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爾弗雷德的帶領下,一眾貴族們冒著傾盆大雨,穿梭在城堡區(qū)的廢墟之間,向著其南側城墻的城門處前進。
里昂城的城市構造頗為奇特,它與其他城市的最大區(qū)別在于,里昂城的城堡區(qū)和平民區(qū)之間,被一條不算狹窄的護城河所隔斷了——這條河流并非人力所開掘,而是一條天然的河道,將這座城的兩個部分分割開來。
艾爾弗雷德沉默地在隊伍的前方行進著,他那沉重的步伐似乎在阻止他人向他搭話。
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之下,所有人都只得無聲地前進著。
終于,貴族們跟隨著少年,來到了城門外的護城河邊。
河岸邊,阿諾德和公爵的騎士隊長站在一起,正在指揮著士兵們從河中打撈著什么。
在確認了他們所打撈的“物件”后,士兵們會用一條長長的氈布將其蓋上,以防止被打撈的“物品”再被雨水打濕。
看到了眼前的這一幕,在所有貴族的心中,幾乎都不約而同地涌上了一組不祥的詞匯——遺體打撈。
“想必在各位的心中,都有答案了吧?”少年用平靜的眼神掃過了在場的貴族們。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唯有勃艮第公爵沉重地點了點頭。
少年輕嘆了一口氣,“我可以理解各位的心情,但事實就是如此,諸位,還請隨我來吧?!?p> 眾人邁開了不情愿的腳步,跟隨少年來到了城墻邊的一張氈布旁。
緊接著,就像是完全不給他們?nèi)魏蔚姆磻獣r間一般,少年掀開了那張深棕色的氈布。
沒有出乎任何人的意料,那里躺著一具干瘦的尸骸。
而遺體的右手,仍然在緊緊地握著一柄長劍,在劍柄末端的配重球上,清晰的雕刻有里昂伯爵的家族徽章——它是那么的刺目,以至于其仿佛就是在向所有人彰顯它的存在一般。
勃艮第公爵并不像其他的貴族那樣,只是沉浸在兔死狐悲的傷感之中,而是絲毫不顧地面上骯臟的積水,單膝跪地,認真地檢查著里昂伯爵的遺體。
艾爾弗雷德也單膝及地,半跪在公爵的對面,向對方說明著自己的觀察和判斷。
“閣下,依據(jù)我目前的粗淺觀察所得出的結論——里昂伯爵應該是力戰(zhàn)而亡?!?p> 少年伸出手指,虛指著遺體腹部處的巨大傷口,“此處,即為致命傷”
公爵也看向了那個可怖的傷口——仿佛是有人手執(zhí)大型的利器,想要將里昂伯爵一分為二。
那道傷口是那么的長,以至于其幾乎就要將這位可憐人攔腰斬斷;而那傷口又是那么的深,公爵一眼望去,便完全可以看到傷口內(nèi)部的森森白骨。
而伯爵腹腔中的內(nèi)臟早已消失不見了,只留下了因長期的浸泡而導致的浮腫、發(fā)白的表皮和肌體。
“但是,敵方并非是將伯爵閣下一擊斃命的?!?p> 少年又連續(xù)、快速地,向公爵指點著伯爵遺體上所出現(xiàn)的許多處細小、但又十分狹長的傷痕。
看著少年指點的方向,公爵的眉頭也越皺越深——他的心中有了一絲不好的猜想。
“而在這兩處身體部位上可以看出,”少年又指向了右臂的小臂骨、和左腿的小腿骨處,“骨頭上有幾處明顯的、極不正常的凹陷,這種痕跡不是舊傷,且絕對是因為劍鞘等鈍器擊打而造成的——可以肯定,伯爵閣下是被虐殺致死的。”
公爵的神色已經(jīng)完全地陰沉了下去:
這種完全沒有意義的虐待行為,是阿基拉對西里亞絲毫不加以掩飾的侮辱和挑釁。
“殿下,您認為,我們應該怎么處理這件事情呢?”公爵似乎是調(diào)整好了自己的狀態(tài),他重新抬起頭來。
在沉吟了一番后,少年冷靜地給出了自己的結論:
“無論兇手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他們都已經(jīng)死了,至于其主謀,也已經(jīng)被我們的所生擒。
“我們現(xiàn)在應該做的,就是保管好伯爵閣下的遺體,將之作為物證,呈獻給西塞流陛下——畢竟,定罪并非我們的任務,而是國王的權力與職責?!?p> 公爵長出了一口氣:“您說的對,現(xiàn)在的我們,應當支撐到陛下的到來?!?p> 一眾貴族們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返回到那座宅邸的。
只是,那些貴族的慘狀,使得這之中貪生怕死的軟弱者們,在心中升起了一個無法熄滅的念頭——他們想逃離這片不祥的土地。
但當他們回到宅邸時,他們收獲到了一條難得的好消息。
一位盡職的士兵,帶領著一名身穿黑袍的男人,來到了他們暫時落腳的宅邸。
黑袍男人并沒有進行什么無意義的客套,而是直接地、向公爵出示了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信物:
他是西塞流國王的秘密信使!
