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兒叩見皇爺爺！”
安靜，出奇的安靜。
安靜到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接著，傳來朱元璋批閱奏折的聲音。
一個，兩個，三個。
第三份奏章，朱元璋躊躇良久。
朱濟熄腦中飛速思考，自己兩日來是否有所漏洞。
沒有，唯一的可能就是朱允熥。
這一點，自己昨日特意交代過，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
朱濟熺心思細(xì)膩，在忽悠朱允熥的時候，將各種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都推演了一番。
“昨傍晚，你跟允熥說什么了？”
一刻鐘后，朱元璋合上手中的奏折，略顯疲態(tài)的問道。
朱濟熄動了動麻木的雙腿。
說道：“皇爺爺，我與允熥沒說什么！”
砰！
“咱讓你說！”
朱元璋將手中的奏折扔在地上，厲聲道。
晉王父子心有圖謀，晉世子現(xiàn)又教唆朱允熥煉丹，這讓朱元璋大為惱火。
“允熥昨日拿了一份自己研制的古方，說能做出精鹽，要給皇爺爺您一個驚喜?！?p> “孫兒不信，允熥說一定可以做出來便回去了，剩下的孫兒就不知道了?！?p> “傳允熥過來?！?p> “是。”
朱元璋并未讓朱濟熺起身，朱濟熺額頭貼地，不敢動一毫。
……
東宮，十幾名太監(jiān)女婢趴在長凳上沒了氣息。
帶頭的千戶揮揮手，侍衛(wèi)兩人一組把人拖了下去。
千戶朝朱允炆拱手道：“太孫，杖刑已結(jié)束，禁足的差事，只能交予殿下了?！?p> “嗯?！?p> 千戶辭別，還未跨步。
又來一隊侍衛(wèi)。
“傳陛下口諭，令允熥殿下即刻到大善殿。”
“二哥，二哥！”
朱允熥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死死抱住朱允炆的大腿。
“沒事，允熥，你先去，我稍后就去向皇爺爺求情。”
朱允炆展露出做哥哥的風(fēng)范，安慰道。
心想母妃這招真是一招一石二鳥的好計。
一下拔掉了心頭的兩根刺。
出了東宮，朱允熥收起哭喪的神情，邊走邊整理自己的衣冠。
面見皇帝，怎可衣衫不整。
情況突變，黃狗兒也不敢多言，跟在朱允熥身后一起前往大善殿。
“孫兒叩見皇爺爺?！?p> 朱允熥叩頭行人臣之禮，瞥了一眼跪倒在地的朱濟熺。
“允熥，你昨日找晉世子聊了什么？”
“回皇爺爺?shù)脑?，孫兒前幾日在幾本古籍記載中，想到了一種提煉精鹽的法子。
想讓濟熺哥看看，可是濟熺哥不信，孫兒今日便自己嘗試，最終被孫兒做了出來?！?p> “精鹽？那為何不告訴咱？”
朱元璋聞此，憤怒的面部平和了許多。
“孫兒是想給皇爺爺一個驚喜，今晚做出來后，趕緊去御膳房給皇爺爺做了碗面食，特意加了孫兒制作的精鹽?！?p> 朱允熥說到這里便停了下來。
他知道黃狗兒被朱允炆母子收買，但黃狗兒在朱元璋眼里是有寫份量的，此時還得罪不得，故將黃狗兒故意阻擋自己回去一事咽了下去。
朱濟熺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孺子可教。
反觀一旁的黃狗兒，不由抹了下虛汗，心中甚是感激朱允熥。
“你做的精鹽呢？”
朱元璋感興趣道。
朱允熥從懷中取出，呈給朱元璋。
朱元璋打開方布，嘗了一口，面露欣喜之色。
苦出身的朱元璋，對柴米油鹽醬粗茶最熟悉不過。
這絕對是精鹽。
白，白的晶瑩剔透。
在燭光下，白色的光澤，似乎少了許多的雜質(zhì)。
宮中所用鹽巴，乃天下之最。
但仍不可過多食用。
“允熥，去給咱再做碗面來！”
朱元璋掃了一眼已被太監(jiān)們收拾完畢的地上。
自己把孫兒一片真心就那樣揮手打碎了，心頭涌上一股懊悔之意。
“是，皇爺爺?！?p> 朱允熥應(yīng)聲出殿。
“濟熺，平身，到咱身邊來。”
朱元璋知道是自己錯怪朱濟熺了，心中甚是后悔。
但晉世子是否心有不軌，還需查問。
