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羅拉到底還是把話題轉(zhuǎn)移到了正題上,因為她深知,無論是自己還是阿加莎,她們中的一方是達西亞的公主、信經(jīng)派的圣女,而另一方則是教廷的樞機卿:
在座的二人都是西洛里亞的高層,對于她們來說,打官腔、兜圈子的說話方式幾乎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深入骨髓的生活方式,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沒有人先一步將話題引入正軌,她們可以天南海北、漫無目的地閑聊一整天。
奧羅拉其實已經(jīng)厭倦了這種談話方式,如果可以,她更希望對方可以開誠布公地直入正題——但這當然只是場面話:
實則是因為此刻的奧羅拉雖淡定從容,卻正在處理要事,且她不希望阿加莎發(fā)現(xiàn)自己的“秘密”。
但在阿加莎看來,對方的“秘密”其實一目了然,而她也正等待著這一時機:
“也好,既然如此,就讓我們直入正題吧——我需要和你所屬的那兩位天使聊一聊、面對面的那種。”
奧羅拉愣住了,她怎么也不會想到,阿加莎居然會提出這個要求。
但在下一個瞬間,她就意識到對方并不是在開玩笑,那位灰發(fā)的女性正用那雙沒有一絲情感波動的灰眸注視著自己。
旋即,這位樞機卿笑著搖了搖頭,非常自然地將自己的情緒波動隱藏了起來:
“世人皆說,奧羅拉·卡維納托是一位蒙天使恩佑的代行者,在民間、以及不懂得法則之真諦的小貴族社交圈之中,這種說法頗受歡迎,但你我這個層次的人都知道,這種說法不過是毫無依據(jù)的無稽之談——
“每一種法則都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它們是世界得以正常運行的根基,我們所說的‘驅(qū)逐異質(zhì)法則’,說白了也不過是借助俗世的法則,將不屬于人世法則的異質(zhì)存在之影響除斥至西洛里亞的境外、文明的疆域以外。
“以凡人身軀、靈魂之羸弱,如何得以承載法則的影響、成為天使的代行者呢?這終究不過是愚人的妄語罷了。”
奧羅拉說的是事實——法則的位格就是如此之高,西洛里亞的文明史迄今已逾二千年,也不過只誕生了一位圣子、四位圣徒,更遑論他們五人還是出生于同一個時代!
但阿加莎只是笑著搖了搖頭,語氣淡然地注視著對方的雙眼:
“不,卡維納托卿,你是、你就是天使的代行者,而且與世人的猜想有所不同,你是兩位天使的代行者。”
“霍華德家的小姑娘,你應該很清楚——于高位格的天使而言,凡有言,必為知之,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p> 奧羅拉微微瞇起雙眸,同樣注視著對方的雙眼:
“如果你今天來到此處的目的,僅僅只是為了說這幾句不敬的玩笑話、消遣我,那么,還是請回吧,我還想繼續(xù)看書呢。”
毫無疑問,奧羅拉的這句話是一句不折不扣的逐客令,但阿加莎也絕不可能因為區(qū)區(qū)的一句話而改變自己的想法:
“你在回避什么呢,卡維納托卿?為什么此刻的你這么不想讓我在場?現(xiàn)在的你……究竟在隱瞞什么呢?”
阿加莎斜倚在沙發(fā)上,“隨意”地將右手的食指指向奧羅拉的身旁,而那里“空無一物”:
“你正在和你所代行的某一位天使……不對,應該是兩位天使進行交流,雖然凡人不可能覺察到那些近乎于無的法則波動,但畢竟夜長夢多,讓我一直坐在這里總是有風險的,所以你想支開我,不是嗎?”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篤定如此荒唐的‘猜想’,但我只能很遺憾地否定這些臆測了——我累了,請回吧?!?p> 奧羅拉擺了擺手,神色如常地對阿加莎加以回應。
“唉,我們還是不要繼續(xù)這種沒有意義的對話了,我來找你,本就是要以你為媒介、與你身后的那兩位進行對話,既然祂們的化身已經(jīng)降臨,就讓我們開誠布公吧,你們覺得如何,維薩爾福寧·荷里諾·斐瑟黛爾、安福斯波娜·耶爾坎·俄律德納?”
