬時和長久的。
葉青川在張墩墩身上刷的任務都是瞬時的,不過這孩子著實有些特殊,一思一念似乎都能發(fā)展成祈愿任務。
長久的祈愿也是不少,比如說那丟失了孫兒的瞎眼老嫗。
祈愿之書的機制有點像雷達,它給出的任務編號其實是一定區(qū)域范圍內所有的祈愿。
這跟諦聽神通是有不同的。
諦聽神通探聽的是生靈無時無刻不在變換的思維,而且完全不顧神通之主的承受能力。
這么看來,葉青川還是更喜歡祈愿之書。
更何況,還有抽獎。
今日,葉青川要用諦聽神通去德誠坊,實現(xiàn)他的發(fā)財大計。
太陽剛落山,葉青川叮囑青雨青苗早些休息,就獨自一人朝德誠坊行去。
幾日不出門,桃李巷的街坊鄰居們就多了幾份談資。
站在巷子口的桃樹下,聽了幾耳朵巷里老人說的閑話,無非也都是最近半妖進城使妖法建宅子的事。
這些老人會如此編排這些半妖,一是可能他們理解不了自己看到的事實,二是他們不想理解看到的事實。
搖了搖頭,葉青川快步離開。
夜晚的德誠坊據說休息了兩日,今天剛好又開門營業(yè),他算是趕了個巧。
葉青川再次來到老吳茶寮,心里略微有些緊張。
可見那日的年輕人,多多少少還是給葉青川這個樂天派,帶去了不少心理陰影。
“我已不是昨日的我了?!?p> 葉青川要了一壺茶,喝了兩口給自己打氣道。
今日天氣涼爽,小風這么一吹,叫人說不出的愜意。
趁著這個檔口,少陽城的百姓拋開了眼前的煩惱,擠在這唯一能算得上大眾娛樂場所的老吳茶寮,聽著故事聊以慰藉。
這一壺茶水喝了兩杯,老吳才慢吞吞的登了臺。
這老頭一拍醒目,臉上漏出了真誠的笑容。
“承蒙眾位鄉(xiāng)親父老賞臉,在這清爽的日子齊聚一處,聽小老兒說上一段故事,著實叫人心中歡喜?!?p> “那小老兒今日就說上一段從沒有說過的故事?!?p> 葉青川正打算閉眼開啟諦聽神通,物色德誠坊里的目標,劫富濟貧。
哪知這老吳說起了一段離奇的故事。
早年的時候,詹大爺跟他說過這老吳的經歷,說其人年輕時也是意氣風發(fā)去外地游學,回來之后性情大變,不再好高騖遠。
“行至那寧州中部,夜遇暴雨,我與那同伴尋了個河邊的破道觀就住了進去?!?p> “那道觀已經來了不少躲雨的行人?!?p> “加上我倆將近有十幾人?!?p> “那雨到半夜仍舊不曾停息,而我依稀睡了過去,只記得在夢中有人與我對話?!?p> “那人對我說若是我醒來后立即回轉家鄉(xiāng)不問前塵往事,便可救我性命,只是三十年后會無疾而終?!?p> “我一醒來,身邊的同伴以及行人全都消失不見了?!?p> “此時我略琢磨,便會想起了那荒誕的夢境。”
“我這人年輕時雖然也曾高傲自大,但也分的清楚情況。”
“登時撇開一切,回轉少陽,什么功名利祿,都不如活著重要?!?p> “今日戍時三刻就是小老兒五十二歲壽辰,老少爺們也幫小老兒看看那日的夢中人說的是真是假?!?p> “也叫我這昧了三十年的良心,稍稍好受一些?!?p> 這話剛一落下,老吳就站著不再動彈了。
膽子大的聽眾上前摸了摸他的鼻息,顫聲道,“這特娘的真是無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