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掩在油菜花的田野上躺著,他今年正18歲,現(xiàn)在是下午三點零三分,因為他手上正握著一支懷表。他那么認真地看著時間,是在等一個人來找他。
那是世界上最美的人,他這么想,臉上浮現(xiàn)出愉快的微笑。他又想起李清璇穿著白色的西式裙子在落葉上緩緩行走的模樣。只要想到她,李乾掩的心里就開放出快活的花朵。他沒辦法不想她,單單是聞到她身上散發(fā)出的迷人味道,他就心曠神怡。最令人開心的是這并不是暗戀,而是二人情投意合的美滿愛情。李清璇愛他勝過于愛自己,他能感受地出來,她對他的情感那充滿奉獻情懷與甜蜜滋味的噴泉,時時讓他生活在她為他建造的幸福城堡中。
現(xiàn)在是下午三點零三分,再過十二分鐘這個美麗的少女就要來了,李乾掩想著,花癡地不像平日的自己。他為她寫過無數(shù)歌頌愛情的詩篇,尤其以一首《懸崖》最為飽滿。這首詩歌在當(dāng)時整個學(xué)校沒人不贊其美。
原詩是這樣寫的:
每一處地域
每一處地域都是懸崖
我無路可走
我無處可逃
你芬芳似的聲音掠過耳畔
消融過后
如忽閃的雷電沖擊心田
我很想很想告訴你
卻拿不住筆
我很深很深望著你
卻裝不在意
懸崖里閃躍著美麗的欣喜
我跳不下去
我看不見你
遙遠的我如同死去
望不見你懸崖般的美麗
流不走這悵然若失的心緒
李乾掩想著這首詩歌,覺得自己當(dāng)初寫的有點簡陋,又覺得自己沒有寫出他內(nèi)心那種因為愛戀而難過的心情。
“只剩十分鐘了”李乾掩心想,把耳朵放在懷表上聽著滴答滴答的響聲。他把這塊懷表靠近自己的胸口,又拿著這塊懷表仔細得端詳。這塊懷表是李清璇送給自己的18歲生日禮物,它的外殼是鍍金的,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用的是那個年代走時最進準的機芯。
整塊懷表足足花了600元錢,600元在當(dāng)時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有很多農(nóng)村青年結(jié)婚都花不到600元。就算是當(dāng)時最優(yōu)秀的鄉(xiāng)村教師,一個月工資也只有30多塊。
李乾掩的父親當(dāng)時就是一位教師。說起他父親當(dāng)時成為教師的經(jīng)歷,也讓人頻頻稱奇。當(dāng)時整個縣里招三名教師,李乾掩所在的李家村,只有李乾掩的父親李玉林一個人聘上了。當(dāng)時那個人只是看了李玉林一眼,問了他一個問題,就把他錄取上了。
當(dāng)時的學(xué)校面試人坐在一把黃色的木頭椅上,一只手拿著扇子,一只手端著茶壺。腳下踩著黃黃的土地。他問李玉林,“洛神賦你會背嗎?”
似乎是這個手拿茶壺和芭蕉扇的教育工作者,一下子想起了早上在書中看到的這一篇曹植的名賦有點想不起來,隨口問道。
結(jié)果李乾掩的父親,也就是李玉林瞇著眼睛,表現(xiàn)出不屑一顧的姿態(tài),他并不回答這個坐在椅子上一臉享受姿態(tài)的人,張口便背,全程沒有緩過一口氣。
剛一背完,李玉林扭頭就走,他的清高使他見不慣這種享樂的面試者。結(jié)果那人卻立馬把茶壺放在旁邊的桌子上,迎了過去。
“就是你了,留步?!?p> 李玉林扭過頭來,看見那個面試者驅(qū)散了排成長龍的隊伍,當(dāng)機立斷選擇了李乾掩的爸爸。因為他認為在那個年代,能將這篇賦背出來的人,這個村子不會有第二個,并且他的水平一定非常高。
這個面試者名叫陳永輝,他的眼光確實毒辣,李玉林是縣里招來的三人中,最有水平的老師。只要他帶過的班級,各個名列前茅,甩了當(dāng)時市里一大截。
市教育局局長親自接見了他,李玉林搖身一變成為市里的教書匠,他們一家的命運就此改變。
李玉林家里從前是書香人家,只因為李玉林的祖父是個天生叛逆的種子,不顧勸阻非要去一個地位卑下的丫鬟,帶著李玉林的祖母來到了這個村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從此再沒有回本家,等到李乾掩這一輩,已經(jīng)找不到本家的下落了。
李玉林是個非常有才華的人,但遺傳了祖父的清高自高,不隨波逐流,因此平常不太受鄉(xiāng)里人待見。但自從成為村莊里第一位老師,從此家里的門檻都踏破了,人人都過來看看這位名副其實的教育工作者的風(fēng)采。后來經(jīng)過教育局局長的引薦,遇到了一生中的貴人。一位著書立作的作家。那位筆名叫玄雍的作家,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李玉林,從此李玉林也就安生在城里。
李玉林結(jié)婚后第三年,與妻子白月彩生下了李乾掩。因為家中老母親仍然在李家村不愿意去城里,小時候李乾掩一直生活在村里。六歲起,他便認識了李清璇。
可懷表已經(jīng)滴答到下午三點十五分,卻哪里見得到李清璇的身影。李乾掩開始心慌了。
那只懷表在陽光的映襯下發(fā)出耀眼的光芒,周圍還夾雜著油菜花的清香。當(dāng)時李清璇買這塊表的時候,還問李乾掩借了兩百元,才買下這塊表。
據(jù)說這塊表是出自某位達官貴人的家邸,后輾轉(zhuǎn)眾人之手,最后又經(jīng)討價還價,落入李清璇的手上。她將自己所有的零花錢全部攢下來為李乾掩買下這塊表送給他,當(dāng)做他們愛情永恒的見證。
可是李清璇卻沒有來,李乾掩等到晚上始終見不到情人的面孔。他沮喪極了,慢慢從黑黢黢的油菜地走回了奶奶家。抬頭看到圓圓的月落,內(nèi)心孤獨得像一眼望不到頭的田野。他摸著黑回家,本以為第二天能夠見到李清璇,可他們下一次見面卻足足過了八年。這八年間,李家村早已變了樣,奶奶去世了,李乾掩也安定在城里。并且與以為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陳慧芝結(jié)了婚,那一年正好生下李亦曲。
但家里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塊懷表的故事,李乾掩也一直沒有提起李清璇。
直到那天月落花開,江潮滾滾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