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西亞的王室保留地,是這個國家最黑暗的時代——七王之戰(zhàn)所遺留的、規(guī)模最大的遺跡。
圣歷900年,達西亞王聯(lián)合玖蘭王和洛斯王,從哈文德王國的東側、北側和南側大舉進軍,以合圍之勢進攻了這個七王之中最強大的王國、也就是先代正統(tǒng)達西亞王室。
同年花月,達西亞的三王聯(lián)軍攻入了哈文德宮,在長達兩天的血戰(zhàn)后,哈文德王室均戰(zhàn)死于這片土地之上,而這場戰(zhàn)爭,最終也以哈文德王戰(zhàn)死于王座之前,而宣告結束。
此戰(zhàn)之后,經(jīng)過漫長而殘酷的權力斗爭,達西亞王使用了各種手段——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暗殺、背叛和陰謀等見不得光的方式,得以全面占領了這片曾屬于哈文德之名的王國。
同年葡月,洛斯王和玖蘭王向達西亞王宣誓臣服。
從那之后,這片土地就被達西亞王室劃歸為只屬于王室的保留地,由王室議會進行管理。
七王之戰(zhàn)不僅是達西亞的七位大貴族對于這片土地統(tǒng)治權的爭奪,也是作為新貴族表率的哈文德王室和作為守舊貴族的達西亞聯(lián)盟之間、關于政治理念的直接沖突。
雖然戰(zhàn)爭的結果是作為新貴族之代表的哈文德王室被全面清算,但是由哈文德帶來的、名為“變革”的火種,卻在達西亞的土地上熊熊地燃燒著。
諷刺的是,建立在哈文德的土地之上的王室保留地,如今成為了守舊貴族最后的堡壘;而作為守舊派取得最終勝利的達西亞聯(lián)盟——也就是如今的、除了保留地以外的達西亞全境,卻繼承了哈文德的理念,在這片土地上進行著更加徹底的改革。
圣歷966年的今天,曾經(jīng)生活富庶的、驕傲的哈文德子民,如今卻食不果腹,終日的辛苦勞作,最終卻只能夠堪堪滿足貴族的稅賦。
而那些保留地的貴族們,卻過著王國高層絕對無法忍受的奢靡生活。
圣歷966年獲月10日,在距離那場莫特城的攻城戰(zhàn)長達八天的時間后,王室議會的議長韋伯斯特,才在克勞利城中收到了關于那場戰(zhàn)爭的戰(zhàn)報。
他比王國的高層們晚了整整五日,才終于接收到了這份消息。
“這是2日的戰(zhàn)報,我卻只能在10日接收到?!表f伯斯特捏著戰(zhàn)報的手微微顫抖著。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坐在一旁的艾倫王子毫不在意地搖晃著酒杯,“三位邊境公、兩位侯爵、七大軍團和五大艦隊的指揮官們、洛斯大學的導師們、王國法師學院的教授們……”
就像是沒有注意到韋伯斯特越發(fā)陰沉的臉色,艾倫王子繼續(xù)說了下去:
“王國政務院的各級政務官、王國裁判所的各級審判官和法官,甚至于絲毫不關注政務的阿加莎、位于前線的每一位士兵、在每個城市中進行治安維持工作的后備團和預備役團的普通士兵、大學和法師學院中的普通學生……”
艾倫終于飲下了酒杯中的酒,“他們都應該比我們更早一步地了解到這個情報,這才是父王的目的,而他顯然已經(jīng)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不是嗎,議長閣下?”
“我們的塞西亞朋友實在是過于脆弱了,他們居然連一天都沒有支撐下去?!表f伯斯特的拳頭用力地砸在了桌子上,“阿道夫就這么想在達西亞和塞西亞的土地上,徹底抹去原本應當屬于貴族的榮耀嗎?”
