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日之前,崇信已經(jīng)接近七個月沒下雨了,
更別說如今下得這般激烈。
陳正軍如何也想不到,十數(shù)年不見得大雨磅礴會在今日降臨。
大雨從天而降,不斷擊打在蒼茫的黃色大地,瞬時間天氣涼爽,沖刷著累積厚重的泥塵。
若是尋常日子…
那定是好兆頭??!
但現(xiàn)在,干涸使得道路開裂,人畜行走在灰塵覆蓋的路上,混合著雨水,使得后面的道路泥濘難行。
“該死的周扒皮,別以為老子不曉得你為什么跑得這般塊,呸!”
陳正軍挺著松垮的肥肚在冰冷的雨水詛咒著一切,鄉(xiāng)紳們都跑在了他的前頭,他已經(jīng)掉在了逃命隊伍的最后面,這讓他異??只?。
道路泥濘讓路難行,而載他的馬兒本就不易,此時道路又滑,車輛都已經(jīng)不敢再動,所有人都開始步行,這可要了他的老命。
而偏偏的,想著身后可能追來的賊,杯弓蛇影,他又著實不敢停下。
冷汗淋漓,他曉得,這場雨下來,他多半是要病了。。
“待到了阿兄那里,少不得讓你們脫層皮,居然害我殿后……”陳正軍已經(jīng)有了絕望,年輕時喜歡舞槍弄棒的他人到中年因為過于享樂已經(jīng)過于肥胖,現(xiàn)如今,被人攙扶拉拽的他連脫離大隊的能力都沒有。
“老爺,雨太大,走不動道了,下邊的兄弟們說,可能丟下些財貨?”
道路濕滑,馬匹車輛不能用,最難受的自然不是陳老爺。
原本的護院與一同跟來的衙役才是這場突如其來大雨的最大受害者,人們肩挑硬抗拖著陳老爺本來十余輛車才拉滿的家當,妄想著以人力對抗大自然,卻最終失敗。
“不可能!”
陳正軍小眼一睜,斬釘截鐵的拒絕,一個鮮活的守財奴表現(xiàn)。那問話之人暗自鄙夷,這可比您在城墻上的表現(xiàn)果斷多了。
“都給我用力推,但凡少了一個銅子,看老爺子怎么給你們剝……”
陳中心中很憤怒,老子全家生死不知,卻還要在這為你推著這些銅臭。
“大人,真走不動了…”
面對著陳老爺維護自身財富的霸氣宣言,其人卻難得的沒有退縮。
這可惹怒了陳縣尉,但當陳正軍回頭怒罵,趁著雨水擊打在臉上的水膜,看著那一雙雙與原先已經(jīng)截然不同的憤慨眼睛,到底是話沒說完的!
有句話說的好,若要其滅亡,先讓其狂。
山高皇帝遠,幾百年土皇帝下來,平?jīng)鲂l(wèi)陳家早已經(jīng)將家族分散到各個崗位。這導致陳正軍便是那狂得沒有邊邊的主兒,但無端的,待他口中放著尋常說的狠話,準備彰顯他崇信三把手的社會地位時候,迎來的卻是泥濘中顫抖的手指還有那擇人而噬的眼神。
轉(zhuǎn)瞬間,陳正軍慫了,但看著身后的二十來個箱子,如何也舍不得,思慮再三,方才如同割肉般咬牙道:
“將幾箱銅子丟了吧,大伙辛苦了…”
有些肉疼,陳正軍傷心的別過眼睛看向別處,卻身邊之人好似還不愿意放過他一般。
“老爺,快看!”
陳正軍大怒,銅子都丟了,你還叫我看?
“看你老母…”
“老爺,不是我娘!”
說話之人明顯有些二楞,而他見自家縣尉猶還不信,便自顧自的在泥地里急得跳腳道:“有人,有人,到處都有??!”
可不是人?
