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男爵端著酒杯,走到了布蘭達的面前:“貴安,埃文小姐?!?p> 他雖然表現(xiàn)得像是一個有風度的人,但眉眼間的神情卻暗含著一抹令人不快的倨傲——面對眼前的這位女子,他甚至只是向對方微微頷首致意、表達最為基本的禮節(jié)。
而艾爾弗雷德看著這位貴族,在認真地思索了一陣后,卻悲哀的發(fā)現(xiàn)了一個真相:
自己完全不記得他的名字、甚至都沒有回憶起他的姓氏、對貴族而言最引以為傲的姓氏。
看來這就是一個被當作棄子的探路石了,艾爾弗雷德在腦海中隨意地思考著。
隨后他看向了自己的姐姐,卻只見到阿加莎一臉的期待,這讓艾爾弗雷德頗為不解。
在感受到了來自艾爾的目光后,阿加莎也看到了他略微驚訝的神色:
“怎么了,艾爾?不要盯著我看啊,快看芮蒂那邊——待會一定有好戲上演?!?p> 青年挑眉:“埃文小姐的性格確實比較直率,但在這種場合下,她也會稍微收斂一下自己的舉止吧?”
阿加莎卻叉起了又一塊烤肉,“你不了解她,會這么疑惑也是正常的,更何況,你難道沒有發(fā)覺父親已經(jīng)離席了嗎?
“這種機會可是千載難逢的,芮蒂現(xiàn)在的心情本就不好,她如果不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宣泄一下心中的不快,那才是真的沒有道理?!?p> 見到艾爾弗雷德還有些愣神,阿加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可偷著樂吧,芮蒂幾乎是不發(fā)火的,更何況,還能借著這個機會、合理地打擊一下那群貴族的氣焰,倒也是父親他們所默認的機會了——你要做的就是防止她的行為太過火,以至于出現(xiàn)過猶不及的情形?!?p> 無論是阿加莎,亦或是布蘭達,她們都曾不約而同地、對那些貴族使用了類似“蠢貨”的單詞。
這并不是她們看不起他人,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霍華德王朝的改革,斷斷續(xù)續(xù)已經(jīng)持續(xù)了五十余年;在改革派實力越發(fā)壯大、改革的勢頭無法阻止的現(xiàn)在,貴族之中的多數(shù)有識之士,其實早已脫離了保守派,加入了改革派之中。
現(xiàn)在還留在保守派的,除了那些貴族叛亂時代留下的遺老之外,便只剩下一些看不清局勢、仍然天真地保持著昔日舊夢的愚昧之人了。
保守派之所以還能鬧騰一番,也僅僅是因為那些貴族遺老尚未逝去;而保留地的土地又十分的肥沃,其所能夠產(chǎn)出的為數(shù)不少的財富,可以讓他們再揮霍許多年。
布蘭達仿佛沒有聽到那名貴族的話,依舊平靜地依靠在窗臺旁,她的左臂微微抬起、纖長的手指輕輕地捏著酒杯的杯沿。
她輕輕地晃動著手中酒杯——正午的陽光幾無阻攔地穿過透明的玻璃酒杯,照亮了杯中暗紅色的酒液。
這位身穿軍禮服的女子,只是這么出神地望著手中的酒杯,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面前的那男人。
那名自愿充當出頭鳥的貴族男性,起初雖然禮貌地問候了布蘭達幾句,但他臉上那倨傲的神色,卻絲毫不見減少。
在見到布蘭達始終無視自己,那貴族男子也有些不耐煩了:
“埃文小姐,您這般目中無人,是否過于的不合禮儀了?即使是您,也不能無視一名貴族吧!”
那貴族竟想要擺出一副教育布蘭達的姿態(tài)!這讓阿加莎更加樂不可支了。
艾爾弗雷德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自己的姐姐,似乎憋笑憋得相當辛苦。
布蘭達終于不再搖晃酒杯了,她拈起酒杯,把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
一旁的侍從看到了這一幕,立即走到了布蘭達的身邊。
貴族男子立刻瞪視了那名侍從一眼,似乎是想讓他識相一些。
但這位頭發(fā)有些斑白的侍從卻視若無睹,只是托著托盤、微笑著看向布蘭達。
“這些不過是小事罷了,您交給年輕人做不就好了?何必親自操勞呢?”