聽到阿加莎口中的這兩個三段式真名,奧羅拉的神情變得無比震撼,甚至于沒有覺察到自己手中的書籍掉落到了地面上:
對于凡人而言,神明的真名是不應當、也絕不可能說出口的,因為一個完整的真名之中蘊含了那位神明所統(tǒng)攝的法則之全部,換言之,天使與上主的真名就是祂們的法則,其位階遠高于凡人、是與世界是等同的!
而每一位天使所擁有的三段真名中的每一個部分,則分別與其法則在世界中所嶄露出的三種不同的表象相呼應——每一個人都知道何為“生”、何為“死”,但他們不能準確且完整地表述出生與死的每一種現(xiàn)象和本質(zhì),這是人的靈魂所不能窮盡的。
當然,上主的真名是一個例外,祂的真名就是“諾依”,當圣徒卡門在羊皮紙上記述了這一真名時,世人便都能稱頌祂的名了,因為上主早已隕落,早已沒有靈魂可以承載祂的法則了,因此,“諾依”之名就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普通的名號、而非承載法則的真名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聽到阿加莎平靜地說出這兩個真名之后,奧羅拉才會表現(xiàn)得如此失態(tài):
不論自己如何否定,她都是那兩位天使的代行者、擁有代行其部分法則的權(quán)柄,可即便如此,自己也只能稱頌出那兩位天使的真名之中的第一段;但阿加莎卻完全不受影響,仿佛她所說的只是兩個普通的名姓!
這一“現(xiàn)象”所指向的只有一個答案——阿加莎并不是一個凡人,而是與天使們位階相等的神明!
“這里畢竟是俗世,我們貿(mào)然現(xiàn)身,不會引起那位的警覺嗎?”
就在奧羅拉驚疑不定、拿不準主意的時候,一道溫和的聲音從她身旁傳來,用復雜拗口的神代語言向阿加莎進行發(fā)問。
奧羅拉環(huán)視身旁,卻看見了兩位樣貌精致、卻呈現(xiàn)出難以分辨其性別的中性容貌之“人”:
毫無疑問,突然出現(xiàn)的二者就是她最為熟悉的二位天使,但這種人類的姿態(tài),卻是她第一次見到。
“凌胤不是那么小器的人,我和他有過約定——只要事態(tài)還在可控范圍以內(nèi),他們就任由我隨意處置母星上的一概事宜?!?p> 阿加莎向前探出身子,端起放在茶幾上的茶壺,為自己倒了小半杯茶水。
在她的指尖上,一滴銀白色的“水滴”悄然落下,落在阿加莎的腳邊,剎那間,在場的“眾人”便被無盡的夜色所包裹,漫天的星海在他們的身旁閃爍,形成了一個與外界相分隔的獨立空間。
“應該怎么說呢,我們此前見過面嗎?”
阿加莎并沒有抬起頭、看向那二位天使,而是端起擺放在一旁的小壺,又在杯中為自己添了與茶水等量的牛奶。
“說實話,當初您來到卡俄基亞城之時,我們也曾密切關(guān)注過您,只是……誰又能夠想到,您居然可以隱瞞得那么好呢?”
鷹之主并沒有回答阿加莎的問題,而是不無感慨地說道——在沒有得到阿加莎的許可前,祂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窘然地立在原地,觀察對方的態(tài)度。
而奧羅拉也敏銳地在第一時間覺察到了“您”這個字眼,但她的心中也有了一些隱約的猜測,因此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嗯,那我們確實沒有見過面呢,那么,初次見面,我的‘老朋友’們?!?p> 阿加莎顯然對鷹之主的回答很滿意,她微笑著向茶杯中投入了進十顆方糖,而后端起茶杯:
“自卡門離世后,時間過得可真快啊,在那之后……又過去了九百年——
“這么多年不見,你們怎么拘謹了許多,都坐下吧,我們也是時候好好聊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