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他的未來
梁一飛趁夜回府時已過子時。
梁父與梁母平素歇息得早,中秋宴又被他知道退婚的事后給大肆鬧了一番,眾人最終是不歡而散。梁一飛以為他找上他們時,定得吃上一回閉門羹,卻出乎意料的,剛走到中堂不遠(yuǎn),就見到了人力與女使們陸續(xù)出入,內(nèi)里燈火通明。梁一飛便知,他父親尚還在此。
發(fā)現(xiàn)他終于回了府,他的一個名叫王西的小廝連忙跑了上來。
“哎喲,三郎君啊,您可快些去中堂,秦相公還等著您呢!”
梁一飛冷戾的神色倏爾一頓,“誰?”
王西這才見著他家三郎君一張黑沉沉的臉,頓時也不敢再咋呼了,而是放輕了語調(diào),中規(guī)中矩、事無巨細(xì)地回他道:“秦相公,右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p> 梁一飛鎖眉,邊抬步朝中堂走,邊問:“你說他等我,不是等我爹?”
王西:“是在等您?!?p> 梁一飛眉皺得愈發(fā)深了寸,狐疑不已:“他等我做甚?”
這話王西又哪能知道答案?堂堂一個相爺親自登臨了梁家門,與老爺談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老爺就派人去叫三郎君,不說當(dāng)事人發(fā)懵,他們這些下人更是不明所以。
梁一飛長腿邁入中堂時,秦檜正同他父親梁文昌一并坐在桌旁,桌上酒壺已經(jīng)上了三個,打眼一瞧過去,二人已經(jīng)喝了好一會。
見他現(xiàn)身,梁文昌便放下了酒杯。秦檜視線落到梁一飛身上,開始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梁一飛在梁文昌跟前素來做派膽大,此刻雖知秦檜位高權(quán)重,但也不怵分毫,迎著對方的目光,也掃了對方好幾眼。
秦檜見他如此,滿意地點(diǎn)頭道:“一飛成長了不少?!?p> 即使是父母,也總喚他“三郎”而不叫他的名字,今日忽然聽秦檜這般喚他,語氣甚至透著一股子親昵,梁一飛心生狐疑。
這時,梁文昌提醒他:“可莫忘了禮數(shù)。”
梁一飛這才朝秦檜施了個禮,“見過秦相公。”
秦檜面上的和顏悅色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表情僵了那么一瞬,轉(zhuǎn)瞬又恢復(fù)平常,與梁一飛開門見山道明他來訪的目的:“此次去紹興府辦的事不錯,我想讓你到我身邊來做事,你可愿意?”
替當(dāng)今世上除去官家外最位高權(quán)重的宰相做事,能有幾個人不愿意的?更何況他才區(qū)區(qū)十九。
可梁一飛不解,他為何就忽然被秦檜給選中了。畢竟他去紹興府辦的,不過是一件父親交代的小事罷了,僅憑這件事入了秦相公的眼,未免有一些牽強(qiáng)。
他如此想,也就這么直白地朝秦檜問了出口。
秦檜半瞇了一下眸子,說了一句文人墨客才會講的酸話:“緣份使然?!?p> 梁一飛今日的心情本就差到極致,這會秦檜文縐縐的,不免就讓他腦中閃過月下白衣書生的身影來,頓時心中沉悶難消,便就沒對秦檜的話做任何回應(yīng)。
見梁一飛面上是無動于衷的淡淡神色,秦檜眼中掠過精光,朗笑一聲,改口說道:“你武藝上佳,正是我需要的人?!?p> 因梁文昌是秦檜門客的關(guān)系,近日秦檜多次遇刺的事,甚至有個關(guān)系親近的同行同僚因此殞命,外人或許不知道,但梁一飛曾聽梁文昌飯桌上說過幾回,此時聽聞秦檜的理由,倒也不覺得奇怪。
但他自在散漫慣了,驟然日日有正事要做,且受人管束,他難免有些猶豫。
秦檜似看出他的顧慮,拋出他的條件,同時也是一個誘餌:“上值五日歇息一日,從六品下,都說男兒成家、立業(yè),有官職在身,才算立業(yè),我說的可對?”
