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到底做了什么,才會讓你們這么處心積慮地針對他?”
阿加莎將金杖輕叩地面,向面前的蛇主走去:“因為王室議會的針對,他不得不離開王國的政治中樞、在西里亞蹉跎了極為重要的五年光陰,這種針對已經是很過分的越界行為了,可你們非但沒有收手,反而要采取這種手段謀害他的性命!”
盡管在許多人看來,貴族之間為了謀奪權力、而以陰謀詭計之手段彼此相互爭斗,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危險的一種斗爭,而在這之中,又尤以西里亞王國的宮廷斗爭為甚——
在這里,即使是地位最低下的侍從騎士,也有成為國王近臣、甚至是采邑貴族的可能,但稍有不慎,一位地位尊貴的貴族,也有可能在斗爭中落得被褫奪爵位、家族破落的下場。
即便如此,這種陰謀斗爭多不會出現在臺面上,眾人在公開場合的表現還是相對體面的。
可達西亞的政治斗爭卻并非如此,以王權為代表的改革派,同以王室議會為代表的保守派之間,早已沒有可以彌合關系的余地了,雙方所牽涉的矛盾程度之激化、公開,即使是遠在西洛里亞腹地的教廷也對此有所了解。
這種程度的權力斗爭一旦處理不當,甚至會引起王國內部的內戰(zhàn)——在王國高層看來,七王之戰(zhàn)、貴族內亂殷鑒不遠,為了統(tǒng)合王國,這幾乎是必然會成為現實的未來。
達西亞之外的一些英明君王其實也察覺到了這件事,但在第九次東征后,除卻達西亞以外的諸國,其實力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折損,加之達西亞所擁有的、與其實力相匹配的獨特地位——文明邊疆的不落要塞,即使是一向與之不對付的教廷,也不敢輕易干涉其內政。
在這種無法調和的利益沖突之下,各方早已撕下了偽善的面具,只要其中一方找到機會,就會毫不猶豫地將另一方送到地獄,甚至族滅其整個家族!
這在近三十年的達西亞政治生態(tài)中,也并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可即便如此,雙方依舊會心照不宣地遵守一些“傳統(tǒng)”,諸如絕不牽連年幼后嗣、絕不株連尚未踏上政壇的后人。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兩條類似于底線的“默契”更像是對于雙方虛偽的諷刺:
失去了家族的庇護,又有未成年的少年或稚子,能夠掌握足以謀生的手段;
而在西洛里亞,政治的游戲幾乎等同于家族之間的資源博弈,雖然達西亞的官員選拔早已不囿于貴族家族,平民升任高官者歷歷可數,但若想積累足夠的資源與威望,也需要經歷漫長歲月的沉淀,族滅家族,就是徹底覆滅其政治資源,讓貴族的血脈慢性死亡!
可即便如此,王國的各方派系依舊堅持這兩點底線,這不僅僅是為了所謂的道義要求,也是出于現實的考量——不誅連血脈后裔,是為了可以讓失敗者也得以保全家族的姓氏;而不針對未踏入政局的后人,則是為了維護王國的長久秩序,使之不動搖達西亞秩序的根基。
但王室議會破壞了這份基本的默契,保守派幾乎傾盡了一切資源,從王國的南疆、東方、以及他們在國內的影響力,迫使阿道夫王不得不狠心舍棄艾爾弗雷德,讓這位當時年僅九歲、絕無影響政局可能的王子遠離王城,前往西里亞為質。
而這群貴族之所以如此不顧顏面,除了要在斗爭中扳回一城的原因之外,歸根究底,竟是王室議會的議長韋伯斯特,所做出的一份近乎是憑借直覺而下達的判斷!
彼時的阿加莎卻什么也做不了,那時的她保不了艾爾弗雷德,甚至保不住自己:
對于阿加莎而言,其實從來都不存在什么所謂的“初步覺醒”一說,法則天然與她共生,她也生而有知、亦會與法則共生,但這需要一個過程——就如生命的成長過程一般,阿加莎的“升格”也是同理,只有經歷了時間的洗禮,她才能夠真正明白、并自如運用法則。
所以阿加莎只能任由事態(tài)如此發(fā)展,因為她從來都不信任這些自神代幸存的天使,在足以讓星空的法則“重新容納一切”之前,她表現得與普通超凡者無二:
這一考量也為布蘭達所認同,當布蘭達覺醒了自己的稟賦后,她們進行了分工——
布蘭達是“騎士”,她立于臺前、吸引所有人與天使的目光,轉移一切可能會投向阿加莎的懷疑;阿加莎則是“公主”,她不會采取任何舉動,至少不會主動采取令人懷疑的動作。
但這并不意味著阿加莎什么都不做,在親自尋訪王國各地、增長見聞之際,憑借自己不斷上升的威望,她也借機幫助自己的父親阿道夫王肅清影衛(wèi)系統(tǒng)。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在擁有足夠的能力時,阿加莎也擁有了忠于自己的心腹,更是第一時間派出了卡爾,讓他清理掉艾爾弗雷德身邊的隱患,同時充當保護他的盾,而在面對卡爾也無力應對的危難時,這名影衛(wèi)也可以充當阿加莎的眼睛——這就是那枚紫水晶的作用。
艾爾弗雷德當然不知道這件事,可阿加莎不能容忍始終將他置于險境的可能性。
“為什么?為什么你最終一定要站在我的對立面?”
阿加莎再次將金杖叩擊地面,那雙看向蛇主的灰眸中,只有如同一潭死水般的平靜。
許多時候,“知道”其實并不意味著“理解”,有些理論即使已經聽了成百上千遍、早就爛熟于心,也并不代表當事人當真透徹地明白了這個道理。
對于彼時走出王宮的姐弟二人來說,同樣如此:
艾爾弗雷德可能明白了如何進行周密的布局、如何玩弄各種陰謀詭計,阿加莎可能明白了世事運行的邏輯、懂得如何獲取他人的真心,這些“收獲”的表象可能不盡相同。
但歸根結底,其實又是共通的——他們都有了城府,也明白如何運用韜略直抵問題的核心、了解一件事的本質,并通過它們達成自己的目的。
即便仍有極大的成長空間,可阿加莎依舊可以掃去蛇主這個阻礙,對她來說,這沒有什么難度,就如同拂去落在桌面上的灰塵一般簡單。
阿加莎卻沒有這么做,因為在她看來,曾經的黑蛇其實并沒有親自下場,一切事態(tài)的發(fā)展終究還是因為自己的能力不足,既然現在的自己已經有了實力,她自然也可以留下黑蛇。
而蛇主作為整個王室議會的精神核心,只要祂還在,保守派就會屹立不倒,那些貴族也可以成為磨礪艾爾弗雷德的墊腳石——阿加莎更希求的,是艾爾弗雷德的不斷成長。
蛇主卻親自下場了,而且其目的直指阿加莎所不能容許踐踏的底線,艾爾弗雷德!
失望、不解、落寞……各種情感相互交織,最終匯聚為那股不斷沖擊著布蘭達內心的劇烈情感——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