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風獵獵,如同刺骨寒芒。眾生丑態(tài),皆為青面獠牙!
又幾日后,沿著后世清水河逆流而上的環(huán)城縣附屬的柳泉鎮(zhèn)附近,人影綽綽!
而在干涸水邊,破爛城隍廟外,是點燃了門前老樹折落的枯枝爛葉。
離開崆峒山香山寺后,神一元望著灰褐色的世道不知何行。
“哥,到底往哪去?”
說話的神一魁,神一元的親兄弟,此時仿若話嘮般發(fā)著牢騷。
神一元摘下頭盔,摸了摸汗?jié)竦哪X袋,隨著冷風一吹,聞言也只是雙手一攤,都是自家兄弟,自然直言不諱。
“我等本也是刀口上添血的丘八,也無有別的關系與手段,可如今這陜西可不好活人,留給咱們這等人的路子,無非是兩條罷了?!?p> “兄長不妨直言……”
居然還有選項,神一魁聞言一喜,做出認真的模樣,他父母早亡,長兄如父,自打記事以來便是神一元照顧長大,所以向來對自家哥哥服氣。
“第一嘛,便是尋得哥哥們的老路子,想來以咱們的本事,還有師傅給的僧戶牙牌身份,繼續(xù)去哪個將軍下頭當個邊軍家丁也是等閑的?!鄙褚辉恢每煞瘢瑓s是與其他相顧一眼,然后再認真回答,顯然果真是做過深思熟慮的認真考量。
“神家大哥說的不錯……”有人應道;
“不錯個雞兒?!?p> 神一魁一巴掌拍在身邊的和尚腦袋上罵道:“兄,你就莫誆這些僧娃兒,咱們怎么出來的不記得了?可別拿這小子開刷,告訴他咱們要去干嘛得了?!?p> 被打的是香山寺原有的和尚,叫做趙奔雷,僧號普能,算起來還是神一元的師兄。
神一元見狀拿出這個玉質(zhì)的煙斗把,也是不揭曉答案,只是白了一眼自家愛打人的弟弟然后對著眾人自顧自言:“萬歷二十年,西北延安一聲雷響,王家胖大小子……扯遠了!”
“萬歷四十三年,北努犯邊,老子奮勇爭先陣斬五級,然朝廷賞賜盡數(shù)克扣,僅僅得銀七兩;幸得上官賞識,換了個馬軍隊長,隨后好交任俠,花錢請客換了幾頓酒錢?!?p> “萬歷四十七年,各地抽調(diào)精銳軍兵遠征后金韃子,老子沒去,又無有金銀打點上官,降職為什長?!?p> “天啟四年,邊關缺響,老子坐視袍澤化為逃兵,連帶受責,降為伍長?!?p> “去歲,朝廷缺響日重,抹去零頭,攏共現(xiàn)在就哥哥一人,朝廷便差了哥哥一百三十六兩半的銀子。后來白水王二舉旗造反,陜西流賊四起。固原邊軍嘩變,神某這一伍便是其中主力之一!”
“而后來的事情你基本曉得了,咱們被固原大兵所迫,幸虧師傅老人家收留,才有了與你有這師兄弟的緣分?!?p> “如今哥哥告訴你這些事情,不是要顯擺哥哥們的本事與無奈,只是要教你們明白,這世道咱們這等人,投軍連自個都養(yǎng)不活,是沒前途的?!?p> 神一元有些回族血統(tǒng),五官粗鄙彪悍,加上頭頂上的寸頭還有臉上的虬髯,像極了說文里面的魯提轄。
“貪官污吏!”神一魁恨恨的道;
“既然神家兄弟都這么說,那當官兵自然是不成了,說走便走,咱們也做個哥哥這般響當當?shù)臐h子?!毕闵剿律系男『蜕袀兩裆婀?,似乎還有些向往做賊的生活。
“呃!”神一元講的繪聲繪色,定定的看著眾人,邊軍漢子們原以為這些小師兄會害怕。卻沒想到卻換來了崇拜……一時間有些無言。
“咳咳!。”
許是感覺氣氛稍稍怪異,趙奔雷咳嗦一聲并提醒道:“小弟們定是唯哥哥們是從,哥哥們有話直說便是…”
聞言,神家兄弟和眾邊軍啞然失笑,神一元也不再打啞迷道:
“殺人放火金腰帶!”