陳正軍伸長了脖子,望著四面八方,是雨幕中依稀可見可怖人影,其人頂盔摜甲,挺槍持矛,仿若即將撕咬撲將過來的群狼,但陳正軍見狀,卻是不驚反喜。
只見他挺著祖?zhèn)鞯姆识窃诖笥曛袕堁牢枳?,似乎在宣泄著心中的訝異?p> “快快,將兵器給老子收起來,給老子將銅子撿起來?!?p> “直娘賊,居然還敢威脅嚇唬老子。”
“給本縣尉看看清楚,來人是誰?”
“看那甲,看那人,那可是我兄長下邊的旗兵,是我陳家的兵呀!”
~~
“大家都知道,當初是我周安奎慧眼識珠將團將讓給了李乘舟將軍,如此可見我與李團將交情深厚?!?p> “現(xiàn)在,大家想想,周虎田這老東西和你家縣尉帶著妻兒老小燒糧棄城而逃,這是什么罪?
是死罪呀!各位兄弟。
而這等死罪,居然要我等這些人拋妻棄子來摻合,告訴我,咱圖個啥?”
不知道?沒關系!我來告訴你們,周安奎我這輩子啥都不圖,就圖一個全家老小團團圓圓…”
再度回到崇信城下,望著物是人非幾度易主,而自己也被定義為反賊的陳正奇覺得很委屈。
想當初,疲憊至極他一覺醒來便是自家護院頭子周成奎在發(fā)表慷慨激昂的演說,而若不是自家老爺子也被五花大綁,連剛剛睡醒的他都有些想要拍手叫好。
到后來,更是在雨聲漸小的時候等來了發(fā)瘋的陳正軍。
連陳縣尉都瘋了,大勢已去,我能怎么辦?
此時面對父親周虎田破口大罵其豎子無能,更加的惱火。
“不是你對我眨眼,叫我睡覺的呢?”
周正奇委屈極了,他當時正困,又以為自家老子難得體諒他奔波一夜,便放心大膽的入睡,直到醒來時才發(fā)現(xiàn)旗兵變成了民團,黃四郎也變成了李家兄弟的狗腿。
但周成奎是什么情況啊!
他周正奇和李乘舟本來才是周家最好的朋友來著,不是嗎?
沒有人能回答他的疑惑,周正奇有些失落,轉(zhuǎn)眼又看見自家老爹擺著的一副臭臉,不由得火上心頭暗自罵道:
“早給你說過了,我李兄弟兵馬何其精銳,破流賊指日可待。都怪你這禿頂?shù)睦项^,非得擅作主張的棄城而逃做甚。
現(xiàn)在好了,褲襠里全是屎,連家仆都反了,自己也被綁了……”
想到此處,周正奇用肩膀蹭了蹭同樣五花大綁的周虎田,后者見狀翹著胡子以為有好事便將腦袋湊過來,卻聽到自家兒子說道:
“爹!你離我遠點,待會見了李兄弟,我怕他誤會……”
面對兒子絕情的話,周虎田已經(jīng)不想說話了,他被周成奎反水時唯一能做的便是將希望寄托在自家兒子身上。
但沒想到的是,自家老子被五花大綁的同時,這貨居然在鼾聲如雷,甚至當全部人被胡長中策劃反水都還沒醒。
我是給你眼色,那是睡覺的信號嗎?
但此時此刻,眾叛親離,周虎田已經(jīng)心灰意冷,沒什么好說的了。
便是此時再面對著鄉(xiāng)紳等人被下屬割掉的人頭,他其實已經(jīng)早有預料。
李乘舟的民團以逸待勞,又頗為精銳。
待一支支散亂且士氣低落的家丁隊伍遇到了早有準備的胡長中,因為拋家棄子情緒早已經(jīng)不滿的眾人在得到李世平和周成奎的雙重保證后理所當然紛紛反水。
大勢已去……
看著身后焚毀的崇信北門,進入城中。
周虎田心中難受,卻還是不得不承認。
崇信城,姓了李。
西瓜配菊花
新書求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