“這種你我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不用再說一遍了,議長閣下。”
艾倫為自己的杯中倒入了半杯酒,然后起身在韋伯斯特面前的酒杯中也倒入了半杯酒。
“好好享受眼前的美酒吧,再過兩年,那批由艾爾弗雷德寄來的葡萄種子,應該就會收獲到第一批果實了,到那時……”
艾倫站在窗前,語氣中不乏譏諷之意,“‘貴族的體面’又會缺失一分了?!?p> “艾爾弗雷德、艾爾弗雷德,我就不應該把艾爾弗雷德送到西里亞的!”
韋伯斯特感覺十分懊悔,“我是想把他作為人質送到那里的,可是現(xiàn)在……”
“議長,這個話題你已經(jīng)說了很多遍了?!卑瑐愞D身把酒杯放到了桌上,“即使你不這么做,父王他們也會送艾爾弗雷德去西里亞的,只是,由于你們的愚蠢,我們在西里亞的朋友也暴露了。”
“我聽說,艾爾弗雷德已經(jīng)前往西里亞的東部邊境了,如果我讓西里亞的那些朋友們暗中做些手腳的話……”
“韋伯斯特·霍華德!”艾倫的神色異常的低沉,“你是當著我的面,盤算著如何暗害我的兄弟、你的侄子?”
“可這已經(jīng)是我們最后一次的機會了,我必須放手一搏!”韋伯斯特還在堅持。
“那好,我們不談論虛無縹緲的親情,只討論你聽得懂的利益?!?p> 艾倫氣極反笑,“在你的那些西里亞‘朋友’已經(jīng)暴露的情況下,有多少人會幫助你實施這種陰損的謀劃?”
“他們之中總會有幾個人愿意幫助我,這是貴族的禮節(jié)!”
“艾爾弗雷德已經(jīng)在拉攏他們了!”艾倫失望于韋伯斯特的格局,“現(xiàn)在的他也是這些貴族的朋友了,而且他們的友誼可能會更加親密,更不要說艾爾弗雷德可以為他們帶來更多的利益!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會幫助誰?
“更何況,因為你們的愚蠢,我與亞當兄長和奧斯頓兄長的關系已經(jīng)非常險惡了。
“我不介意自己是否身處于王國的核心決策層中,但如果是因為你們的愚蠢,才導致了這種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那么,我不希望這種事情會再發(fā)生一次?!?p> 艾倫走向門口,準備離開:“我計劃現(xiàn)在就返回王城,議長閣下——我由衷地希望,你們不要再做出這種愚蠢的舉動了,如果你們真的做出了這種行為,那么就不要責怪我違反我們之間的約定了?!?p> “艾倫,你不參與今晚的舞會了嗎?”
“我沒有興致了,告訴參與的貴族們,我因為身體不適不便出席。”艾倫關上了門。
穿過了遠比王宮富麗堂皇的長廊,艾倫向沿途路過的貴族們微笑致意,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在社交場上游刃有余的艾倫殿下。
但在登上了門口的馬車后,艾倫一語不發(fā),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他看著修葺得華麗莊嚴的城堡漸漸地消失在了眼中。
他也看到了穿著破爛不堪的粗布衣物的、瘦得皮包骨頭的人民,就像是一個個游魂一樣無神地在田間勞作,而當看到他的馬車駛過時,他們下意識地彎下了腰。
自己在達西亞的土地上居然還能夠看到這樣一副景象,艾倫自嘲地笑了笑。
但很可惜,這一切就是發(fā)生在保留地上的現(xiàn)實——被貴族壓斷了腰的平民們,不得不向住在城堡里紙醉金迷、夜夜笙歌的“貴族老爺”們貢獻出他們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艾倫不想加入守舊派,他的心中也十分向往正在王國的土地上進行的改革,只可惜,他早已失去了選擇的權力:
守舊貴族們需要的是一個擺放在神壇上的、擁有王室血脈的偶像,而他,早已成為了那個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