果真如此,趙奔雷若恍然大悟,望著一臉平靜的明顯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的眾人脫口而出道:“造反,那投誰?王嘉胤?”
“哪里算造反?”神一元看著身邊的眾人樂道:
“咱們?nèi)蟽蓷椀?,且是人多好活命不是!但你們要曉得,以咱們兄弟的本事,便是無論去哪里,都是可以帶著弟兄們喝酒吃肉的主?!?p> 說完,又是看著趙奔雷噗嗤一笑道。“奔雷師兄,你少有下山居然也曉得橫天王?”
“誰不知那橫天王?”有其他和尚應道;
也是,陜西大亂,和尚們雖少有下山,但上山避難的卻委實不少,所以山下的消息倒是也能知曉一二。
“既然大伙都知道,橫天王本來也是府谷一軍好漢,此人叫做王嘉胤,其人極為豪爽,也因為糧餉的我們本意要去投他?!?p> 神一元說完,眾人不待稱贊,神一魁便接著道:
“但后來遇到了師傅還有諸位師兄弟,而今轉(zhuǎn)念一想,大家都是一個腦袋,憑什么給他王嘉胤做?。磕皇悄峭回F饋淼暮N鼾垖⒉皇菞l漢子?”
眾人聞言恍然,這兩兄弟是準備單干了。
海西龍將他們自然知道,如今滿天下招安的情況下,海西龍將就像是西北的一根刺,但此人來無影去無蹤,官府都不曉得哪里尋他,無形中也給了許強人很大的自信心!
神一魁明顯不是個服人的性子,豪言壯志感染了眾人,眾人聞言十分心動,正待發(fā)問,卻外面?zhèn)鱽硪魂団忚K響,惹得眾大漢一陣警惕。
“有招子,風緊,扯呼?”
“甚么來路?”神一元性子急,不由得大喝一聲。
“兩波人,隔的遠,看不清,不似官兵,倒像是有人被賊人追,是往咱們這邊來……”
隨著外間觀哨的劉姓小師弟發(fā)出預警,并凍的手腳通紅。
轉(zhuǎn)眼望去神一元已經(jīng)右手持槍背箭,左手挽弓,頭戴兩辨頭盔,整裝待發(fā)間看著呆愣的趙奔雷大喝道:“呆子,犯傻么,以為來人是來咱們這里做客莫非?”
趙奔雷接過一桿長槍,徹底醒轉(zhuǎn)。但終究是太平慣了,實在不曉得做什么,只得學著神一元的模樣貓在殘破的墻體內(nèi),偷窺打量著外邊的情形。
不多時,隨著幾輛搖晃的馬車被馬兵護著疾馳而至,幾欲散架的同時跌落幾名婦人小娃。
其人還未來得及喊疼,后頭便塵煙滾滾,卻又有百余騎雜色的大馬奔騰而來。
大馬頗為健壯,線體流暢,而身上馱著的大漢貫刀而行,著裝五顏六色的同時滿嘴吆喝間聲勢如雷,并剛準備圍攏住撞在土堆的馬車放出惡狠狠的言語,便看見城隍廟里間探出幾個不知深淺的精悍和尚腦袋。
為首的花衣漢子嘴臉道了一聲詫異,囂張跋扈間勒馬揚鞭卻頗為慌亂,卻是騎術不佳的狼狽模樣:“大明慶陽韓朝宰,不相干的讓個道,識趣的過來磕個頭,大王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