布蘭達微笑著,把空酒杯放在了托盤上,與那老侍從攀談了一句。
大人物從來都不會介意螻蟻的聒噪,因為小丑的愚行只會讓他們覺得可笑、甚至是可愛;
他們也不會陷入螻蟻預先設置的議題之中,因為他們才是掌握主導權的一方,向來都是由他們決定一切,而非與之相反。
“閑著總是不好的啊,埃文小姐——操勞了這么多年,我又哪里能夠閑得下來呢?”
那容貌看上去有些顯老的侍從,顯然就是王室的管家克萊恩。
但克萊恩也沒有多說什么,而是微笑著退下了。
可那位被晾在一旁的貴族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了:
“不接受來自貴族的問候,卻主動與侍者交流,這便是埃文小姐的禮儀嗎?”
那貴族還想說下去,但布蘭達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跪下?!?p> 那名貴族愣住了,在場的人們也都愣住了。
只有阿加莎終于忍不住了,如銀鈴般清脆的開懷笑聲回蕩在了這間寂靜無聲的宴會廳中。
還沒有等那貴族反應過來,布蘭達便輕輕地踢出了自己的左腳:“我說,跪下!”
那貴族右腿的小腿仿佛被重擊了一般,一陣難以忍耐的、極為劇烈的疼痛感涌上心頭,讓他的大腦在一瞬之間陷入了空白。
下一刻,那貴族便無法忍耐腿上的劇痛,不由得單膝跪地。
那貴族正欲起身,布蘭達的腳尖卻是直接點在了他的肩膀上,讓他無法直起身體。
當著這么多權貴的面,竟遭受如此折辱,那貴族哪里咽的下這口氣,自然也口不擇言了:“這就是埃文家的禮儀?”
“你的那番無力至極的言辭,就是伍利家族的禮儀嗎?”
布蘭達腳尖稍稍用力——只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動作,在那位貴族的感受中,便如同萬鈞之重的山岳壓在了他的肩膀上,使得他的腰不由得又向下彎曲了許多。
沒有等眾人反應過來,布蘭達便旁若無人地繼續(xù)說了下去:
“伍利男爵,你有什么在我面前無禮的仰仗嗎?是因為你那可憐的男爵爵位,還是躲藏在你的背后的、甚至不敢親自出面救你那些‘大人物’?”
布蘭達甚至沒有正眼看那男爵一眼,而是冷冷地掃視了在場的貴族們:
“你們保守派的貴族喜歡言說禮儀、喜歡談論血統(tǒng),那我就用你們的說法反問你們?!?p> 布蘭達依舊沒有卸去腳上的力氣,這讓那名伍利男爵只能繼續(xù)保持著這種屈辱的姿勢:
“單論血統(tǒng),我布蘭達·埃文是埃文家族的直系、是王國公爵的法理繼承人——試問,你們這些保守派的貴族們,有幾人的血統(tǒng)比我更加高貴、更加純凈?
“再論及禮儀,伍利男爵祖先的爵位,并不是由國王陛下所屬的霍華德一脈的大貴族所冊封的,而是由我埃文家族的先代公爵親自冊封的,因此,在面對我的時候,單膝跪地、以示尊敬,不應該是理所當然的禮儀嗎?
“怎么,你們口口聲聲強調的,所謂的禮儀、所謂的貴族,就是這樣目中無人的東西嗎?”
最后,布蘭達才松開了自己的腳,第一次以俯視的姿態(tài)正眼看向那名貴族:
“你說,我所說的這一切是對、是錯,伍利卿?”
殺人也要誅心,這向來是布蘭達做事的原則。
即使布蘭達已然不再強迫伍利男爵,但他依舊不能、也不敢起身:
“埃文小姐教訓的是,是在下得意忘形、無視了禮儀,感謝埃文小姐的賜教?!?p> 所謂貴族,從來都不是什么所謂的血統(tǒng)和禮儀。
弱肉強食,才是貴族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