在公爵將他的信物交還過去后,男子也交給了他一份被火漆封好的信件。
隨后,二者間沒有進行任何的交流,在士兵的護送下,這位信使消失在了茫茫的雨夜中。
公爵也不再顧及什么優(yōu)雅的舉止了,他迅速地拆開了信封,打開了其中的信件。
伴隨著他向下閱讀的目光,公爵的眼中再次泛起了希望的光芒,嘴角也不由自主的上揚。
當他閱讀完這封簡短的信件后,公爵將其出示在了桌面上:
“諸位,陛下已于五日前,在王都完成了一支五千人規(guī)模之軍隊的集結——此刻,陛下正以萬尊之軀御駕親征,他的軍隊正在以急行軍的姿態(tài),行進在前往此處的道路上。
“我們只需再堅持四日、即撐過阿基拉的第一輪攻勢,便可以等到陛下之援軍!”
公爵的話語,讓多數(shù)的貴族們又燃起了抗爭的斗志——畢竟,這讓他們有了明確的目標。
但是,仍有部分貴族依舊不愿意走上戰(zhàn)場,去面對來自于阿基拉的兇惡敵人,他們之中的一名子爵作為代表站了出來:
“閣下,敵人如此險惡,我們何不暫時放棄此城,等到陛下到來后,再一舉反攻呢?”
這種說法似乎引起了一小部分怯懦者的同意,場面一度出現(xiàn)了一些小小的混亂。
公爵氣極反笑: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放棄這座犧牲了眾多可靠的王國士兵、才得以艱難攻下的城市,來保護你這種懦夫的生命嗎?”
“您怎么可以這么說——”
那名貴族似乎沒有想到,公爵居然將話語說得這么直白刺耳,絲毫不顧及一位貴族的尊嚴,這讓他的臉色異常的難看。
“動搖軍心,這可是一條重罪啊,我想,即使是西塞流陛下,也不會容忍這種情況的發(fā)生吧?”
艾爾弗雷德的聲音,突然從那名貴族的身后傳來。
還沒有等在場的人們反應過來,刺劍的劍身便貫穿了那名貴族的心臟。
伴隨著刺劍的抽離而出,那名貴族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在他的身下,殷紅的血液在潔白的石磚肆意流淌。
少年平靜地甩下了附著在劍身上的血液,旁若無人地將刺劍納入了劍鞘之中:
“依據(jù)西里亞的戰(zhàn)時規(guī)定,凡是擾亂軍心、公然違抗最高統(tǒng)帥之命令者,無論是誰,都有資格將其處決。”
“諸位,”他抬起頭,露出了一如往常的溫和笑容,“你們應當是沒有逃跑、或是違抗軍令的意圖吧?”
艾爾弗雷德如此堅決的表現(xiàn),使得那些動搖者都收斂起了自己的心思,齊刷刷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