朱元璋握著朱濟熺的手，問道：“你向來不喜政務(wù)，今日清丈土地，攤丁入畝的法子，和禁書之論是在哪里學(xué)的？”
朱元璋對朱濟熺的培養(yǎng)，一直是軍事，并不是政務(wù)。
畢竟，朱濟熺會是下一任晉王，未來的塞王，要鎮(zhèn)守國門。
“回陛下，這些都是孫兒從兵法、兵書中所得?！?p> “至于攤丁入畝，是孫兒昨日在京郊檢閱軍隊時，與士兵攀談后，再結(jié)合平日所讀史書得出的。”
朱濟熺近前，看到朱元璋真的老了。
這位大明帝國的締造者，幾十年的尸山血海，金戈鐵馬。
此時，不過是一個精力充沛的老頭。
“那你覺得攤丁入畝該如何做？”
“皇爺爺您是皇帝，只要政令下達，誰敢不從?！?p> 朱濟熺裝作一知半解的說道。
“皇帝也不是萬能的，也有人不聽咱的?！?p> “誰不聽？孫兒去辦！”
朱濟熺請纓道。
“哈哈！”
朱元璋看著有點虎的孫兒，開懷大笑。
皇子皇孫檢閱軍隊，各衛(wèi)所指揮使還需回奏。
朱濟熺所說，倒與丁忠所奏一致。
朱元璋打消了心中的猜忌。
是自己多慮了，攤丁入畝的法子還真是這孩子心血來潮所述。
這孩子的腦子還真是活躍，是個好苗子，看來咱老朱家的人都不孬。
朱濟熺之所以如此，是想讓朱元璋給自己在軍隊中歷練的機會。
政務(wù)不行，那就軍事突出。
畢竟自己是下一任晉王，要率兵守國門。
這一切，合情合理。
政務(wù)，就交給朱允熥吧。
自己把政務(wù)、軍事都干了，反而會讓朱元璋起疑。
朱濟熺相信，朱元璋會為朱允炆掃除一切障礙，即使自己是皇孫。
太孫班底已成，不會再做更改。
這是鐵定的事實。
那就為日后的兵變奪位盡可能的做些鋪墊。
這是鐵定的事實。
“去，把奏疏給咱拿來?！?p> 朱濟熺撿起朱元璋仍在地上的奏折。
這正是讓朱元璋躊躇良久的第三份奏疏。
“打開！”
朱濟熺翻開奏章，看到湖廣地區(qū)的全州、灌陽的瑤人造反。
“皇爺爺，這些人太可惡了，皇恩浩蕩，天下四海升平，他們?yōu)楹芜€要造反？”
“人心難測，有些人就是不知道滿足！”
朱元璋意味深長的說道。
“我大明虎賁，橫掃一切，皇爺爺不必憂慮。”
“這些人，還動不了大明根基。”
朱元璋霸氣道。
朱濟熺明白朱元璋為何動怒。
洪武一朝，農(nóng)民起義從未中斷。
洪武三年，福建陳同起義。
洪武十一年吳勉起義，持續(xù)八年才平。
洪武十四年，廣東鏟平王起義，聚眾數(shù)萬。
洪武十六年，江西順天起義，聲勢浩大多次擊敗明軍，后數(shù)倍方平之。
朱元璋不懂，四海平定，這些人為何還要造反。
朱元璋派人查過，有災(zāi)荒不假，但官府賑災(zāi)也算及時，并未賑災(zāi)不力，百姓生活不下去所致。
朱濟熺作為上帝視角，知道個中緣由，但自己不能再多言，自己要的是兵權(quán)，絕不能再在政務(wù)上露頭。
“陛下，允熥殿下回來了。”
“皇爺爺，吃面?！?p> 朱允熥還不忘帶上兩瓣蒜，和一塊根大蔥。
朱元璋端起熱騰騰的面條，嘬了一口，再就一顆大蒜，一臉享受的樣子。
“不錯，不錯！允熥還知道咱好這口?！?p> 朱元璋吃的津津有味。
轉(zhuǎn)瞬間，一大碗面沒了蹤影，連湯也沒剩。
“允熥，你這鹽巴是怎么弄出來的，給咱說說。”
朱元璋深知這樣純度的鹽巴意味著什么。
如果能大規(guī)模產(chǎn)出，大明的國力足以翻上一翻。
“皇爺爺，孫兒也是從幾本古籍忠有所感悟，孫兒這就給你畫出來?！?p> 朱允熥腦子不笨，按照記憶，提筆畫了出來。
朱元璋看的出奇，大笑道：“允熥，你這可是給咱大明立了一大功。”
“孫兒此法，即使是有毒的鹽礦山也可以提煉出來精鹽來?！?p> 鹽礦山也稱作毒鹽山。
曾有人試過開采，但食用者均中毒。
因此，再無人嘗試。
開采的商籍也被罰沒家產(chǎn)，充做勞役。
朱元璋聽后欣喜若狂，令道：“去把都轉(zhuǎn)運鹽使司的都轉(zhuǎn)運使，鹽課提舉司的人都給咱叫來?！?p> “是，陛下?！?p> “皇爺爺，已到子時，您還是早些就寢，明日早朝時再議論不遲?！?p> “不，咱高興，這是關(guān)乎千秋萬代的大事，耽誤不得?！?p> “愣著干啥，快去?！?p> “是，陛下?！?p> 黃狗兒趕忙命人傳旨去了。