稍一打聽梁一飛為何中秋宴上與梁家人鬧翻,然后還大半夜跑出了府,就不難知曉是為了前些時日退了親的那個女人。
秦檜自個就是過來人,對梁一飛此時的表現(xiàn)不贊同,但可以理解。
誰不曾年少時?喜愛個小娘子根本不稀奇,總歸遲早會想明白,只要有權(quán)勢傍身,就能更輕而易舉地得到一切自己渴望得到的。
果不其然,“成家”二字狠狠地戳到了梁一飛的肺管子,他怒氣填胸,細(xì)長的眉眼迅速沉駭下,直直盯著他的父親梁文昌瞧。
梁文昌對他的臉色視而不見,反倒是就事論事起來:“也就是秦相偏愛,三郎你才有這等好運(yùn)。從六品下,多少人為官一輩子猶可望不可及,即使是那三元及第進(jìn)士出身的人也沒有多少例外?!?p> “進(jìn)士出身”四字無端撥動梁一飛的心弦,因?yàn)檫@幾乎是大周上下所有書生最終的目的,他沉下的眸子閃過些微亮光。
他也很覺得莫名,今夜分明第一次見那書生,饒是他乃阿煙的表哥,他依舊從那書生看他的第一眼起,他就很明白,他二人尿不到一壺去。
見他如此,秦檜從座上緩緩起身,走到他跟前,慈愛地拍了拍他的肩。
“不必此時決定,明日辰時你來城隍廟西的小門,去營里試試再說。”
城隍廟與軍營相接,秦檜的意思是要他去軍中,而非是去護(hù)衛(wèi)他?
梁一飛心中一驚。
不等他再言語,秦檜已經(jīng)抬步出門。
送走秦檜后,梁一飛咬牙片刻,壓著的躁火,連同藏起的話,就竹筒倒豆子般地朝梁文昌倒了出來:“我再說一次,我此生認(rèn)定了沈家娘子,除了她,我誰都不會娶!”
梁文昌依舊看著秦檜馬車遠(yuǎn)去的背影,嘆息一聲,“三郎,聽為父的勸,該放下的就放下罷,莫再惦念過多,你的福氣還在后頭。”
這是在說秦檜看重他,梁一飛聽得出來。
梁一飛依舊帶著希翼,反駁梁文昌:“成家與立業(yè)并不沖突!我既可娶妻,亦可同時立業(yè)!愿爹爹成全!”
梁文昌偏頭看他,見那雙與秦相幾分相似的黑亮狹長的眸子露著一份倔強(qiáng),他心里觸動,難言的復(fù)雜情緒涌來,在心中攪亂成一團(tuán)。
沉寂片刻后,梁文昌終是認(rèn)清自己的無能為力,板了臉,力圖打消梁一飛的妄念:“三郎,此事不必再提,休得胡鬧。”
“可我……”
“你還要你娘再暈厥一次不成?”
梁一飛一驚,“娘暈了?何時的事?”
“你走之后?!绷何牟f著揮揮手,揉著額心,疲憊道:“你且去看上一眼罷,幾個兒女,她最是疼愛你。”
從梁夫人屋中出來,梁一飛轉(zhuǎn)頭看了看那屋中的昏昏燈火,一邊嘴角勾起抹自嘲的笑。
再是說疼他愛他,在利益權(quán)勢跟前,依舊覺得他那點(diǎn)兒女情長是上不得臺面的小打小鬧,依舊在勸他往前看。
梁一飛攥緊雙拳,猛地回身朝住處走去。
秋風(fēng)起,梁府院中的枯葉四散飄零,落在他的腳旁,被他踩在腳下。
他孤身一人走在蜿蜒曲折的回道里,檐下的燈籠在晃,搖晃的燈光將人影拉得忽短忽長,他的人像一葉扁舟在水中晃蕩,顯得格外孤寂冷凄。
漸漸地,梁一飛的步子急燥起來,如他胸腹中的火焰,越來越炙熱難消。
他絕不善罷甘休!
要說未來,沈煙寒便是他的未來!
梁一飛在心中計劃時,臨安府城外,秋望園里,才被人輕薄過的郎君痛苦地手捂腰腹,一張如蘭似雪的臉堪比月光更皎白冰冷。
榎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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